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不服气地叫嚷起来:
“他们惹老子,老子气急了才没把机翼上紧,那叫故意?自己他妈的不会开浮空车,还怪到老子头上了?”
井下就这一个好处,干活儿的时候没有监工盯着,可以肆无忌惮地闲聊。
众人听罢老刀的辩白,都哄笑起来,互相交流起刑期和罪行。有些人坚决摇头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也有些人大肆宣扬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只有赵羽皓沉默地做着活儿。
等到这一日的工作都干得差不多了,老刀才扭扭捏捏地凑到赵羽皓身边,小声道:
“耗子,我这次出去,给你带了礼物。”
赵羽皓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将脸贴向石壁,小心翼翼地清扫着灰尘,露出下方隐藏的花纹。
老刀尬在原地,眼珠转了两下,咽了咽唾沫:“是个萤石。”
赵羽皓的动作停了,回头将老刀上上下下审视了一圈:“你要干嘛?”
“你不是爱看这些花纹吗?我看你不总有灯,萤石对你肯定有用。”
“你在骗我。”赵羽皓冷淡地做了总结。老刀回来之前,并不知道他会被调回井下,更不会因此能直接带东西进来。
老刀张口结舌,眼珠子上上下下转了好几圈,最后发狠,跪下磕头道:“求你帮帮我,教我爆破。我又瘦又小,实在是不想一日日搬这些石块了。”
赵羽皓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刀,并不相信其中任意一句话,但莫名地生出一些怜悯。
闻其声不忍见其苦。赵羽皓抬头看看这笼罩着他的甬道的穹顶,终于是妥协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
老刀震惊地抬起头,双目瞪得浑圆,然后慌乱地站起来:“你跟我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三工队,和原来二工队的矿脉很接近,有几处私下联通的地方,用作工队之间交易的渠道。
赵羽皓跟着老刀走着,心道恐怕是跟二工队的人有些交易要做。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作为B级元素型凝水与控水的变异者,田加庆在奴工中倒是个香饽饽,赵羽皓往常经常跟他讨水。
但这家伙个性太偏执,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追问“上访”的事,实在让他头大的很。
果然,田加庆一见到赵羽皓,就像饿狗扑食似的冲上来。赵羽皓连忙摆手:
“等等……”
忽然,赵羽皓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远比刚刚潮湿。余光中,老刀的脸上写满恐惧,踉跄地往他背后躲去。
紧接着,赵羽皓看见田加庆通红的眼睛,恨意、偏执,带着杀气直冲而来。
他反身想躲,但整个头部已经被水膜包围,双肩被人从后方抱紧,像铁钳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溺水的人本能反应是挣扎和呼吸,赵羽皓还没来得及冷静就呛入一口水,随即感觉自己的肺部像吞进炭火一样烧起来。
人在绝境之中总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老刀的变异只在双腕,身材却是瘦小的,很快就钳制不住赵羽皓。
田加庆看人快要挣脱出来,自己也靠过来,抓住赵羽皓的双手,将笼罩头部的水球也放大一倍。
赵羽皓的耳中传来可怕的嗡鸣,克制不住的咳嗽带进更多水珠,躯干像即将炸膛的炮筒剧烈挣扎。手脚控制不住地四处踢打。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放弃,但很快,本能逼迫着他反抗。有一个瞬间,他的右手挣开钳制住自己的力量,向正前方抓去。
全身的能量不受控制地向铀核流动,他知道自己将手按在了对方的胸口。那个瞬间,赵羽皓确定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
吞噬开始了。
田加庆一开始并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按住赵羽皓的右手,在对方没有用力挣动的情况下,专注地继续施放水球。
但很快,在后方钳制的老刀发现不对,眼前的二人似乎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场域,完全不需要他施力,就自然而然地漂浮起来。
惊恐与茫然让老刀不由自主地放手,并退后一步。紧接着,以他们二人为中心,甬道之中的石壁上亮起蓝绿色的花纹,像是某种古代神秘仪式的现场。
田加庆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似乎整个宇宙的生命都在欢庆他的胜利。但不对劲也悄然而至:
笼罩着赵羽皓头部的水膜失去控制向下流散,紧接着,田加庆看见一双蓝绿色的眸子毫无感情地盯着自己。
他在恐惧中想要收回按着赵羽皓右肩的左手,却发现那手如枯枝般干瘪、刻满褶皱。
半分钟后,一副男人的枯骨砸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在狭小的甬道内空洞而悠长地回响着。
恐惧如同冰冷的蛇,将老刀缠绕在原地不得动弹。他的嘴唇颤抖着,呼吸急促、瞳孔紧缩,眼睁睁看着环绕着鬼火般光芒的人影一步步靠近。一道热流顺着裤管涌下,自己却浑然不觉。
赵羽皓此刻的感官分外敏锐,在靠近老刀的时候先被浓重的尿骚味拦住。他皱了皱眉头,然后伸出右手指向老刀的胸口。
“噗通”一声,老刀双膝着地,头磕在湿了的矿渣上发出闷响:“别杀我,我是被逼无奈的,我错了,别杀我!”
周围的花纹随着枯骨坠落的声音而消失无踪,到这句话落下,赵羽皓的双眸也恢复了原本的灰褐色。
赵羽皓回头,看见地上的那具枯骨,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杀了一个人,亲手杀的。即使以前被师父强行要求着杀死过死囚,即使他在失控状态下夺取过数十人的性命,即使他曾亲自下令发起战争。
但是这一次,他在意识清楚、可以随时停止的情况下,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老刀仍在一个劲地求饶,话太密的结果是赵羽皓没听进去一句话。等他发现的时候,抬起头来,只见赵羽皓如君王般矗立着,用俯视蝼蚁般的目光无情地凝视着他。
老刀知道,自己完了。
当晚收工前,井下忽然传来巨大的震动,紧接着,奴工们高喊着“塌方”、“出事”等话语涌上地面。
紧急集合的铃声响彻整个矿场,雷自明第一时间清点人员、点燃烽火,向星球矿场管理中心汇报。
紧接着,监工们分成小队,一些审问已经爬上来的奴工,一些开始尝试进入井下。
塌方的面积不小,但好在都是已经废弃的甬道。坍塌原因暂不明确,但各工队火药使用情况无异常。
失踪者有两人,根据其他奴工的口供,他们在工队进行当日收尾当日收尾工作时,为逃避劳动躲进甬道,继而遭遇不幸。
消息传到主星的当晚,国君下令启动最高级别搜救。
一周后,坍塌原因被初步推断为非法巷道内支撑结构断裂,导致中等程度岩层坍塌,目前已摸清坍塌面并排除安全隐患,可以恢复生产。
但若是要找到失踪的两个奴工,所需要的时间和精力将是巨大的,而且未必能得到什么结果。
“继续找。”铀长翎五指紧扣,在汇报人员的话音落下之前毫不犹豫地下令。
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触国君的霉头,只得连连应下,退了出去。办公室内顷刻间只剩下国君一人。
长翎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支在额头挡住表情。他心里清楚,三天……至多五天,结局就是注定了的。
他缓了好一会儿,拿起终端将信息抄送给金朗,然后发消息让刘学敏和铀时过来。
通讯器响起的那一霎那,金朗心就沉了一下。
黄楚璇看出端倪,轻轻按住金朗的右手,然后取下他的终端打开通讯页面。
不是好消息,但也没有发现尸体。金朗看黄楚璇久久无言,心中已经了然。
按常理而言,矿下每隔一段区域都有避难室,足以供两人存活一周到一个月的时间。
但据审讯的记录,那是一片奴工们为了休息和交易而擅自开挖的狭小巷道,本就不太规范。
而且巷道后方是一片曾经被开挖,又废弃了三十多年的老旧矿区,内部结构极为复杂,且安全屋中没有任何维护。
如果均羽真的侥幸存活下来,现在大概率已经逃入矿脉的更深处,无食无水的情况下,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
长翎先前坚定地相信均羽活着,是因为他没看见上次均羽濒死时那样的幻觉。
但均羽的生命在多大程度上跟长翎相连,他们的生死是否一定会互相影响,都是没有科学支持的推断。
黄楚璇看金朗忽然起身,连忙也跟着站起:“我陪你一起。”
金朗迟疑了一下,然后回身拥抱黄楚璇,将脸埋进她的头发里。
金朗提前跟长翎商量过,如果是坏消息,将由他去告诉师父。
他们都知道,师父一定会带着他们都习惯的沉稳神色在书房中等待,然后平静地接受现实。
但作为晚辈,他们也不忍心留师父在那凝滞的空间内独自消化这一切。
半分钟后,他轻轻脱离温暖的怀抱:“我自己去吧,你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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