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仙山内藏神仙,两界城墙隔两界。
这是两界城中所有小孩都会唱的童谣,此城因背靠藏仙山,身倚玉琼宫,因此商旅十分繁荣,更是鱼龙混杂,仙凡混居之地。
第二日,玉灵换了身游方道士常穿的破布青衣,把面容也易成消瘦又邋遢的模样,胡子拉碴的,肩上搭了个搭裢,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城中一处凡间市集,双手高拿着鱼鼓和简板唱道情,不一会儿身边就围了一堆人。
昨日恢复灵力之后,他敛了身形与气息暗跟在曲萍儿身后,看着了她口中那位心心念念的表哥,是一个面白体弱的读书人,会些儿花言巧语,哄得曲萍儿喜笑颜开。又探听得他今日要去赴诗会,便化个道士专在此必经之路上等他。
待了结了这桩因缘,他也可安心回去继续闭关了。
“游四门来神点化,
二道童领他去出家,
灵官挡道试真假,
宝剑划河挡阻他。
娇娥捧茶奉台下,
心中守法不应答,
舍身崖前功果大,
五龙捧圣归天涯。
……”
正唱着,不久面前便走过一个穿着白麻布长衫的书生。玉灵自然地穿过人群,打着鱼鼓简板,晃晃悠悠的走到那人的身侧。
哼唱的声音逐渐减弱,嗓子里只剩一些听不出唱词的小曲。那白衣书生见一个邋遢道士跟在自己身边,皱了皱眉,脚步也加快了些许。
玉灵再次不疾不徐地跟上,手中的简鼓随意打着拍子,在他表现出愠怒前率先开口:“先生往何处去啊?”
本朝礼重修仙者,就算是官员见了和尚、道士、修士的也要给几分薄面,但是两界城中修士太多,也有不少假扮修士来打秋风的,普通人根本分不清,从而也有很多人被骗。郭靖平只当是遇到了打秋风的假修士,压了压心中的不喜开口道:“小生往城外溪流处赴诗会去。不知道长何往?”
“贫道自逍遥来,亦往逍遥中去。”玉灵甩袖将手背在身后,回了句套话,“方才观先生气度不凡,红光满面,想来是有喜事。”
郭靖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昨日曲萍儿取回白兰芝,自己的病不日便可痊愈自然是喜上眉梢,被看出来也不奇怪,便回道:“不瞒道长,确实是有喜事。”
此人生得一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一身毫无点缀的白衣更衬得他容貌清俊,气质文雅,怪不得曲萍儿心心念念,宁愿不修行也要和他在一起。
“从来喜事无单至,先生鸿运当头,接下来好消息还多得很哟。”玉灵捋着变幻出来的胡须,笑盈盈阔步走在前头。
这时两人已走至城外林中,眼看四下无人,郭靖平心中也起了好奇,快步赶上他问道:“请问道长,小生接下来还有什么喜事啊?”
玉灵笑了笑,不再开口,只是捋着胡子向前走,直到郭靖平心中好奇不已,反复追问,他才悠悠开口道:“你我有缘,也罢,贫道今日就送你一卦。”
两人撩袍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玉灵随手施法变出两盏清茶,看得郭靖平眼中一惊。
他捻起手指做出打卦模样,又要了郭靖平的名姓和生辰八字,摊开了他的手掌观看。讶然道:“哎呀,先生这命格必是胸有韬略,心怀大抱负之人啊!”
郭靖平终究还是年青举子,没有那等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听了好话面上尽是欢喜之色,央求玉灵多说几句。
玉灵有心与他套近乎,而且他方才说的也不尽是空话,此人的确是颇有才华,只是年纪尚轻,还有些轻浮,若沉下心积淀,假以时日是有当大官的运道。
他捻指掐算片刻,吐出两句云里雾里的谶语:“马困鞍韂期伯乐,雀在枝头待时飞。拾得一粒雪中碳,三九得过金鼓催。”
郭靖平饱读诗书,怎会不懂这两句的意思,特别是最后一句“三九得过金鼓催”,不就是指近在眼前的春闱!他心头大悦,忍不住从石上猛然站了起来,抚掌连道:“好!好!好!果如先生所言,时机就在当前!”说罢向玉灵深深一拜。
玉灵心想还是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子好拿捏,几句话说到心坎上就行了,若是换了修仙界的老妖怪们,还不先打上个三百回合,看看谁实力更强谁就说了算。
二人一路同行,谈天说地,郭靖平一路上眉开眼笑,全然没了之前的倨傲。
过了一座小石桥,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一条小溪贯穿其中,四面稀稀疏疏长了几棵颇有风姿的古树,是一片合适春季踏青的清雅所在。
前方正有几个年轻的书生小姐们在一同玩乐,三两个聚在一起投壶,还有几个散散落落坐在溪流边摇着扇子谈笑。仆人们就没那么清闲了,在上游准备曲水流觞的用具,各样的杯盏被一一摆放在各色花形的木盘中,一旁备好了几坛清酒。文人作会总是少不了酒的,饮酒之后心绪放松,思想也天马行空起来,更能作出平常想象不到的诗句。
玉灵跟在郭靖平身后阔步向前,鱼鼓简板竖起来靠在左肩,破烂的袍子晃晃荡荡,在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中格外另类。
郭靖平自然地向众人拱手行礼,在一堆绫罗绸缎,珠光宝气之中,他一袭麻布白衣俊雅出尘,犹如一枝天然去雕饰的白梨花。有些凡人的达官贵族喜好养门客,特别是有风骨,有气节,有文采的读书人,郭靖平应该就是投了这些人的所好。
一个身着紫衣上绣着五彩团花的公子向二人走来,玉灵一瞟他的脸,此人眉目狭长,眼尾上挑,是多智狡黠的面相,一看就知是个不好相与之辈。只见他自然地揽过郭靖平的肩膀,指了指玉灵问道:“这人是谁呀?”
郭靖平答:“这是在路上结识的一位道长,算卦奇准!故而带他一起前来,想引荐与诸位结识。”
修仙界有些弟子在明知筑基或结丹无望之后,会离开仙门去凡间谋求差事。那些人和曲萍儿这种纯粹为了情人放弃修行路的不同,他们虽然在修仙界不出挑,但在凡人中却都是可以以一敌百的高手,多得是达官贵族愿意将其豢养成武客,对此玉灵也是有所耳闻的。看来郭靖平以为自己接近他,是想要在这些贵人面前学个毛遂自荐!
那紫衣公子松开他的肩膀,向玉灵那边走了几步,上下打量了几眼,说道:“我家老爷子近日偏好请些大宗门出身的修士做门客,这倒是不假,但这样衣衫不整的破落道士,可是在我家干苦力都不会要的。”随后重新揽过郭靖平,说,“走吧。”
郭靖平转过身尴尬地揖了揖手,随后还是被那公子带走了。
玉灵在后面看着两人相伴离去的背影,那公子的手,一开始揽着郭靖平的肩膀,随后自然地滑向了他腰间,还捏了捏!他眼底颤了颤,心想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这郭靖平明面上和曲萍儿有婚约,私底下难道是个断袖?
在山里待了一百多年,刚出来就开了眼,情痴配断袖,这两人也是挺有意思的。
诗会开始,玉灵在离郭靖平与那紫衣公子的不远处寻了块平整的石头,以鱼鼓当做枕头斜躺着晒太阳,他凤眸半阖观察着众人,此处离他们曲水流觞的溪边有些距离,就算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注意。
各色名窑杯盏被摆放于木盘上,随着水流飘荡而下,停在谁面前谁就要作诗,作不出,或作得不好就要罚酒。
随着一群书生小姐嬉嬉笑笑,一个盛着天青色酒盏的木盘蜿蜒游荡,停在了郭靖平面前。
他正要俯身取过酒盏,那紫衣公子却先他一步,将酒盏拿在手中。
郭靖平疑惑,伸手要取,却被他压下肩膀。
紫衣公子站起来,举起酒盏向众人道:“靖平的诗才,想必诸位都已知晓,恐怕你我之中,没有他的敌手。一直让他赢,也未免太过无趣,不若今天就换这位新朋友,来试一试。”
说罢,将酒盏递向一边石头上的玉灵。
众人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道士躺在石头上晒太阳,皆哄笑起来,嚷嚷着让他作诗。玉灵不管他们有多吵嚷,自巍然不动,直等到那紫衣公子将杯盏递到他眼前,沉声道:“老道长,你是作?还是不作?”
玉灵直起半个身子盘腿而坐,接过酒盏,隔着天青色的盏口与那紫衣公子对视,还是不开口。
紫衣公子见他这等态度,仰身呵笑道:“这老道士是呆了还是傻了?本公子叫他作诗,他敢不动?”
郭靖平见他不悦,忙快步赶来,弯腰在玉灵耳边说:“道长,这是都尉家的二公子魏展,时任左平卫中郎将,半城的兵马都归他调遣。您要是不方便作诗那就这样,我念一句,您说一句……”
玉灵轻轻拂开他,自石上站起身来,托着天青色酒盏的手掌一翻,瓷片碎裂声响起,溅落了一地酒香。
郭靖平与魏展退后了一步,下意识地抬袖挡脸,等到手放下,面前哪有破衣烂衫的老道士,只有一首天青色的粉末聚合而成的诗句,被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
马困金鞍雀困笼,
寒窗运转有时鸿。
仔细招惹无名火,
金屋玉带化成空。
本章玉灵唱的道情改编自秦腔的《五郎出家》,为杨五郎讲述的真武大帝故事的唱词,原本的道情里没有这一段,是我自己改编的。
我作品中的官职名称都是自己编的,因为是架空世界,没有考证,纯顺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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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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