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久前明了彼此的心意,但两个人的日常都没有什么变化。
昨夜大雨,樱花落了满地,粉白色的花瓣铺满地上,像下了一场雪。
今日雨已经停了,风还是不止息。樱花树上的红丝条随风飘摇。
看天色,又不知何时再下雨。
瀚海的初春就是如此,天气反复无常。
一片樱花从窗外飞到屋内,江陵伸手接住。这一片的花树都是江陵的母亲亲手种下,而丝带是她特地装饰挂上的。
江陵不知想到了什么,感叹地说:“这是我母亲喜欢的。”
君逑却问:“是你喜欢的吗?”
江陵不答,将手放到窗外,任由落入他手中的樱花瓣再度被风吹走。
江陵转身握着君逑的手,走到桌前,看他给他批的奏折。
只是当他翻开一份奏折看到其中内容时,便皱眉合上。他空出手,捏了捏总共的厚度,便感受到有什么不对。
“嗯……最近有什么要发生吗?”江陵偏头问君逑。
君逑另一只手还被江陵捏着,他只说了一个词:“归一宗。”
“哦?”
一旦给出关键词,江陵就顿时拧眉:“谢晋平刚刚才能登上宗主之位,就出事了吗?”
“我记得姜清璇就在那里……”
捋清这件事情用了一阵子,江陵和君逑坐在桌上闲聊。
江陵话未说尽,又感觉到有人靠近。他住嘴等了片刻,不出意外,开门的还是江鸣。不过他背后还跟了个尾巴——韩非泽。
“你怎么这么悠闲?”江陵问江鸣。
江鸣笑嘻嘻地说:“我来关心一下你和北辰哥和好了没?”
江陵瞥了他一眼:“哦,你这是关心居多还是看热闹居多吗?”
没等江鸣撅嘴,江陵道:“我还没和你计较你把他撺掇到我这边的事情。”
这需要计较吗?他分明是做了件好事呀?
江鸣想开口争辩,江陵已侧过身,懒洋洋地半靠在君逑身旁:“罚抄心法百次吧。你修为不往上再提一个进阶,不用出来了。”
“什么?”江鸣如遭雷击,满心的困惑不解。
江陵对一边跟来的稀客说:“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韩非泽点头,欲言又止。
看到韩非泽的神情又联系上君逑和他说的关键词,他为何而来也不难推测。
江陵嚼着笑意,等他开口。
“可恶!”江鸣没注意韩非泽,怀疑江陵笑他,双手抱臂,有些生气地看江陵,“难道你们没和好吗?”
韩非泽住嘴。
江陵从君逑身上起来,叹口气:“确实和好了,比和好更多一点。”
江鸣疑惑又涌上来,压过生气:“嗯?那是什么?”
江陵不说话,按了按眉心。
“你都要罚我抄书了,我总要知道个为什么吧!”江鸣虽为抄书恼火,却又本能的在江陵面前撒娇,“哥,告诉我呗。”
而君逑握着江陵的手,含笑看他,等待他的回答。
韩非泽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两个。
尽管烦扰的事情太多,他也感觉到现在的气氛有些微妙,不由起了好奇,想探究着关系的变化。
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江陵的身上。
江陵只对着江鸣叹口气,将覆盖在君逑的手一同拿起:“简而言之,我和他在一起了。”
江鸣怒气顿然消散,有些发蒙,他眼睛睁得圆滚滚的像只受到惊吓的猫:“什么?”
江陵敲敲桌子:“你这是什么反应?”
江鸣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俩交握的手:“我以为你们很早就在一起了啊。”
嗯?
君逑也望向江鸣。
江鸣指着他们俩:“因为你们一直呆在一起啊,父亲母亲都没有这样。而且哥你还一直催我去当皇帝,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难道不是因为和君逑在一起吗?
原来他是这么认为的啊。
江陵觉得江鸣误解的角度很新奇,笑了笑:“你之前还说,我很年轻以后会有妻子儿女。”
江鸣理直气壮:“那不是生气乱说的吗?”
江陵的笑停住了。他蹙眉。
江鸣却没注意他的神情变化,浮想联翩:“等等,那你现在催我去修炼,不会是改变主意了吧?”
江陵呵了一声:“你要是这样想,这件事是永远不会交给你的。”
江鸣却松口气:“那当然,能者居之。要我说,这应该是像哥哥爹爹这样的大修士才能当的。”
江陵摇头:“你又想多了。修为可不是那么必要的。”
“但是江鸣,你不能总是觉得没有修为就可以不承担责任。”江陵观察着江鸣的表情,眉越皱越紧。
“哦——”江鸣心虚着拖长语调,试图转移话题,“反正你们这次多亏了我。”
“哦。”江陵没被江鸣的功劳打动,“别忘了修炼心法。你要是还是停留在第二层……”
他笑笑,没有威胁胜似威胁。
这年头还有人注意修心?
江鸣呜咽一声,觉得江陵肯定是恼羞成怒,却又猜不到原因。但是他却知道这会儿不能再胡闹了。
“我知道啦!”
他试图带上韩非泽偷溜。可脚步一动,拉了下韩非泽,对方和木头似的柱在原地。
江鸣向韩非泽猛地眨眼,希望他能意会。
韩非泽:“我有事要问你哥哥,不太方便。”
“哦——”江鸣再度拉长语调,在座没人理他。
他瘪嘴,一步三回头走了。
“请问清璇、姜清璇还活着吗?”等到江鸣一离去,韩非泽迫切地问。
小魔女曾在初决的死亡悄无声息,连尸首都没有寻觅到,让多少人不敢相信。韩非泽是其中之一,他来到瀚海,借着他过往和江鸣的一些情谊,一方面是为了避开初决的风雨,另一方面想借此寻找对方的踪迹。
江陵直视韩非泽,不知从韩非泽极力遮掩、保持镇定的动作中看出了多少情绪。在韩非泽挺直脊椎、脸带冷汗时,江陵微笑不改:“归一宗。”
韩非泽匆忙离去。
这下又只有他和君逑两个人。
江陵若有所思地敲敲桌子。
君逑问他:“事情忙完了?”
江陵摇头:“当然没有。这一桩桩的,虽然只是闻风不见踪影,也要做好准备。”
君逑便道:“但恐怕现在也做不了太多准备。”
“是啊,看归一宗那边的线报,而且有韩非泽去那里,恐怕无论是谁真的要动手都要准备个一年半载。”
“是吗……那我们放下这件事。”君逑偏头问江陵,“你是真的在为江鸣找我生气吗?”
“嗯……我只是觉得,他有些自我了。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养弟弟。怕从父母那儿把他带过来,一下给他压力他会受不了。但不给又不行。”江陵巧妙地避过是否生气的问题,然后苦恼地按着桌子,“所以我正在想接下来要不要让他和韩非泽一起。”
君逑评价:“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江陵笑笑:“借你吉言。”
君逑的视线落在门口,江陵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问:“你在想什么?”
君逑思索着:“我在想江鸣说的话。”
江陵疑惑地看他:什么话?
君逑道:“我们是不是很早就在爱恋了?”
天哪。
饶是江陵也被他的问题打得措不及防,他以手扶额:“我想没有。”
“是吗?区别在哪里呢?”
“区别在……”
江陵放下其他事,往前一靠,手上变出只情花,他在君逑耳侧别上这支花:“现在不只是赠给美人了,而是送给我的恋人。”
他弯眼笑,向后靠:“感觉到区别了吗?”
君逑抬眸看到他眼中的调笑之意鲜明,思量片刻,在他脸侧落下一个吻:“感觉到了。”
江陵轻易愣了下随后回神,当做无事发生:“看来是我之前做的不好,才让你无所觉。”
他想着要做什么事让君逑有所感知,可是江陵也没有经验,他试探地拉住君逑的手:“那就去看景色?姑且完成你提到的小目标?”
君逑疑惑地侧首。
江陵揪住他的手:“怎么,这就忘了说什么?”
“不。我在想去哪里?”
蔚都旧景他们已经看太多了。
江陵思索片刻,望向君逑:“我知道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地方,也非常的美丽,和我去看看吧。”
“好。”君逑颔首。
江陵感觉到他的纵容,不知怎地又轻笑出声,引来君逑的侧目。
*
那是一片海域。
海中有小岛,不属于四国,独立在水域之中,无人接触。在潮水涨过时常常被淹没,而现在露在外面的不过十几人站立的沙滩。
沙滩上缀着几颗贝壳,露在泥沙外。
江陵邀请君逑赤脚踩在泥沙上。
他走在君逑前面,衣袍被风往后吹,他就背过身来牵着君逑的手。
君逑看着他自在的样子,看了看这片小岛,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从前听人唱歌,歌声让我想起深海和鲛人。当时不过随便一想,也没空去查。偶然间闻见海风时,就起了心思追查到底。”江陵呼吸着海风,吐出一口浊气,他在岛屿边缘走,感觉到久违的空旷。他向君逑分享这份空旷之意。
君逑看了看周围,却问:“鲛人在哪里?”
“嗯……闭气。”
江陵提醒一下君逑后,俯身拾起岛屿旁的一枚海螺。他将海螺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奏不成调的曲子。
海面起波涛,没过他们站立的土地,又没过被风掀起的衣角。
转瞬之后,他们被大海淹没,成为海的一部分。
江陵拉着君逑的手走在水中,他伸手触碰海水,水中的结界展露。
江陵在结界上轻轻一擦,他们隔着结界看到鲛人。
深海中上身赤、裸下身鱼尾的鲛人睁着兽性的双眼,毫无神智,只有本能,摆动着鱼尾,在结界内游荡。
这理应十分危险,但由于隔着结界,又由于站在这里的是江陵和君逑,就只剩下美丽。
妖族有许多混血,但是只有最强的血脉才会显露在外面。
而鲛人是例外中的例外。纯血的鲛人才能活着。
但是有传说说,鲛人是青帝用血所化的精髓。青帝显然不是鲛人。
久远的传说不知有几分真假,早就被丢在故纸堆里,少有人听闻。但江陵却知晓答案。他也知道是谁设立了此地的结界。
他看着此地之景,目光恒带叹息,即使转头君逑,叹息也未曾散去:“你还要再努力一点,说不定我就不会记得,也不会到这里了。”
君逑注视海域中静止的风景:“好。”
真是的,不管怎么样都说好啊。
江陵找茬似的问:“你就只会说好吗?”
“不,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知道这里。”
这回答……
江陵轻蹙眉:“莫非你知道这里?”
君逑静默地看了一会儿海域中的景色,道:“这里是潮汐域。”
潮汐域,鲛人的故乡。
江陵知道君逑只在关心的和应关心的事情上下功夫,不由眉皱得更深。
“我只是猜测出这里的名字。”君逑望着海中的鲛人,“因为在上界,也有个潮汐域,但在我出生前就不存在了。”
“纯种鲛人的眼泪能开启不存在的门。这是祸端的肇始。所以后来他们被灭族。连带潮汐域也消失了。”
不存在的门?
这个说法真是稀奇,以江陵与天道的联系也不知道。
他好奇地问:“那怎么样鲛人才会落泪呢?”
“用生命为代价,自愿落泪。”君逑简单地说,“万物有因。”
“我今天带你出来,不是来听这些的。”江陵听着,品出了微妙,垂眸片刻,又微笑,他拉住君逑的手,往海域的结界游去,“我只是来和你一同欣赏风光。”
结界对他一直是无形之物。而他握着君逑的手轻轻用力,就让君逑也避开了结界。
穿过结界的刹那,漫天的波光升起,环状的水降落。
他们自水中上浮,寻到冒出头的礁石,坐到上面,看鲛人绕着礁石游过,鱼尾卷起浪花一片。
这一刻,他们才算真正步入了潮汐域。
“到潮长时,它们就会到礁石上,晒着亮晶晶的鱼尾。”江陵笑着问君逑,“好看吗?”
在江陵话音响起时,风吹起浪花,又浮出两条鲛人在那里交尾。
那样的场景……
江陵话音停顿,下意识别眼,却与君逑颇有深意的目光相撞。
江陵卡壳一下,他本来是一时间兴起,忽然觉得自己带君逑来其实是别有用心。
“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刚刚回话真是落入了圈套。刚刚没有,现在却不一定了。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用了化形术。
君逑看着江陵没入水中。
江陵勾起尾巴,用它勾着君逑,君逑被他拽入海里。
身旁的鲛人本能地从他们身旁游过,想要靠近,又被无形壁垒挡住。
君逑平静道:“我也没有这个意思。”
“嗯,我相信你。”江陵认真点头后又问,“要摸摸看吗?”
君逑摸着鱼尾上冰凉的鳞片。
那是和深海一样的蓝色,美丽,深邃又带着些许空灵。
君逑慢慢地摸着鳞片,从鱼尾往上摸,江陵觉得有些痒,下意识地将手盖在眼睛上。
君逑的眼里倒映出鱼尾的亮光,可他不为此吸引,但瞥见江陵裸露的手臂,他也停顿一下。
君逑有些琢磨不清自己的欲求:“你想要吗?我有点想。”
江陵偏头,他的耳朵也化作鲛人的模样,一张一翕:“我也有些想。”
“这可不是一时间能够完成的事情。”君逑伸手碰江陵的耳朵,问了个很不看风景的话题,“瀚海那边怎么办?”
江陵躲过他伸出的手,笑出声:“我不管它,现在到了我的父母努力的时候了。”
君逑思索:“嗯,我也要去见见你的父母吗?”
“不是很有必要,但也不是没有必要。”江陵笑得厉害,“你都想白头到老了,还不见父母,嗯?”
潮水涌起又落下。
“唔……”江陵舒服地摊开了尾巴,君逑停住了手。
江陵回看他:“怎么不继续了?”
“还是到结成道侣的时候吧。”
江陵被他说停就停的动作和正儿八经的回复逗笑了:“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君逑摸着江陵的耳朵:“三月之内。”
他可真是个速度派。
江陵想着,却没有太大抗拒,反而欣然地弯眼:“好呀。”
“你也变成鲛人让我看看!”
“好。”
等到又一阵潮水没过头顶时,他们在海中相拥。
我还挺想开车,但是想了想还没到这个地步。
这两人还挺柏拉图的。
*
今天修第二卷加捉虫到癫狂,文章反复进审。修得我很快原谅了从前的自己。
*
忽然想到一个if线。就是江陵没有经历过这些事,长生剑也没有落下,他飞升到上界,见到北辰帝君,给他送了一枝花。
那个时候师尊就很疑惑地看着手中的花。
江陵就回答:“鲜花赠美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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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潮汐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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