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昭昭第三次来云谷。依然会为那种美丽而感到震撼。
云谷的美,似乎是看不厌的。其缥缈、清丽,根本是世外仙境的水准。若是以往,陆昭昭会很愿意带上朋友们,在此野餐郊游一番;不过这第三次到来,她的心境有大不相同。
初来云谷,心中自然是新奇的,随后便是远超期待的惊喜;二来云谷,则感到少许失落,虽然薅菜成功,她却更在意自己一面之缘的童年好友。
而三来云谷……
少女深呼吸一口气,半开玩笑道:“我觉得有点儿紧张了。”
毕竟——前几次来,说是在云谷玩,也不过是外围观光。这次却是要在亭曈的带领下,去真正的核心——凤凰族地。期待有之,好奇有之,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好像陪孩子去亲生父母家的养母……
哎呀!
总之,很难形容的心情!很想知道,他出生、成长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样子?
好奇,不安,在她的眼底闪烁。亭曈感受得到这种紧张,轻轻拉起她的手,把不安蜷缩的指节展开,把自己的手指穿插进去。
“不怕,”他说:“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他们已穿过狭窄的入口通道,看到广阔的空岛原野,与连绵的山脉。山中依稀可见涌动的云气,平日里是修士们的禁地,而此刻,亭曈牵着陆昭昭的手,往山中走去。
“我听师兄说过,”陆昭昭道:“若是来不及在日落前离开云谷,就可以进入这座山躲一躲……你的族地,就在山中?”
亭曈“嗯”了一声:“核心在那里。”
他说:“从前……很久之前,整片云谷都是我们的族地。只后来……总之,现在留下的部分,就归到南禺山中。”
“南禺山……”陆昭昭念道:“……啊,是凤凰之山!”
《山海经·南山经·南次三经》载:“又东五百八十里,曰南禺之山,有上多金玉,其下多水。有穴焉,水出辄入,夏乃出,冬则闭。佐水出焉,而东南流注于海,有凤凰、鹓雏。”
这凤凰好解,鹓雏则也是一种凤。大约如龙有青龙、应龙,鳞片色彩不同,凤凰也一样。凤有五色,《永乐大典》载:“多赤者凤,多青者鸾,多黄者鹓鶵,多紫者鸑鷟,多白者鸿鹄。”平日里说“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正是鹓雏。
而亭曈……
陆昭昭想:他的原形通体赤色,只尾端发青,光照之时则流光溢彩,五色纷呈,想来是“多赤者凤”。可以说是……“凤中的凤”……凤凰中的凤凰!
“……?”
亭曈微微歪了歪头:“嗯。是凤凰之山。”
“那……也有丹穴山吗?”
又东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同出《山海经·南山经》,但比起只是凤凰栖息之地的南禺山,丹穴山才是正经的凤凰发源地。且二者同为南山第三列,很容易联想在一起。她就这么一问,亭曈则沉默了须臾。
“从前是有的。”他说:“……不过,早就没有了。”
陆昭昭:“……”
她不吭声了,只握紧他的手。亭曈侧眼看她,眼瞳仍是黑沉沉的,在她眼中却很温柔。他用这样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低头用额头碰一下她的额头,就像鸟儿蹭着另一只鸟儿,牵着她,向南禺山走去。
蛋黄酥跑过去,挽住陆昭昭的另一只手,也学他把五指穿插进她的指间,于是就变成陆昭昭一人牵着两个好大儿。玉怜香一挑眉,抖开泥金扇,信步跟在后头;萧聿看了眼花容时,低声与玉怜香道:
“你也真是沉得住气。”
有关彼此之间对那个女孩的情意,几人又不是傻瓜,多次接触间多少有体会,只以他们的性格和年纪,想起争端也是难,相处起来也算平和。
但那不代表,他们心里头就不会吃味了。当然,萧聿现在不算是在吃醋,他只是看着前头青年牵着少女,十指相扣的模样,多少有点在意;不过以他的身份,当然不好说什么,只觉得玉怜香显得这么自在,着实有些心大了。
玉怜香却反而瞥他一眼,轻笑:“吃味了?”
萧聿:“哼。”
他一打折扇,掩唇笑道:“结了本命契的修士与灵兽,本也同心同体,牵个手便如左手牵右手一般自然……这点萧兄分明也晓得,又何苦撺掇我去找不痛快?”
但他也能理解萧聿。萧聿占个长辈身份不说,现在还被陆昭昭叫“小师叔”呢,可见之间的距离感;与陆昭昭相处起来,是全无暧昧气氛,又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相处时间也不多……简直种种劣势,自然易心神不宁。
玉怜香则不然,在她身边,他十足快活,而她待他……自是有所不同。心态平和,便不计较;且他很清楚,她和亭曈之间绝无什么暧昧;但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有又如何?
他是想得到她的心。可人心不可强求。
小姑娘年岁小,心思不定太正常。她既然如今没有要定下情缘的意思,那他作为年长者自然要耐心等待。等她开悟,等她明了,等她做个选择,而不是逼她做选择。
不论别人的爱如何,这是玉怜香所选择的。
“我给你出个主意,”他小声对萧聿道:“你借着教她炼丹的名义,多与她接触接触;花兄你也是,我们阿离是好学又好玩的小姑娘,本就和你们最脾性相投。”
花容时:“唔……”
萧聿挑眉:“……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玉怜香笑眯眯:“怎么?觉得我居心不良?嗯……那也不错,或许我这般好心,只是想叫你们输个明白呢。”
他们说话间,已落后了一段距离;小姑娘已经扭头望了好几次,手是腾不出来挥舞的,只能喊:“香香、花花、小师叔——”
玉怜香跟她抬了下扇子示意,又道:
“别想那么多了——我只是不会拦别人去她身边,也拦不住罢了。”
他向前漫步,速度却不慢,很快近到那一人两宠身边。似是与少女低声讲了什么话,逗得她笑起来。四个身影凑在一起,简直一家四口似的。萧聿与花容时对视一眼,粉发青年沉吟:“……说得也在理。”
这样好的姑娘,怎能寄期望于她能每时每刻独属于自己呢?拦住别人不叫接触她,或拦住她不叫接触别人,都是绝不可能的;相比之下,真正该做也唯一能做的,只是想尽办法,去打动她的芳心罢了。
这个道理,是连鸟儿都知道的,人类却反而想得太复杂了。萧聿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只是……”
只是当欢喜一个人,心绪便不再那么容易控制了。他深呼吸一口气,摇摇头:“罢了,也不急。”
才二十岁的小姑娘……说说都叫他汗颜。大人家千岁不止……倒还有脸面在这里吃醋?真是笑掉大牙。
萧聿自己也理亏,摸摸鼻子。花容时想了想:“我知你有些着急……这样,你想想法子,多给昭昭讲些笑话听?”
萧聿:“……我看你是想看我笑话。”
这合理吗?靠笑话追人……唔,但也说不定有可行性?不过……这两人怎么回事?总觉得恨不得手把手教他了……他是如此不懂风情的人么?
花容时眨眨眼:“你不是么?”
萧聿:“……”
他移开目光:“我只是,对人际关系,有我自己的见解。”
“嗯,一千多年只我一个好友的见解。”
“……”
人艰不拆。萧聿默默看他一眼,快步走上前去,把损友甩在后头,伸手摸了把小姑娘的小羊毛,才在她疑惑的目光里,对着花容时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
【两个好友。】
旁观一切的玉怜香忍不住笑出声来,花容时也忍俊不禁。陆昭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哇——你们背着我在讲什么好玩的?我也要听——”
“咳咳,是这样的,萧兄呢,讲了一个冷笑话……”
他们边说着,踏入南禺山中。一条蜿蜒的山道直通其中,萦绕的云雾却拦住人的去路。此时的云谷自然有其他游客,有热心肠的见他们往这边来,还想拦上一拦;不过待走近了些,大约是感觉得到几人修为极高,便望而却步。
陆昭昭刚把手从好大儿手里解脱出来,挽着他俩。扭头看一眼,对那几位好心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
即使隔了段距离,最后一瞥,她也确信那些人已呆住了。不由露出很得意的、恶作剧得逞似的笑来。玉怜香失笑:“……调皮。”
陆昭昭只笑,道:“香香你帮忙看着,他们若是想进来,就拦一拦。”
她小小的恶作剧,应该不至于令人“色令智昏”……但也未必。玉怜香颔首,干脆布了道结界;亭曈则道:“无碍,他们进不去族地。”
他拉着陆昭昭走进云气。她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接触这些云气没关系吗?”
“嗯。有我在。”
云谷由云气划分为一片片区域,这些云气不可轻易靠近,有令人迷失的风险……这都是温影承细细叮嘱过的,陆昭昭记得很清楚。她以为这是云谷秘境中,类似“边缘区”的存在,不过既然亭曈这么说……
“这些云气,是凤凰保护族地的措施么?”
“很久之前,算是。不过主要是族地的造景。”亭曈道:“云气飘渺,层层叠叠……是极美的景象。这些云气也非凡物,其浓郁之处生出的云精,很适合拿来做幼崽的筑巢材料。”
“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传承记忆里的事了。”他又说:“现在……由于云谷已残破,这些云气也已失控,确有危险性。不过有凤凰气息庇护,云气在南禺山一带轻易不会伤人,只别贸然往更深处去了,那边我也不好过去。”
南禺山也是相当大的一片山脉了,这证明在亭曈庇护下,云谷的大部分区域都还是安全的,只有小部分区域在失控中。陆昭昭点头,开始欣赏沿途风景。其实只是要进入族地的话,她完全可以御剑随亭曈飞来,反正一行人除了蛋黄酥都会飞,假猫也好办,捞起来放脖子上完事。
但她……她就只是,很想脚踏实地陪他走这一条进山路,就好像这样能够慢慢地靠近他的童年。自然,这么做的好处便是,赏景的角度与飞行全然不同。
雾中山林,别有风情。听得清溪潺潺,不由让陆昭昭想起,南禺山本就有多溪流、多洞穴的说法,瀑布想来也是不少的。
山上植被青绿而茂盛,清新得如雨后新洗过一般。有青竹,有杨柳,林间偶见动物一跃而过,好奇地张望,并不怕人。
只再往前去,动物少了,水声远了,云气也越发重了。她只知,沿着蜿蜒山路绕行向前,直到某一刻,空气泛起涟漪。
——那是结界。
各大宗门都设有护山大阵与结界,她对此十分熟悉;果不其然,当那一步踏出,眼前的一切,再不相同——
一种微弱的酥麻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缓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灵气过于充裕而给身体一瞬间造成的过电错觉;然而她的精力,已无心放在这件事上,因她睁大的双眼,视野已完全被这惊人的景象给占据。
且见——
百丈高的水幕自云端垂落,次第在半空之中碎成银星;数万盏琉璃灯悬浮在错落的浮空平台上,云气与枝桠交错着在平台之中穿梭;有背生红色双翼的男子自空中掠过,留下一道带着火星的轨迹;提着竹篮的青翼少女赤足踏过虹桥,每一步落下,都好似绽开一朵五色的花。
分明上一秒钟,所见还是云雾中的山脉,美则美矣,不足为奇;可下一秒钟,世界便被重构成垂直的诗篇。一棵通天巨树拔地而起,宛若传说之中撑起天地的建木。可定睛一看,它又哪里只是一棵树,分明就是一座盘踞整座山脉的**城市!枝桠托起平层,琉璃桥高低错落,云气徐徐翻涌,仰望不到尽头,不断有人影飞舞起落,喧闹之声,又为这绝非人间的景象,添了些许真实。
“哎呀,陵光君——”
“笨蛋、笨蛋,要叫少君!!”
忽地听到叽叽喳喳的吵嚷,两只小鸟儿已欢快地扑过来。虽还未化作人形,人语已讲得十分流利了,它们在亭曈身侧旋舞,看上去很是高兴,又好奇地看看其他几人,飞上高空,大喊:
“大伙儿,是陵光君回来啦——”
“对对,还带回了人女……”
“少妃,是少妃!!”
叽叽喳喳,吵嚷起来,很快变成大面积的喧闹。呼啦啦地,一下子少说有十数种不同的鸟儿飞来看热闹,其品种、花色繁多,全然是一副能令观鸟人幸福昏迷的场景。当然,对陆昭昭来说,她感受到一种十分熟悉的被吵到头痛的感觉……好在很快这种毫无节制的喧闹就被中止了,很熟悉的稚嫩声音大声道:
“不要吵,不要吵,你们要吓到贵客了!”
“就是,就是!叫你们看门,怎么一点也不靠谱!”
还未化形的小鸟儿被一凶,呼啦啦飞远了,远远地瞧。空中落下两个小少女,叉着腰很威风的样子,但目光落过来,就变成亮晶晶。
“少君带少妃回来都不跟我们说!”小女孩道:“早知道我就多摘些果子,请你们吃!”
“就是就是,今天才收的果子呢,我们种的!”另一个小女孩道:“少妃——你来啦!要不要来看我们种的地?我们种得可好啦!”
自然,这两个女孩便是之前“勇闯天衍宗惨遭扣留成为种地小工”……的小鸟崽之二了,一个叫“果甜”,一个叫“米香”,非常美好小鸟愿景。不过她俩威风也没多久,才喝退了更小的羽族孩子,立马又飞来一位面色严肃的蓝羽女子。
“见过少君,见过少妃,见过诸位贵客。”
这位女子的穿着打扮,很有一些甲胄的感觉,是佩着护臂和头带的,一看就像武力派,双手交叠行了个很像样的礼:“青羽卫来迟,孩子们无状,我等这就将他们带走。”
说这话的同时,已经有另几位武力派羽族,把小孩子们往家里赶。一时间呼啦啦飞起一片,果甜和米香也被捉住,不服气地大喊:
“我们今天干完活啦!”
“就是就是……而且没有偷吃果子!”
“也没有偷吃小米!!”
一片混乱,陆昭昭根本插不进去话,只能心底里偷偷问亭曈:“青羽卫?”
小凤在她心底里发出了很悠长、很无奈的叹声。
很显然,这也是这群羽族自己搞出来的,亭曈根本不在意也不需要的东西。不过看着他们自娱自乐挺开心的模样……他也没管,只出言道:“你们且忙自己的去。”
他难得带人回家,这群家伙倒是净会添乱!陆昭昭倒是觉得还挺有趣,看那蓝羽女子又行一礼,把其他同族都拦下,让出路来。
待走出一段,亭曈才道:“青羽卫是那些指望着我重振羽族的家伙搞出来的。”
还雄心勃勃,要搞五色五德队;不过因为鸟不够,最终只成了一个青羽队,叫青羽是因为队长羽毛是青色。虽然名义上是拱卫凤凰的卫队,但由于亭曈根本不搭理他们,于是这支卫队实际上主要的职责是保护凤凰族地、解决居民困扰、调解居民争端、偶尔还兼顾打猎、灭火和照顾小孩儿。
简单来说,本质上约等于消防局 居委会……
“不过他们种的田是不错。”亭曈道:“要不要看看?”
蹦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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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513.再临 凤凰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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