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餐桌玻璃上流淌成金色的河。沈秋霜看着盘子里被切成心形的煎蛋，又看了看对面努力装作自然、却频频用叉子戳着面包的苏长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手艺不错。”她放下咖啡杯，指尖沾着杯壁的热气。
苏长夏猛地抬头，脸颊泛起红晕：“真的吗？我怕煎老了……”
“刚好。”沈秋霜看着她眼里瞬间亮起的光，像投入湖心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她想起昨晚速写本里的画，想起女孩守在沙发边一夜未眠，心里那点坚硬的壳又裂开一道缝。
早餐在略显尴尬却温馨的气氛中结束。苏长夏抢着收拾碗筷，手指在水槽里沾了水，甩干时不小心溅到沈秋霜手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抽纸巾擦拭，指尖触到沈秋霜的皮肤，细腻微凉。
沈秋霜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种失控的日常，比任何精准的设计图都更生动。
“好了，我送你去学校。”
车载香薰散发出熟悉的雪松香，混杂着苏长夏身上淡淡的颜料味。沈秋霜开车时习惯将座椅调得笔直，手腕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
苏长夏偷偷看着她的侧脸，晨光透过车窗，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想起昨晚速写本里那句“冰山融化时，连皱纹都是温柔的”。
“在看什么？”沈秋霜忽然开口，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没……没什么！”苏长夏慌忙转过头，脸颊发烫。
车子停在美术学院门口时，正好遇上课间操时间。几个背着画板的女生路过，其中一个眼尖地叫了起来：“哇！是沈秋霜老师吗？”
瞬间，七八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崇拜和好奇。沈秋霜礼貌性地点点头，准备降下玻璃。苏长夏却猛地推开车门，几乎是逃也似的下车：“沈老师，谢谢您！我先走了！”
她不敢回头，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身后传来女生们激动的议论：“真的是她！本人比杂志上还好看！”“旁边那个女生是谁啊？好像是我们系的……”
苏长夏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她躲在教学楼的柱子后面，看着沈秋霜的车汇入车流，直到消失不见。
那些崇拜的目光像一面镜子，照出她的渺小和微不足道——沈秋霜是站在聚光灯下的设计师，而她只是个连毕业设计都没完成的学生。
她想起沈秋霜工作室里那些获奖模型，想起双年展上她接受采访时的从容，想起早餐时她眼里难得的温柔。一股强烈的渴望突然涌上心头：她想变得和沈秋霜一样优秀，想站在同样的高度，想让那些目光不再是好奇，而是认可。
她拿出手机，给林晚晚发消息：「晚晚，我决定了，毕业设计我要做个大装置，就用废旧钢材，做个会透光的‘时间花园’。」
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苏长夏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画室的方向，眼神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沈秋霜回到工作室时，助理小周正对着电脑叹气。“沈老师，城东文创园的项目又被驳回了，甲方说预算超支。”
她放下包，走到那面“未建成模型墙”前。墙上陈列着从她职业生涯早期到现在的未实施方案：有设计感十足的悬浮图书馆，有利用废弃铁轨改建的空中花园，还有昨晚熬夜改图的儿童活动区方案。
每个模型都做工精致，却被玻璃罩封存，像一个个夭折的梦想。
她的指尖划过一个用回收玻璃瓶搭建的“光之教堂”模型，瓶身折射的光影曾让她激动了三个月，最终却因“不符合城市规划”而流产。
就像她的第一段婚姻，像她和女儿之间的隔阂，像此刻心底那点不该有的、对苏长夏的在意。
再炽热的设计图，也可能败给土地规划的冰冷规则。再真挚的情感，也可能输给现实的层层枷锁。
小周递来修改意见：“沈老师，您看……”
“按他们说的改吧。”沈秋霜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把儿童区换成标准塑胶场地，绿植缩减三分之二。”小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离开。
工作室里只剩下沈秋霜一人，她看着玻璃罩里的模型，忽然觉得有些疲惫。是太久没接触年轻人了吧，她对自己说。
只是被那点未经世事的热情感染，就误以为是心动。苏长夏那样的女孩，应该有属于她的、阳光明媚的未来，而不是被她这片秋霜笼罩的世界拖累。
她拿起平板电脑，点开苏长夏昨晚发来的毕业设计构想图，看着那些充满想象力的线条和“时间花园”的文字说明，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最终只是保存下来，放进一个加密文件夹，命名为“向日葵草稿”。
傍晚的画室里，苏长夏正在切割废旧铁皮。林晚晚戴着口罩在一旁帮忙，看着她沾满油污的手，忍不住吐槽：“我说你真要搞这么大？这玩意儿能搬得进毕业展吗？”
“能。”苏长夏头也不抬，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我算过承重了，用三角结构支撑，没问题。”
她的毕业设计草图铺满了整个桌面，阳光透过想象中的镂空铁皮，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沈秋霜设计里的“负空间叙事”，却又充满了属于苏长夏的、热烈的明黄色。
与此同时，沈秋霜刚结束一场冗长的视频会议。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想起早餐时苏长夏切的心形煎蛋，想起校门口她匆匆逃离的背影，心里某个角落空落落的。
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走到“未建成模型墙”前，拿下那个“光之教堂”模型，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玻璃罩下的光影依旧美丽，却带着无法实现的遗憾。
宿舍里，林晚晚已经打起了轻微的呼噜。苏长夏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偷偷拍下的、沈秋霜开车时的侧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她想起沈秋霜家里的极简装修，想起她喝咖啡时微微蹙起的眉，想起晨光里她难得放松的神情。
“一定要快点变得优秀啊，苏长夏。”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然后带着一丝甜蜜的期待，渐渐入睡。
沈秋霜躺在空旷的大床上，手里捏着那个苏长夏的星星钥匙扣，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她想起苏长夏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想起她鼻尖沾着的“面粉”，想起速写本里那些带着温度的线条。
是太久没感受过这样的烟火气了，她对自己说。然后闭上眼睛，试图用疲惫驱散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却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看见一片明黄色的向日葵，在心底悄然绽放。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个相隔甚远的房间里。一个沉浸在青春的热烈里，一个被成熟的顾虑包裹，却在同一个夜晚，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对方，最终在各自的世界里，昏昏睡去。
而那道名为“时间”的年轮，正在悄然转动，等待着下一次光与影的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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