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夏的画笔第三次在画布上划出歪斜的线条。午后的画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描摹的旧窗框上投下割裂的光影,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想念沈秋霜。
这念头来得毫无征兆,却又铺天盖地。想念她讲解设计时低沉的嗓音,想念餐厅烛光里她眼角的细纹,想念那次暴雨天递来纸巾时指尖的微凉。
也许是因为昨晚画到凌晨的毕业设计不见起色,本该专注于锈蚀钢构的肌理,画布上却反复出现一个模糊的侧影——长发微卷,素色套装,目光沉静如秋。
“又在想你的沈老师?”林晚晚拎着奶茶推门进来,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夏夏,你这相思病都快赶上韩剧女主角了。”
苏长夏没接话,只是用橡皮烦躁地擦拭着画布上的重影。她知道这样不好,知道彼此间隔着无法忽视的鸿沟,可心脏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叫沈秋霜的方向。
她想起昨晚沈秋霜没有回复她道晚安的消息,想起她在双年展上接受采访时疏离的神情,忽然有些不安。或许,那晚的晚餐只是她的错觉,或许沈秋霜早已回到她固若金汤的世界,而自己不过是偶尔闯入的、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我去趟洗手间。”她越想越害怕,丢下画笔,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画室。走廊的玻璃窗映出她苍白的脸,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她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给沈秋霜发了条消息:「沈老师,您今天忙吗?」
消息发出后,屏幕一直是冰冷的灰色。苏长夏靠在墙上,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十分钟,二十分钟,手机始终没有动静。她自嘲又委屈地笑了笑,把手机塞回兜里,转身走向楼梯间。
沈秋霜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凌晨三点的工作室里,只有她的工位亮着灯,键盘敲击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甲方突然要求增加的儿童活动区,让她不得不推翻半张图纸的结构设计。
颈椎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像有根生锈的钉子在缓慢拧动。她起身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冲了杯浓咖啡。玻璃杯壁的温度熨帖着指尖,却暖不透骨子里的疲惫。她想起年轻时为了赶项目,连续三天不合眼都不觉得累,如今不过熬个夜,身体就发出各种抗议。
时间真是最公平的敌人。
她从抽屉里拿出热敷包,放进微波炉加热。等待的间隙,她靠在料理台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在雨雾中晕成模糊的光斑,像极了苏长夏画里的光影处理。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苏长夏在餐厅里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成月牙,鼻尖上仿佛还沾着不存在的颜料。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又被更强烈的疲惫感淹没。
“沈老师,您还没走?”助理小周抱着文件路过,看到她吓了一跳,“您脸色好差,快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不用,”沈秋霜接过热敷包,滚烫的温度隔着布料传来,稍微缓解了颈椎的疼痛,“收尾了,马上走。”
她回到工位,快速保存文件,关掉电脑。收拾东西时,目光落在桌角那个苏长夏送的、廉价的星星钥匙扣上,指尖顿了顿,最终还是把它装进了包里。
走出写字楼时,天已经蒙蒙亮。初秋的晨风吹在脸上,带着沁骨的凉意。沈秋霜拉紧了风衣领口,走向停车场,却在路过写字楼大门时,猛地停住了脚步。
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长夏穿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背着帆布包,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面的石子。她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却依旧挺直着背脊,像一株在晨风中倔强站立的向日葵。
沈秋霜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想转身离开,却被苏长夏抬起的目光定在原地。
“沈老师。”苏长夏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她往前走了几步,停在离沈秋霜几步远的地方,眼神里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沈秋霜看着她被晨风吹乱的头发,看着她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昨晚积攒的所有疲惫和烦躁,在这一刻忽然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莫名的、酸涩的柔软。
“你怎么在这里?”她听见自己问,语气比预想中要温和。
“我……”苏长夏绞着卫衣的抽绳,低下头,“我给您发消息没回,有点担心……就想来看看。”
这句“有点担心”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沈秋霜心里那层坚硬的壳。她想起自己昨晚因为改图忽略了消息,想起这个女孩可能在楼下等了很久,鼻尖忽然有些发酸。
“傻不傻,”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这么冷的天,不知道先找个地方待着?”
苏长夏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像被点亮的星火。“我怕您出来看不见我。”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晨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沈秋霜看着苏长夏眼底的红血丝,突然想起她邮件里说过“熬夜画画”,心里那点柔软又深了几分。
“还没吃饭吧?”她问。
“嗯。”
“……去我家吧,”沈秋霜听到自己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给你煮点东西吃。”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邀请一个学生回家,这显然超出了她一贯的界限。
苏长夏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突然发亮的眼神,暴露了她内心的狂喜。“……好。”
沈秋霜的家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装修风格极简,以黑白灰为主,只有阳台上的几盆绿植添了点生气。
苏长夏跟在她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沈秋霜气息的空间,目光落在客厅墙上挂着的抽象画和书架上排列整齐的建筑书籍上。
“随便坐。”沈秋霜放下包,走进厨房,“想喝咖啡还是茶?”
“咖啡,谢谢。”苏长夏坐在沙发上,手指紧张地抠着帆布包的带子。
沈秋霜打开咖啡机,浓郁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她看着苏长夏拘谨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别这么紧张,跟审犯人似的。”
苏长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起身,“沈老师,我来煮吧,您去休息一下,我看您好像很累。”
沈秋霜本想拒绝,却在看到苏长夏真诚的眼神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走到沙发上坐下,颈椎的疼痛又开始隐隐发作,忍不住轻轻皱起了眉。
“您怎么了?不舒服吗?”苏长夏端着咖啡走过来,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事,老毛病了,颈椎有点疼。”沈秋霜接过咖啡,热气氤氲了她的镜片。
苏长夏放下咖啡杯,走到她身后,看着她微微僵硬的肩膀,鼓起勇气说:“沈老师,我帮您热敷吧?我正好带了热敷包。”
其实哪里有什么刚刚好,她早就看准了这两天降温,怕沈秋霜天天赶项目劳累不堪,带上热敷包是想塞给她,却没想到获得了这样的意外之喜。
沈秋霜一愣,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见苏长夏从包里拿出一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热敷包,放进微波炉加热。很快,带着淡淡艾草味的热敷包被递到她面前。
“小心烫。”苏长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紧张。
沈秋霜叹了口气,顺从的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纤细的脖颈。苏长夏跪在她身后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地将热敷包放在她的颈椎处。
温热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瞬间缓解了那阵钝痛。
“这样可以吗?”苏长夏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带着少女特有的、干净的气息。
沈秋霜闭上眼睛,疲惫感和舒适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放松警惕。她能感觉到苏长夏指尖的温度,透过热敷包传来,带着一种让她心安的暖意。
苏长夏就没有那么平静了。她看着沈秋霜露出来的、白皙细腻的脖颈,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能看到她皮肤上细小的绒毛,能闻到她发间散逸的、熟悉的雪松香。昨晚熬夜画画的疲惫在此刻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奇异的清醒。
她想起沈秋霜在双年展上挺拔的背影,想起她在餐厅里难得的笑容,此刻却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放松的样子,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甚至有些贪心,想掀开热敷包,轻轻按摩那片紧绷的肌肉,想让这个总是坚强的女人,在她面前多一些柔软。
“沈老师,”她小声说,“您平时要多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嗯。”沈秋霜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意。
苏长夏看着热敷包边缘露出的、沈秋霜衬衫的蕾丝内衣肩带,脸颊瞬间发烫。她赶紧移开视线,心里却暗暗做了个决定:回去一定要苦练按摩手法,下次一定要让沈老师更舒服一些。
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形成一幅静谧的画面。沈秋霜靠在沙发上,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热和少女轻柔的动作,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该放任这种亲近,知道这可能是危险的开始,可此刻,她只想沉溺在这片难得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温暖里。
也许,偶尔偏离一次轨道,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现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她冰封已久的心底,悄然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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