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岚睁开眼，醒来是在一个昏暗的山洞里，两边墙上插着火把，把洞里的人影拉得很长。
地上还算干净，坑坑洼洼的小洞不是很多，一张桌子和一个虎皮地毯其余的就没有了。
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那人没有用绳子绑着她。
那人有能力可以让她出不去这山洞。
她还不知绑架她的人是男是女，正巧她醒来，那人手里拎着一只拔了毛的鸡回来。
四目相对下，那人首先移开了眼。
“不知前辈绑我到这里来作何？”钱岚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看了看邪修手中的鸡，要不是切切实实是被绑架过来的，她都要以为是那位热心人请她到他家吃饭做客呢。
摘下黑斗篷的男人腰背是佝偻着的，脸上满是岁月侵蚀的皱褶，留有潦草花白的胡须和头发。
那人甩甩袖子，冷哼一声，“你个歹妇，不除了你落水镇还有安宁的年过吗？”
感觉不出这人对她的杀意，钱岚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
“前辈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没做伤天害理的事。”
被瞪了一眼，“北临巷王家，他家就是被你破坏的，你害得王三一家妻离子散，王三为了追求你，把跟他拼搏多年的妻子赶出家门，四岁大的女儿扔进井里溺死。”
“还说没做伤天害理之事。”陈长生走到桌前放下手中拔了毛的鸡。
“我又在其中做了什么呢？是我让王三抛妻杀子的吗？”钱岚双眼直视着陈长生。
“这人我不认识，可前辈也应该知道来烟花柳巷之地的人那个没染上赌博，是我害了他们吗？”
陈长生哑然，这事他只听到了母女两个人的哭诉，差不多一面之词，他才来落水镇，看到自己故乡遭到这事哪能不气。
“哼，你个小丫头嘴巴倒是伶俐。”
明明是没道理，说不过人家，在他嘴中就是别人牙尖嘴利。
钱岚就不和这一看就是修仙之人的臭老头计较，身单影薄的，触怒了这修仙之人她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若是前辈因为这个把我抓过来，还望前辈放我回去，我有一朋友在等我回去呢。”钱岚鞠了一躬，眼里是敬小慎微。
像她这样的凡人敢和修仙之人说这么多话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在强者为尊的世界，别说掳走你要什么理由了，杀了你都不用什么理由。
这一点钱岚知道，可不能就这样和这个臭老头一直待在一起，总得试一试，探探人家的底线在哪里。
“这么快就急着走？”陈长生从手中变出了一把菜刀，把一整块鸡剁成鸡丁，没怎么看钱岚一眼。
他把鸡丁装进一个木盆里，手指掐诀，盆中就立马灌满了水。
坐在那儿处理食材，不咸不淡的说道：“马上就过年了，陪老夫过个团年就放你走，不然杀了你。”
配合着他切菜的手法，怎么看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在威胁！
钱岚一秒垮下脸，坐了回去，嘴里嘟囔，“行吧行吧，谁叫我身单力薄。”
被深不可测的眼神看了一眼，钱岚呵呵笑两声，把嘴闭上了。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老头微不可查的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
偷偷看钱岚的眼神也变成了长辈看晚辈的眼神，就好像钱岚是他亲孙女一样。
换做以前，敢在他背后说悄悄的话的，他指不定杀了他。
“小丫头，别偷懒，去外面搭个灶火。”
“是。”钱岚没好气的说，拖着生无可恋的身子到山洞外面。
捡石头捡柴，简单搭了个石灶，刚好可以放下一口铁锅在上面。
剩下的就交给里面的老怪物了。
钱岚在旁打打下手，她这人比较娇气，见到油烟向她这个方向吹来，她便歪头躲开。
老头下酒的花生米炒好了，过年的母鸡汤也炖好了，还有一盘清蒸鱼。
这一餐很丰盛。
只是忽的心脏剧烈疼痛，就像一只手紧紧拽住了一般，要把它给扯下来。
她端盘子的手不稳，哐当一声掉地上，她身体晃晃悠悠，捂着心脏，眉头紧缩的倒在地上。
正在煮毛豆的陈长生听到声音就下意识的释放神识去查看里面是什么情况，以为小丫头手滑了一下。
可看到倒在地上不停大口喘息的丫头，他眉头皱起了。
施了个法定火的法术，大火转变成小火，无论风吹得有多大，火始终保持如一。
放下锅铲，果断去了山洞里面。
钱岚额头冒出了如豌豆大的汗珠，疼的说不出一句话，听到耳边有脚步声，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看看是谁。
耳边是不断的“小丫头你醒醒。”
醒不了一点，要疼死她了。
感到手腕被触摸了一下，然后是一股很温暖的能量从她的左手臂游走全身。
疼痛感并没有受到缓解，还因为突如其来的能量相互冲撞加剧了。
她的身体就是一个古战场，两方斗得难舍难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不一会儿口中涌上来了一股腥甜，噗嗤一声，她大口吐出了颜色深红的血，疼晕了过去。
身上那股温暖的力量从她身体抽离，要是她此时是醒着的，一定能看到老头在以肉可见的的速度变老。
花白的胡子和头发全白了，精明的眼睛变得浑浊不清，身上只剩皮抱着骨头架子，没有一点肉。
看向钱岚只有深深的叹息，“小丫头，在魔道那边受苦了吧。”
“咳咳。”陈长生盘腿坐在了靠墙的地上，“正魔两道势不两立，我本应该得知你是魔道杀了你，奈何长生已久孤独了，最后时光遇到你这个合眼缘的小丫头。”
化神期的灵力全部压制着钱岚身体里的毒，静脉枯竭，在加上使用了禁术想要起死回生家人遭到反噬，他活不长了。
看着逐渐眉头舒缓的人儿，他闭上眼调息。
回忆就像走马灯一样回放。
出生在农家，从小他就比一般人聪明懂事，见大姐姐出嫁被婆家人欺负，断了一根小拇指回来，又见大热天下地干活还要被地主抢粮食无可奈何的父亲母亲，他发誓他要保护他们，给他们最好的。
提出要去读书无疑是在榨干全家，这更加的让他愧疚，悬梁刺股，即便是寒冬腊月手冻出了许多冻疮，拿笔写字依旧。
七岁童生，十二岁秀才，其中之苦只有他一人知，天才之名传遍整个州府，人人夸他是文曲星下凡，引起了下凡游历的仙人，那也是他的师父。
变异单雷灵根当时他还不知是何物，只知道以后他不用那么辛苦的去考功名了，家人得了百两黄金，身份可以和知府平起平坐。
离家人，抛恩师，这一走就是三十年。
再回来他们老了，而他还是年轻模样。
修仙也并非他想的那么好，哪里充满了尔虞我诈，他修的长生是为何。
他想大姐姐在他读书时给他做的母鸡汤了，二姐姐偷偷塞给他在山上摘的煮好的毛豆……
一滴泪水从他脸颊划过，到了嘴角是咸咸的，带着苦涩的。
山洞外下起了大雪，天色渐渐昏暗，钱岚是被一阵风吹冷醒的。
她撕了一声，隐约还感觉到心脏的一点点疼痛，揉了揉。
还庆幸这次居然没有吃药挺过来了，抬眸打量四周的时候看到墙边老得不成样子的老人，她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醒了，小丫头。”陈长生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睛眨了眨才看清走过来的小丫头。
钱岚扯了扯嘴角轻轻笑了两声，眼中是闪动的愧疚之色，“老前辈……”
“起初听你叫我前辈，我还以为只是顺口，没想到。”
钱岚警惕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她害怕他动怒把她挫骨扬灰了。
“你别害怕，要杀早就把你杀了。”陈长生欲要牵一牵钱岚的手，但是怕吓到孩子就算了。
“坐下陪我吃一顿团年饭吧。”
“欸。”钱岚毫不犹豫点头。
望着身体在散发虚弱白色光点的老人，他的身体在从脚慢慢的消失，像是尘埃一般飞走。
桌子上的菜已经凉了，要到外面灶火上热热再吃，她端着盘子到了山洞外面，灶火已经熄灭了。
快速几步上前，揭开覆盖薄雪的锅盖，煮的毛豆底下是黑炭，上面的好一些，拿在手上还有些许温热。
顾不了这么多，她盛了一盘表面还能吃的，进了山洞，地上盘腿坐着的老人就像睡着了一般，把头底下，很安静。
莫名心慌慌，靠近了老人抬起头，眼睛好似失去焦距了，看了很久才定定地看着她。
“你来了。”
钱岚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老人死了呢。
放下毛豆，眼睛不敢看被她害惨了的老头，搓搓冷的发僵的手指，指了指山洞外面，“菜凉了，外面的火也熄了，现在只能吃这毛豆，前辈你先吃着，我去烧火，把菜热热。”
老人笑了笑，“不用了，将就着吃。”
钱岚看着他捡了一颗毛豆，拨开表面的外壳，吃下了一颗绿色豆子，没有立马咀嚼，而是含在嘴巴里回味。
就好像这毛豆是什么山珍海味稀罕物，值得细细品尝一样。
她旁腿坐了下来，也拿了一颗拨开吃，却没吃出老人那种品鉴美味的味道，她到觉得很普通。
准备拿第二颗的时候，老前辈气若游丝的开口说话。
“你这张脸着实妖孽，拿着这身斗篷。”陈长生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黑色，看起来很普通。“它可以帮你掩去修为和性别。”
“下山就去西巷龙渊桥拿我百年前挂在哪儿的破邪剑，带在身上，可保你一世平安。”
“要是有机会到修仙界，去东域名叫青云剑宗的地方，找一个叫浮霞剑尊的人，就说‘长生徒儿先走了，以后不能再在师尊面前修行了。’”
钱岚：“你这是在交代遗言吗？”
“是啊。”
山洞外出现了一抹白衣飘飘的人，那人手持着剑，警惕的向洞里走进来。
他隐约看到了小丫头和那白衣弟子小拇指上牵着一根红线，只是那根线搅在一起，一团乱麻。
闭上了眼，喉咙哽咽，“人过百年，蹉跎一生，所有的人都离去，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用秘术传音，苍老的声音出现在宁湛耳里。
“凌云宗小辈，红尘劫已至，不若放下一切，不负她人。”
宁湛握紧了手中的素心剑，眼神沉了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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