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夏回到宿舍时,柠檬黄的裙摆还沾着餐厅里的黄油香气。林晚晚正在敷面膜,看到她脸上反常的红晕,惊得面膜都掉了一半:“我的天,你这是……被外星人绑架了还是被沈秋霜灌酒了?”
她踢掉高跟鞋,像只雀跃的小兽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的笑声从棉絮里透出来:“我们……我们一起吃饭了!”
“吃饭?”林晚晚凑过来,扒开她的头发,“就吃饭?没干点别的?”
“别的是什么啊!”苏长夏红着脸坐起来,眼睛亮得像含着水光,“她笑了,晚晚,我第一次见她那样笑,不是展览上那种公式化的,是真的……像冰块化了一样。”
她想起沈秋霜递纸巾时指尖的温度,想起烛光里她眼角的细纹,想起那句“你的想法很有趣”。这些碎片在脑海里反复播放,让她忍不住从柜子里翻出半瓶没喝完的草莓酒。
“少喝点,上次淋雨还没好利索呢!”林晚晚想抢酒瓶,却被她躲开。
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微甜的涩。苏长夏靠在床头,晃着酒瓶看里面的气泡往上冒,像她此刻停不下来的心跳。她摸出手机,想给沈秋霜发消息,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最终只打了句“谢谢您的晚餐”,又觉得太客气,删掉后改成“今天的蘑菇汤很好喝”,还是不满意,最后索性放下手机,抓起速写本。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她画沈秋霜笑起来时弯起的眼角,画她夹菜时骨节分明的手指,画烛光在她发间跳跃的样子。画到一半,酒意涌上来,笔尖一歪,在画稿角落晕开一小团铅灰,像不小心落下的吻痕。
“你这哪是画画,分明是画魂儿呢。”林晚晚凑过来看,啧啧称奇,“不过说真的,夏夏,你跟她在一起……真的想清楚了吗?年龄、身份,还有她那个女儿……”
提到女儿,苏长夏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的光暗了暗。但很快,她又想起沈秋霜在餐厅里放松的神情,想起她那句真诚的“你很有趣”。“没想清楚,”她小声说,把画稿抱在怀里,“但我好像……停不下来了。”
草莓酒的香气在宿舍里弥漫开来,混合着颜料和少女心事的味道。苏长夏看着画稿上沈秋霜的眼睛,忽然觉得,那座冰山并非坚不可摧,至少在今晚,她窥见了冰层下流动的、温热的水。
沈秋霜回到家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照亮了鞋柜上那张被她钉在软木板上的向日葵画稿。她踢掉高跟鞋,径直走向酒柜,拿出那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
玻璃杯碰撞发出清响,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她想起晚餐时苏长夏手舞足蹈的样子,想起她鼻尖沾着的假想颜料,想起那句直白的“您笑起来很好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却在触及杯沿时,那点笑意又悄然淡去。
她的前夫是大学里的学长,也是位才华横溢的油画家。离婚协议上没有狗血的背叛,只有一句“我们都太爱自己的世界”。
记得最后一次争吵,女儿沈月哭着对她说:“妈妈,你心里只有图纸,没有我!”那时她正在赶一个重要项目,随手把女儿递来的画稿放在一边,说了句“妈妈忙,去找爸爸”。
那个场景像一枚图钉,至今仍钉在她记忆的最深处。后来她在整理旧物时,发现前夫留下的信,里面写着:“秋霜,你是天生的建筑师,但不是天生的爱人。你的世界太精确,容不下一点失控的温柔。”
失控的温柔。她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想起苏长夏眼里毫无保留的光。那束光太过灼热,太过失控,让她习惯了精准计算的心,感到陌生的恐慌。
她其实害怕重蹈覆辙。害怕自己的“图纸思维”会再次伤害到在意的人,害怕苏长夏眼中的光,有一天会因为她而熄灭。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女儿沈月的视频请求。她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键,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宝贝,怎么还没睡?”“妈,我看到你双年展的新闻了,”沈月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伦敦公寓的书桌,“那个钢材迷宫……很酷。”
“喜欢就好。”沈秋霜搅动着杯中的冰块,听着女儿谈论学校的趣事,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告诉女儿,今天她和一个很有趣的女孩一起吃饭了,那个女孩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天冷了,记得加衣。”挂掉电话后,沈秋霜走到书房,打开抽屉最底层。里面放着一叠未寄的明信片,每张上面都画着不同的建筑,却从未写过收件人。
她拿起一张画着巴黎圣母院的,想起苏长夏邮件里说的“时间的形状”,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知道自己不是对苏长夏不感兴趣,只是那情感被太多现实的枷锁捆绑:十五岁的鸿沟,母亲的身份,失败的婚姻阴影。
苏长夏像一张未设限的白纸,而她早已在上面画满了复杂的线条,不知道是否还能腾出空间,去回应那片纯粹的空白。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沈秋霜喝完杯中的威士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透心底那片常年的凉。她看着软木板上苏长夏的画稿,第一次发现,那些明黄色的向日葵花纹,在深夜的书房里,像极了她不敢触碰的、灼热的希望。
沈秋霜的工作室在写字楼顶层,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室内极简主义的设计,黑白灰三色为主,只有墙角的绿植和工作台上散落的彩色马克笔,添了点生气。
主墙是一整面模型陈列柜,从早期的学生作业到近年的获奖项目,每个模型都被擦得一尘不染,像她本人一样,严谨得近乎刻板。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巨大的 drafting table,上面铺满了最新项目的蓝图,压着镇纸和几支削好的铅笔。
角落里的矮柜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沈月十岁时的照片,笑容灿烂,背景是她设计的第一个住宅项目。
助理小周端着咖啡进来时,沈秋霜正在用3D打印机制作模型小样,神情专注得像在进行精密手术。“沈老师,甲方又改需求了,说要增加儿童活动区。”
“知道了。”她头也没抬,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调整着参数,“让他们把具体尺寸发过来。”
整个上午,她像一台精准运转的机器,开会、改图、回复邮件,连喝水都带着计时般的规律。直到中午,小周送来午餐,她才停下手中的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图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秋霜看着桌面上的马克笔,忽然想起苏长夏画画时,总是把颜料挤得到处都是,像一场色彩的狂欢。不像她,永远把工具摆得整整齐齐,连颜色都按色谱排列。
下午处理一个旧工厂改造项目时,她盯着图纸上锈蚀的钢构节点,脑海里却突然闪过苏长夏的话:“是金属的呼吸吧?每一道锈痕都是它活着的证明。”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放下笔,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穿梭的车流,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茫。这种感觉很少出现,通常只有在项目结束后的倦怠期才会袭来。可现在,她明明忙得焦头烂额,却在某个瞬间,无比清晰地想念起那个会把颜料沾到鼻尖的女孩。
想念她说话时眼睛发亮的样子,想念她手舞足蹈讲解创作时的热情,想念昨晚餐厅里,她因为自己的一句夸奖而涨红的脸颊。
“沈老师?”小周敲门进来,“下午的会议准备好了。”
“嗯。”沈秋霜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神从未发生。她拿起平板电脑,走向会议室,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在那堆叠如山的图纸和冰冷的模型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就像此刻窗外的阳光,虽然被百叶窗切割成碎片,却依然固执地,在她习惯了阴影的世界里,投下了一缕无法忽视的、属于苏长夏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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