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到客栈,封尧后知后觉想起鸣春明日清晨要离开的事情,本来都脱了外衫准备就寝的人打算去万花楼逮人,结果被将离一把摁回去,说安心睡觉,大理寺和宋琰会去万花楼秘密拿下鸣春。
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刚到大理寺就被宋琰的贴身护卫带着穿过层层密道,来到大理寺的地下审讯室,这件审讯室本是前朝宦官用来私自羁押官员的,后来建元帝登基后,将此处改为审讯室,独立刑部之外,秘密审讯特殊的犯人。
两人和宋琰以及苏子轩打了个照面,坐下的时候苏子轩一直给他使眼色,封尧心知对方何意,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坚决不对视。
摸不着头脑的苏子轩转头发现自己又被一向神情淡漠的将离冷冷地撇了一眼。
苏子轩:???我惹他了?
鸣春也没有如同一个犯人般跪着,宋琰按照建元帝的吩咐给了鸣春足够的尊重和体面,不见审讯室只有除了鸣春外他们四个人,更在中堂为鸣春安置座椅,让她安稳坐着。
封尧刚坐下,翻看了一下宋琰递过来的各种证据,随后朝宋琰的贴身侍卫招手,在对方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
侍卫起身看向宋琰,只见宋琰点了点头,侍卫立刻从暗门退出去办事了。
同一时刻,万花楼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关上了,路过的行人翘首以盼,可大门紧闭看不到丝毫门内的景象。
老鸨浑身颤抖地看着眼前神情肃穆的黑衣男子,谄媚道:“不知大人有何贵干?”
大理寺,审讯室。
在他们来之前,苏子轩和宋琰已经审问了一会儿了,鸣春那件破损的纸上春衣物被找到,袖口处的缺口和蔺如画指甲里的纸上春重合,人形仕女陶俑的衣衫布料也被翻开,而给鸣春作证的修车行老板的口供也出来了,言称在修车的时候鸣春在修车行准备的棚子里休息,而宋琰也赶在昨晚下雨前去棚子查看,最后在窗下杂草丛里找到一个脚印,正好与鸣春相契合。
大部分的证据已经出来了,还差几个关键的节点便可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定下鸣春的罪。
“鸣春姑娘,事到如今,还不愿意说谁是主谋吗?”大理寺卿问道。
鸣春看着眼前的仕女陶俑,素白的指尖在那张面皮上戳动,美目低垂,潋滟的眸子里带着无法言喻的伤痛,她忽然转头看向坐在侧面的封尧,“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封尧抿唇不语,多情的桃花眼下隐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悔意,他欲言又止,低垂着眼睑,手指下意识抓紧衣衫,一只手忽然出现覆盖于其上,他一转头就上将离温煦的目光,心里的不安略微少了些。
鸣春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眼底满是坚定,“没有主谋,全是奴家一个人干的,大人判吧,奴家绝无怨言。”
大理寺卿面露为难,建元帝下发朱批多次言称必须要查清楚,多一分罪都不许判,仵作的验尸单上写的清清楚楚,蔺如画口中有他人血肉,后背更有极重的击打伤,这根本不是鸣春一个人能完成的,她完全在替主谋顶罪。
宋琰也没办法,他会审问战犯,却没办法将那些手段用在一个弱女子身上。两人同时看向侧面就坐的封尧和将离。将离不搭话,从始至终都安静啜饮,那便只剩下封尧了。
封尧长舒一口气,素日总是懒懒散散的人难得在这一刻坐正了身体,他面色平静道:“鸣春姑娘,很抱歉,揭开了你的伤疤。”
鸣春勉强笑了笑,“公子言重了,奴家在杀蔺如画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迟早罢了。”
“不必自称奴家,称我即可,第一句话不是挺好的?”封尧正色道:“不用紧张,我就问几个问题。”
鸣春明显怔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想到封尧会这样说,她想从对方的双目中看出些许玩闹的意味,就像那些来找她一度**的人在意乱情迷时勉强说出的诱哄之语一样,可封尧眼底一片平静,看不到丝毫亵渎的意味。
鸣春喉咙干涩,“公子问吧。”
“第一个问题,鸣春姑娘喜欢出门吗?”封尧问道,“如果喜欢,上一次和上上一次是去哪儿?”
“老鸨看管……我……看管得紧,不怎么出门。”似乎是极不习惯这个称呼,鸣春的话头在嘴边绕了两圈才说出来,“上次出门就是杀蔺如画的时候,再上次……时间太久了……想不起来了。”
“隔得很远吗?”封尧含笑问道:“六月到九月,三个月没再出去过?”
鸣春摇了摇头。
封尧翻看着手中的宣纸,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八年,这八年间蔺如画从未再提过这件事,为何八年后忽然旧事重提,独自北上,你可知原因?”
鸣春摇了摇头,“不知,我也很困惑,她为何忽然重提旧事,偏要我给她一个说法。”
“一个说法?什么说法?”封尧眼眸闪烁。
“也不知,她一见到我就疯疯癫癫的,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鸣春垂眸,“可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八年了,我早就想放下这件事了。”
“放下?”封尧眼眸一转,“你不恨蔺如画?”
“恨啊,可我不能一直活在仇恨里,而且比起蔺如画,我……更恨赵敬!”鸣春眼底划过一丝惘然,“当年我并不喜欢他,可他却口口声声与我两情相悦,我被蔺如画捉入府中他也不闻不问,任由我颜面扫地痛不欲生。如果我必须要恨一个人,那也该是虚伪狠毒的赵敬,他不敢拒绝首富之女便只能拿我当幌子,无耻至极!”
“既然不恨,那为何又忽然要杀了蔺如画?”封尧继续道。
“因为她不罢休还想害我!”鸣春忽然暴起,温柔妩媚的面上满是疯狂,“她来了皇城肯定要再折磨我,她肯定会将当年的事情爆出去!会让我我再也抬不起头见人。八年了!八年了啊!我受够了那些人看向我的异样目光,我好不容易用新身份活了下来,为什么又要将那把利剑悬在我的头顶!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惶惶度日,我一想到要回到被指指点点的日子,我就……活不下去了。”
宋琰问道:“所以……你杀了她?”
“是!” 鸣春双目赤红,掌心握紧,长指甲刺破了掌心的嫩肉,从握紧的拳缝里露出刺目的鲜血,“我受不了了,我就想好好活下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欺负我!所以我把她骗到护城河,杀了她。”
宋琰继续问道:“她挣扎了?”
“当然挣扎了。”鸣春苦笑着举起受伤的手背,“她抓着我,我奋力挣脱,却不小心被划伤了手背,成了这道被当成证据的伤。”
室内无一人说话。苏子轩和宋琰面面相觑,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将离没说什么,只伸手在这件审讯室外布下一个隔音屏障,隔绝外面侍卫听到里面声音的可能性。
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明朗了。蔺如画突如其来的北上之举让鸣春恐惧过往被揭开,索性打着一了百了的心思彻底了结了蔺如画。
动机有了。
但这件事还没完。
封尧道:“这一番话也是他教你圆的?”
鸣春的崩溃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恰好和封尧四目相对,封尧的双目黑如墨,瞳孔映照着鸣春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话术圆的不错,几乎囊括了我们查到的全部线索。若不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我们几个,我都要怀疑我们中间出奸细了,但教你话术的人应该也是个新手,谋略有余,心细不足。”封尧从手里一沓的宣纸里抽出一张,上面画的赫然是改头换面前的鸣春,“那么请问……蔺如画一个闽南五品官员的儿子的妻子,是如何知道你是改头换面的……苏若婈呢?”
鸣春脸色一变,“虽然改头换面,但容貌和从前还是有相似之处的,想是我哪日出门被她瞧见认出来也未尝可知。”
“你不是不爱出门吗?”封尧淡淡道,“蔺如画四月中旬从闽南出发,六月到皇城,蔺如画是商人身份,其通关文牒及入城时间鸿胪寺皆有备案,而鸣春姑娘刚刚说自己六月到九月三个月期间都没有出门,想不起来上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
鸣春继续争辩道:“那也有可能是从他人处得到的画像才认出了我!”
恰好此时,宋琰的贴身侍卫回来了,一回来就递给封尧几张宣纸,又将同样的几份分别交给其他三个人。
封尧看着宣纸上的口供唇角弯了弯,“可为什么老鸨的供词说为了保持你的神秘,鸣春姑娘极少有画像流落在外,哪怕有也只会在达官显贵手中。试问蔺如画这样一个外放的五品官员的儿子的妻子如何从达官显贵手里拿到你的画像,并准确无误地认出你呢?”
鸣春脸色惨白。
“你方才所说的陈词确实是真的,这点我不否认,但教你这番话的人却巧妙地避开了时间点,隐去了一些事情。”封尧慢条斯理道:“比如蔺如画怎么找到你的?比如她六月到皇城,九月才被你杀,中间这三个月她……又在哪里?”
一瞬间,审讯室四个人的目光全部落在鸣春身上,让人如刺在背。
封尧的手指缓慢地敲击在宣纸上,钝木的敲击声在安静的地下显得尤为清晰。
“鸣春姑娘还要继续为……他隐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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