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融化的墨，渐渐浸染了客厅的落地窗。
苏长夏取下沈秋霜脖颈上的热敷包，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余温，像触到某种易碎的温柔。身旁的人呼吸均匀，侧脸在落地灯的暖光里勾勒出柔和的弧线，平日里紧抿的唇瓣此刻微微放松，眼角的细纹也舒展开来，褪去了所有凌厉，只剩下疲惫的安然。
她睡着了。
这个认知让苏长夏的心跳漏了半拍。她从未见过沈秋霜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像个卸下铠甲的战士，露出了最柔软的内里。她轻手轻脚地从卧室抱来毛毯，展开时不小心带起一阵微风，沈秋霜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醒来。
苏长夏屏住呼吸，将毛毯轻轻盖在她身上，指尖划过她散落的发丝，触感细腻如丝。客厅里只剩下沈秋霜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车流噪音。她蹲在沙发前，借着落地灯的光，贪婪地看着沈秋霜的脸。
她的皮肤在灯光下透着健康的麦色，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优美，此刻因为睡眠而泛着自然的粉色。
苏长夏能闻到她身上混合着雪松香和淡淡咖啡味的气息，像冬夜里燃着的暖炉，让她忍不住想靠近。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低下头，轻轻吻上那片柔软。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发烫，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她想起在书店里听到的“宝贝”，想起沈秋霜作为母亲的身份，想起她们之间那道无形的鸿沟。
可目光落在沈秋霜微蹙的眉心时，所有的理智又被心疼取代——这个总是坚强的女人，到底背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疲惫？
她最终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抚平她的眉心，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沈秋霜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温柔，眉头渐渐舒展，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苏长夏的心脏猛地一跳，赶紧收回手，像做了坏事的孩子。她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只是静静地看着沈秋霜沉睡的样子，嘴唇勾起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直到眼皮越来越沉。
沈秋霜醒来时，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她是被颈椎的僵硬感唤醒的，刚想动弹，却发现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羊绒毯，带着陌生的、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你醒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脚边响起。沈秋霜低头，看见苏长夏蜷缩在地毯上，怀里抱着速写本，头发凌乱地散在脸颊旁，睡得正沉。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睫毛上仿佛沾着细碎的星光。
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沈秋霜想起昨晚改图到凌晨的疲惫，想起苏长夏笨拙却温柔的热敷，想起自己好像是在她的按摩中不知不觉睡去的。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生怕吵醒旁边的人。目光落在苏长夏怀里的速写本上，好奇心驱使她轻轻抽出了那本画册。
翻开第一页，是她“锈蚀年轮”模型的素描，旁边用铅笔写着：“时间的形状，像被吻过的锈迹”。
再翻一页，是双年展上她的侧影，线条简洁却传神，连她微微蹙起的眉峰都捕捉得恰到好处。
越往后翻，心跳越是失序。画里有她在餐厅笑起来的样子，有她在工作室改图的背影，甚至有昨晚她睡着时的轮廓，眼睑下的细纹都被苏长夏用极细的笔触勾勒出来，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原来冰山融化时，连皱纹都是温柔的。”
沈秋霜的指尖微微发颤，像触到了某种滚烫的秘密。她看着地毯上熟睡的女孩，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昨晚一夜未眠，就守在她的身边，用画笔记录下她所有的样子。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有感动，有不安，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欢喜。她合上速写本，轻轻放回苏长夏怀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苏长夏是被煎蛋的香气唤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直到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黄油和蛋香，才猛地想起自己在哪里。
她在沈秋霜家里！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清醒，心脏像揣了只小兔子般狂跳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看到沙发上空无一人，毛毯被整齐地叠放在一边。
厨房方向传来轻微的声响，她踮着脚尖走过去，看到沈秋霜正站在料理台前，穿着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晨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影。
“沈老师，您醒了？”她有些紧张地开口。
沈秋霜回过头，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惺忪，看到她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吵醒你了？”
“没有没有，”苏长夏赶紧走过去，“我来做吧，您去休息。”
沈秋霜拗不过她。看着她熟练地接过锅铲，系上围裙的样子，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在厨房为她准备早餐的场景。
同样的晨光，同样的煎蛋香气，同样忙碌的背影。那时的她，还只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会扒在厨房门口，等着母亲把第一块煎得金黄的面包递给她。
多久没有过这样的场景了？自从母亲去世，自从离婚后独自带大女儿，她的生活就只剩下图纸和会议，早餐永远是咖啡配三明治，速食而冰冷。
苏长夏的动作很熟练，打蛋液的手势带着画画时的流畅，黄油在平底锅里融化，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就飘出浓郁的香气。她时不时回头对沈秋霜笑一下，鼻尖上好像又沾了点不存在的面粉，像极了她画里那个永远带着阳光的自己。
沈秋霜靠在料理台边，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忽然被这股烟火气轻轻叩响。
她想起昨晚看到的速写本，想起苏长夏守在她身边一夜未眠，想起她指尖传来的、带着温度的温柔。这个女孩，像一束不合时宜的光，硬生生照进了她按部就班的世界，打乱了所有的秩序。
她该推开她的，像推开所有试图靠近的温暖一样。可看着苏长夏把煎好的蛋小心翼翼地摆进盘子，看着她眼里闪烁的、期待被肯定的光芒，沈秋霜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好了，沈老师，”苏长夏端着盘子转过身，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尝尝我的手艺？”
沈秋霜接过盘子，温热的触感透过瓷盘传来，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进她心里。她看着苏长夏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早餐盘里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忽然有了一种错觉——也许，偶尔偏离轨道，迎接一束过于灼热的光，也并非那么可怕。
至少此刻，厨房里的晨光很暖，煎蛋很香，而眼前的女孩，笑得像盛夏的向日葵。那些关于年龄、身份、过去的顾虑，在这片突如其来的烟火气里，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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