张修远默默举起衣袖抹了一把脸,试图与李元季分析利害:“将云州盐收入囊中也是殿下图谋已久之事,两厢比较,自然是程达更无关紧要些。”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李元季张张口还欲反驳,还未出声便看到容祈安从容地搁下笔,转身看向二人。
他眼睛很黑,但此时却空余雾茫茫的一片,他手中捻着半枚玉扣,正是长公主身死当日宫装上的。
半晌,容祈安视线聚焦,欲张口说话,却猝然喷出一口血来,将他一直系于腰侧的玉珠都染红。
室内三人大骇,手忙脚乱上前查看容祈安情况,却被他挥手制止。
“她知道的。”
窗外起风,荀明关窗时看到了容祈安一直压于案前的白纸,上面竟画几个正字。
是计数吗?
荀明不知。
*
“岂有此理!容祈安也太过大胆!”天光乍破时,钟寄欢拍案而起,桌上的碗筷相互碰撞。发出连绵不断地脆响。
她转头看向小口喝粥的钟淮安:“程达官虽小,但也是朝廷命官,容祈安这般赶尽杀绝简直是无法无天!我回宫表要告诉皇j...”
声音戛然而止,钟寄欢沉默片刻,开口:“此事我会去替你讨个公道,但你可知容祈安为何如此追杀程达?即便是想破坏开祠大典、搅乱皇姐入皇陵,也不至于取人性命吧?”
钟淮安右手包扎过,五指反扣回来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纱布,指尖还残余着灰烬的触感。
“臣女不知。”她开口。
有些意外她的回答,钟寄欢看了她很久,然后招手命含芳布菜:“不知便不知罢。”
回府前,钟淮安去了趟西市。
上次卖陶人的阿爹还在。
钟淮安蹲在摊位前,选了个手持长戟的陶人、又选了个执长剑的,掩唇咳了两声,才摸出荷包付钱。
阿爹收了钱,见小娘子脸色潮红、眉心紧蹙,应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忍不住道:“听闻这几日城中流行起咳疾,姑娘还是早些去医馆看看,莫要落下病根。”
“况且过几日便是开祠大典,全城观礼,姑娘这般若是冲撞了贵人,可是无妄之灾。”
钟淮安摇头:“小女这咳疾是老毛病了,也寻过医,皆不见好。”
阿爹看她一会,突然压低声音道:“姑娘,我告诉你了你可别外传,城东济世药堂有一味新药,治着咳疾可谓是立竿见影,只是贵了些...”
阿爹上下打量钟淮安,继续道:“...但姑娘锦衣罗缎,应不是缺钱的人。”
“可若是有效之药,为何从不见济世医馆宣传?”钟淮安看起来显然不信,阿爹却有些着急。
“老夫也是听人说的,这‘春花醉’不光能治咳疾,只要不是伤筋动骨这等病症,小到咳疾、大到痨症,皆是药到病除,神奇的很,这等神药,产量自然低些,若是嚷地人尽皆知,那富贵人家能用的不就少了?”
钟淮安确信她在宫中从未听到过如此‘神药’,她点头谢过阿爹,转身混入了人流中。
*
容祈安被押解回京。
说是押解其实并不准确,他与秦明宣相处多年,秦明宣对他多少有些宽容。
马车里金贵的玉石棋子掉了一地,却无人去捡。
容祈安被一柄短刀抵住咽喉,宋高满脸憔悴,几乎是在疯狂地大叫:“你把我儿子藏哪了!!!”
容祈安大约能猜到秦明宣派宋高来将他押解回京的想法——无非是想对他的欺瞒做出些惩罚,又不想背负骂名罢了。
他不回答宋高,反而慢悠悠地给他泡了一杯茶,上好的春茶在瓷白地杯中舒展,然后被宋高一把打翻,滚落在地上。
又被马车的颠簸晃出车外,敲在车夫后背。
“哎哟。”车夫被吓了一跳,反复确认了不是敌袭,才压低了声音:“宋大人,适可而止。“
宋高冷笑,却毫无适可而止的动作:“说!小来被你关在哪了!”
刀刃嵌进容祈安的皮肤,金属上映出车顶繁复的异域花纹。
容祈安终于开了口,他说:“大人,不妨去问问钟四小姐?”
*
钟淮安一早便起了,今日天气好,窗外有鸟雀此起彼伏的叫声,新来的洒扫丫鬟在廊下清扫着落叶,她关上窗,将自窗下拾起的蜡丸推进袖口——“程达已回府”。
她将纸条置于烛上燃尽时,元蕊正好推门进来。
近日姜仪房中说是要制什么青梅酒,人手不够,非寻了元蕊晨起去帮忙收集露水。
元蕊身上还带着一身雾气,麻利地收拾了自己后才进了里间:“今日奴婢与大小姐身边的冬云一组,后日便是开祠大典了,大典之后长公主便要下葬了,哎,长公主那般惊才绝艳的人儿,到头来...”
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她捂住嘴摇摇头,才端起针线笼,叹了几口气:“届时全城观礼,夫人却连身素服也未给小姐做...”她说一半,似乎又想起什么,急急站起身跑出去,不消片刻又折返回来:“这是今晨彩月戏楼那位榴娘托奴婢带给小姐的,她看起来很匆忙,奴婢没来得及细问。”
元蕊手中躺着一只男式玉簪,钟淮安认得,这是五年前她赠与容祈安的。
“她还说...”元蕊有些难以启齿,迎着钟淮安的目光纠结半晌,才道:“她说听常来听戏的礼部官员道,陛下命他们着手准备容大人的婚事,约莫...约莫长公主下葬后一月左右,便...便提上日程...”
“她...她还祝小姐与容大人...”元蕊吞了口唾沫,不敢看钟淮安的眼睛:“...百年好合。”
“呵”钟淮安冷笑一声,险些捏碎了手里的玉簪,语气却温和如常:“那就多谢她好意了。”
*
京城一连晴了几日,却在长公主葬礼这天阴下来。
钟淮安连做几天噩梦,每每惊醒时不是她杀了容祈安就是容祈安杀了她。
身心俱疲,她按按眉心,准备睡个回笼觉。
“小姐!小姐!”
顾不得尊卑,元蕊用力将钟淮安摇醒,看到钟淮安终于睁开眼睛,才长吁了一口气:“小姐,您可算醒了,一连睡了两日,可吓死奴婢了。”
“我睡了两日?”钟淮安额角淌着冷汗,唇畔没有一丝血色,她自己未发现,她搁在锦被上的两只手都在细微的颤抖。
“是啊小姐,今日便是长公主入皇陵的日子,夫人遣人来催了几次,若是您再不醒来,不知夫人还要怎么编排您。”元蕊看了眼天色,不敢再耽误。
她将钟淮安搀扶至妆台前坐下,桌上已经摆满了她今日准备用到了物件。
钟淮安喝茶缓了一会,突然发现那只属于容祈安的玉簪还被她攥在手中,她手心伤口未愈,玉簪上染了渗出来的血迹,看起来倒是好看了许多。
铜镜中的面色在点上口脂后鲜活了许多,钟淮安将玉簪搁在桌上,今日过后,谢远当能无虞,退婚这事,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不然也白费榴娘一番心意不是?
*
开祠大典于太庙举行,钟淮安身份低,被安排在官眷队伍的末尾,根本看不清台上究竟行的什么礼。
礼部官员一声叠一声的颂唱不停,将太监尖细的唱礼声都淹没。
前方突然一阵骚乱,紧接着钟淮安便听到梁公公慌乱地尖叫:“有刺客,护驾!”
太庙前突然大乱,钟淮安被人群挤到供案前,乱箭齐飞,她慌乱躲避,就看一人举着剑目标明确奔她而来,钟淮安柔弱一倒恰好躲过长剑。
她迅速跑到容祈安身后,眼泪汪汪地看他:“大人,怎会如此,呜呜呜,大人可一定要保护小女啊。”
容祈安:......
容祈安武功实在一般,他一手将钟淮安护在身后,明显不敌对面刺客,几下就败下阵来,握剑的手和胳膊都受了伤,露出被染红的浅色里衣。
钟淮安在他身后倒是自在,甚至还趁乱在供案上摸了个橘子。
她刚刚才意识到,不管有没有程达的事,容祈安早就计划好了怎么利用她没法顺利进行的葬礼。
所谓程达、宋春来,这一切事情或许并非他本意,但他也确实推波助澜让自己在其中搅局,如此看来,曾经观察到的容祈安与晋王不合倒不是空穴来风?
还是说,容祈安在给她下一盘大旗?
贱人!
半夜鬼鬼祟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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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究竟是谁在利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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