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官点点头不明白谢远为何问起这个。
“听闻容大人快要成亲了?”谢远问。
“是,小民出城时还见了那位小姐在花圃买花。”
谢远冷笑:“我还当他为长公主——”
他的话戛然而止,赵医官还想再听,抬头看到谢远面色不善,当即不敢再留,灰溜溜地跑了。
*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破庙中,钟淮安与容祈安对视。
有蜘蛛吐着丝从梁上挂下来,正飘在容祈安耳侧,摇摇晃晃地编织大网。
“大人怎么不动手?”箭尖离容祈安的脖子又近了几分,钟淮安一说话,蜘蛛便顺着她吐气的方向飘远,过一会又飘回来,似乎是闯进了容祈安的视线。
“呵。”容祈安冷哼,空着的手突然伸向钟淮安的脖颈,钟淮安向后一躲,手中锋利的箭尖立刻刺破容祈安后脖,却见他伸着的那只手捏住了正好荡在二人中间的蜘蛛。
蜘蛛被他以食指和拇指捏住,钟淮安不知它是死是活,但她猜想应当是没有活路。
被她刺破了脖颈,但容祈安连眉头都没皱,有血顺着他后颈没入衣领,有些痒:“四小姐怎么不继续?”
发黄又泛黑的门纸上有个人形黑影,黑影肩上突出一块,应当是剑柄。
“容大人若求死,大可自己动手。”她语气平和:“大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接着她忘了眼不远处的尸体:“和一个死人。”
容祈安的手还包着钟淮安的,过热的体温穿过她的手背直抵手心,木质刀柄都浸了汗。
容祈安看了她半晌,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容祈安却突然笑了,他松了手站起来:“四小姐不演了?”
他在庙中环视一圈,又将视线落在钟淮安脸上:“将人藏在哪了?”
钟淮安正慢条斯理地摘身上沾上的稻草,闻言头也不抬:“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我只是奉命伴沐阳公主游猎,在此处暂歇罢了。”
程达隐在暗处,二人如同在他耳边交谈,他太紧张,即便一板之隔的二人声音并不算小,也被他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压下去,听得并不真切。
他双手交叠于胸口,呈防卫姿态,事发突然,石板并未完全将洞口填实,尚无常人小拇指宽的缝隙里只能看到钟淮安的后背。
她未站起,深色骑装连褶皱都无,容祈安大约在她正前方,脑后发丝向下攀了两寸,程达听到若有似无的女声:“容大人为何处处针对我?明明我与大人并无仇怨,莫非是因为晋王殿下曾襄助过我一次?”
她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缘由,停顿十分短暂:“若是因此,我只能向大人道一声抱歉,但请大人放心,您在殿下心中仍是最不可或缺的一位。”
“四小姐倒是会胡搅蛮缠。”程达听不出容祈安的语气,但只听内容也足够他心惊:“四小姐若是不说实话,今日死在这荒郊野岭,可无人会给你收尸。”
程达不觉得钟淮安会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他蹑手蹑脚在身边摸索,试图寻找一个防身的物件,可洞中实在狭小,即便他已经十分小心,还是不小心碰到了石壁,发出一声闷响。
容祈安神色一凛,眼芒如刃,在他动手前,钟淮安急急开口:“大人,若是我知道长公主的私印如今何处呢?”
看容祈安停下来,钟淮安缓和了语气:“做人留一线,我用此消息同大人交换,可否请大人高抬贵手?”
容祈安看向她,眼底晦暗不明。
长公主生前掌管云州盐脉,国库有所用,有八成都是仰仗云州盐,而云州盐的一举一动,只认长公主私印文书,这也是陛下早就对长公主不满,却迟迟不敢动她的原因。
大禹阶级森严,商人排最末,云州商人多,大族几乎没人在朝堂为官,陛下没法用人以胁,长公主才死,陛下便遣人将长安殿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后还秘密将谢远放出来,明里说让他去捉半月前叛逃的皇商曹氏,实际只是以谢敏相要,等谢远取回长公主私印主动进献。
容祈安记得上一世长公主私印交由含芳保管,被藏在长安殿通往京郊的密道中,可他这世去了几次,皆是空手而归。
他站着,钟淮安坐着,俯视钟淮安时,眼皮将情绪遮了七七八八。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片刻后钟淮安又重复了一遍:“我也是无意间听到含芳姑姑与沐阳公主交谈时听到的线索,原本想修书告知晋王,但容大人劳苦功高,理应更被殿下器重。”
“四小姐骗在下许多次了。”容祈安语气平和,视线直落进钟淮安眼底。
门外荀明的声音突然响起:“大人,沐阳公主派人来接四小姐,眼下就在门外。”
容祈安深深看她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钟淮安还没看真切,他便已转身离去。
等到陌生的女史拎着伞踏进来,钟淮安才发觉自己后背早已侵湿。
*
马车里点了熏香。
女史心细,见钟淮安脸色不好,专程在后车煮了热茶给她送过来,袅袅的白气蒸腾着没入车顶。
钟淮安缓了片刻,摊开了手掌,正中躺着一张已经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素绢。
是方才对峙时程达顺着石缝塞给她的。
钟淮安将素绢展开,程达这几日日子不好过,布帛上的字以血写成,或许是写的匆忙,字迹糊成一团,极为难认。
钟淮安辨了半晌,才看出其上写着——禁药、宋高、桃花寨。
她垂下眼,看熏香上微弱的火星一点点将其吞没,才笑了一下。
果真是个大消息。
*
“四小姐,到了。”颠簸的马车停下来,女史柔顺的声音响起,钟淮安才彻底放松下来。
钟淮安看着那处灰烬,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她方才差点死了。
迟来的情绪汹涌如潮水,几乎将她淹没。
钟淮安不怕死,这世上有许多比死亡更让她害怕的事情,她抿了唇,抬手将那处灰烬推散,眼神落在自己无意识发抖的右手上,掌纹方才被锋利的箭矢割断,指间上还残留着不知谁的鲜血,她一握手,血迹便混合起来,再不分彼此。
马车帘被挑开,鼻尖上突然灌入焦糖味的风,钟淮安剧烈咳嗽起来。
含芳担忧地看她,伸手托了她一把:“四小姐,公主还在等您。”
围猎场行宫布置简单,钟寄欢面前的青瓷杯又被女史续了茶,她挥挥手,清亮的茶水映出她眉眼间的焦急。
门外通报声终于响起,钟寄欢猛地站起来,不等含芳带人进来便径自推门出去,待看见脸色苍白的钟淮安,堵在嗓子眼的询问一句都吐不出口。
“没事就好。”钟寄欢示意含芳领她去休息:“下次不要再这般冒险了。”
*
钟淮安从这一日开始做梦。
她开始频频梦到她死的前一夜。
电闪雷鸣中空寂的长安殿回响着女史们小声的啜泣。
容祈安就站在殿外的回廊下,笑着说:“长公主,又见面了。”
然后猛地将校场训练用的木剑从窗口投入她床榻——
钟淮安猛地睁开眼。
猎场行宫的木色帐顶映入她眼帘,床脚点着一盏灯,昏黄的光线在地上扭曲出潮热的沼泽。
后背被汗浸透了,齿缝间似乎窜着淡淡的血腥味,钟淮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完好无损。
守夜的女史听到动静匆匆进来,见钟淮安面色苍白地呆坐在床上,连忙倒了杯热水:“四小姐,可是魇着了?”
钟淮安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缓缓将头埋进缎面锦被,一句话都没有说。
*
与此同时,容府。
烛火越过矮窗落在池面,已近寅时,容祈安寝室内却坐了一圈人。
李元季打着哈欠将头仰搁在椅背上,手边的茶杯内几乎看不到杯子清透的白瓷底。
他从张修远手中抢过锦帕,擦了擦眼角生理泪珠,又连续打了几个哈欠,看着案前一动不动的背影:“桃花寨一事牵连甚广,既然你已经决定放了程达,那这宋春来无论如何都要死了?”
“我们要将宋春来关多久?宋高昨日尚在试探,他的路子实在来钱快,你当真要放弃?如此该如何像晋王交代?”
容祈安不说话,室内一时只剩下烛火噼啪炸开的声响。
张修远将自己的帕子夺回来,折好了塞进衣襟里,才开口:“可若四小姐当真有长公主私印的线索,云州盐定是重要的多。”
“闺阁小姐为活命胡诌的话你也信?”李元季嗤笑:“也便是那日跟着的是荀明,若是我,定不可能让他逃脱。”
荀明在阴影处蹙了眉,忍不住道:“四小姐并非一般闺阁小姐…”
他还未说完,就被容祈安突然落过去的视线冻在原地。
李元季还当他心虚,折扇打开又合起:“宋春来一事已是节外生枝,还被方侧妃身边的雏莹看到了我在醋坊,殿下不想与方侧妃为程达之事生出嫌隙,这锅便只能由我来背。”
“这重重阻力之下好不容易寻到了人,你居然因为小娘子的几句话便将人放了?!”
李元季越说越气,唾沫几乎喷在张修远脸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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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得到了一个大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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