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季节没有无缘无故的焦味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冰霜,好在前者是人为纵火导致,后者是为了灭火。
李釉青松了口气,蹲在门后决定伺机而动。
那些大概都是孟禾夕的老熟人。不然以他师兄的性格,要么直接走人,要么揍一顿走人,绝不会站在这被人围观。李釉青之所以没出去,是考虑到孟禾夕刚才没有叫醒他,或许是想独自处理这事。
看眼下局势,虽然是一对多,但我方选手气定神闲,对方选手惊恐无比,想来不必担心。
这间旧屋上本就有烧灼的痕迹。从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房子被烧过一次,但火被扑灭了。方才,这里第二次幸免于火灾。
孟禾夕不在的时间这屋子无人居住,这些人早不烧晚不烧,偏偏今天他们一来,就聚众放火。这场火的目的,似乎不必再言说。
问题是,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们在的?
来的时候他们小心避开了村民居住的地方,李釉青的探知能力之内没有感应到任何人。这些村民都不是修士,绝不可能发现他们。难道是有什么境界在他之上的人藏在这里,把他们的信息告诉了这些村民?
可若真是修士指点,这群人就该知道普通的火场对修士而言没什么威胁。附着在体表的灵力可以保护修士不被火焰伤害,而在灵力耗尽前大多数修士都能从火场脱出。
等被害人脱离危险,依照这里有仇报仇的江湖习性,外面这些纵火者必死无疑——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这些人为何不选择更为隐蔽的方式?为何不找人悄悄防火、事后悄悄溜走,而是聚众围在这里,仿佛准备向天下人告示:他们就是要趁人休息下黑手。
这不是等着送命吗?
纵火的事迹已然败露,这群人还手拿犯罪证据站在那,脸上有着鲜明的恐惧神色,但不解释也不跑。是不怕死,还是笃定孟禾夕不会对他们动手?
孟禾夕不说话,对面围着的人群也沉默不言。火把燃烧噼啪作响,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一块断裂的木片掉落,带着滚烫的热度掉在了其中一人的手上。他一时没忍住发出了惨叫,反应过来立即捂住自己的嘴并偷瞄孟禾夕的反应。
这些人应当不知道孟禾夕的修为,现在这番本能的恐惧,实在让李釉青无比好奇孟禾夕之前做过什么。但孟禾夕的视线只从那人身上划过一瞬,转而看向人群的边缘,一眼就找到了目标:“崖午。”
李釉青好奇地偷瞄,也看到了孟禾夕喊的人。他并没有孟禾夕那么好的视力,距离远的地方看不太清,但一眼就能认出,是因为那人是这群呆站着不做反应的人里,唯一一个掉头准备走的。
面前有年长的长辈、看似是领队的中年人,但孟禾夕偏偏避开他们喊了站在最后的人。这属实少见,违背了李釉青记忆中孟禾夕惯用的交流规则。李釉青猜测这两人之前可能比较熟悉,因为其他村民像是濒死找到解药一般,迫不及待地让开路,有人脸上甚至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意,又是推又是扯把那人往前送。
崖午的表情相当臭,满脸不情愿。大概是知道躲不过,他倒也由着同村人拉扯。李釉青看他像是即将爆炸的炮仗,而边上人还在疯狂地给引线点火。
“阿午,你好好和他讲,我们……啊!!”
讲话的人被击中喉部,摔在地上猛烈咳嗽,周边人惊呼出声,不自主往后退。崖午收回手,睨了一眼地上的人,转头盯着孟禾夕,冷笑道:“有事快说。”
孟禾夕:“他们为什么围在这?”
“我怎么知道?”崖午全然无所谓,“反正也没烧成,我看你就别追究了。”
“一天要睡五个时辰的人,晚上不睡特意来这里。你不知道为什么?”
“关你什么事?我今天就不想睡。”
“小姨说,如果看见你晚上在外面晃,就告诉她让她来抓你。”
“?!你幼不幼稚!多大的人还告状!”崖午气疯了,“去!你去!你告诉她又如何,你以为现在她还管得了我?”
孟禾夕摇头,说:“我没有半夜去别人家的习惯。你也没有。所以,为什么今晚要来这?”
“………………呵呵,我就不告诉你。”崖午冷笑,“你不高兴?要不把所有人都杀了吧?反正我们这些普通人贱命一条,想必这位仙长也瞧不上眼。”
“?!”
围观村民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你要死也别拖上我们啊?!
……
刺激。
这是吵起来了?
李釉青趴在门板上偷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乍一听孟禾夕的语气一如既往,但正常状态下他可不会这样一句接一句。对面就更浅显易懂了,说话时都带上了些许咬牙切齿。
怎么办,要不要出去当和事佬?这样下去可不行,要是孟禾夕气蒙了动手,修士打普通人,万一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剧本……难不成要杀人灭口?
李釉青有些犹豫,不过现实没给他犹豫的机会。
他听得太专注,一下没注意力度,前方年久失修的门板轰然倒塌。李釉青眼疾手快扶起门板,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孟禾夕:“……”
李釉青:“对不起……”
这下好了,比起外边的村民,他倒成了真正破坏人家房屋的那个。他把门板扶正,准备先靠在墙边再检查门轴,可是本来就脆弱的木板在摔过后更脆弱了,一靠上墙竟从中间裂开,各倒各的。
李釉青迅速接住,没让门板再摔一次。可是拿在手上,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拿这些破木头怎么办。
孟禾夕叹道:“你放下吧。”
李釉青小心谨慎动作平稳的放下木板,老老实实挪到孟禾夕边上。
那些村民真是奇怪,看到他倒是不怕,很是好奇的样子。
怎么看他都和孟禾夕是一伙的吧?这些人就不怕他杀了他们吗?
“你竟然带了人回来?!”崖午一脸震惊,震惊到一时都忘了自己还在生气。他上下打量李釉青一番,露出了鄙夷的神情:“真没想到,原来是这种。”
“……他是我师弟。”孟禾夕道。
“哦,你说师弟就师弟吧。这位……师弟?你多大了,成年了吗?”
“?”什么时候当师弟需要成年了?
李釉青莫名奇妙,他感觉崖午话里有话,可又想不出不对劲在哪。不过,这个语气他倒是有些熟悉。
“你同学啊?个子比较小嘛,没事,以后还会长的。”
“他是二年级的,比我小。”
“比你低一年级?……小朋友,平时有什么爱好呀?看不看书?喜欢玩什么玩具?”
“……”
“……”
“……”
“我就说不要和小孩子玩,太幼稚了,你们都不是一个年纪……听见没有?明天和自己班里同学玩。”
前有成绩鄙视链,后有年龄鄙视链,就像某些高年级的家长不允许小孩和低年级的学生玩。
就是这个语气嘛!
李釉青无语,转念一想:不对,这人怎么会管这事?就算管,也不必这样打量他,和审视什么物品似的。
即使他的外表现下停在十七岁的阶模样,可十七岁的少年看起来也和成年人大差不差了,为什么要特地问他的年纪?
不管了,反正没有讲实话的必要。
李釉青照葫芦画瓢也打量崖午一番,道:“嗯嗯,是这种。可能成年了,过完六十大寿了也说不准呢。”
“真的假的……”崖午皱着眉退后两步,“别看我,我和他没关系哈。”
知道被盯着不爽了吧?李釉青得意地收回视线,发现孟禾夕好似更不高兴了。
周围的人不知何时开始悄声低语,嗡嗡作响杂乱纷扰,李釉青听不真切,可孟禾夕是能听清楚的。
李釉青虽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但估计不是什么好话。眼见着孟禾夕的目光沉了下去,丝丝冷意泛出,李釉青心道不妙,必须赶紧解决这事离开。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李釉青摆出强硬的态度,“我可听见了,你们是亲戚吧?”
崖午道:“哎呀,这位仙长,都修仙了就不要纠结我们这些世俗关系了,未来的时间都是你们的……”
这人摆脱关联的意图也太明显了。
既然如此,那就按撇清关系的办法。
李釉青猜测,这些人之所以不跑,大概是因为本来没想杀人,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错。加上孟禾夕在这里活了很久,在他们心里孟禾夕是会看在同村的情面上网开一面的。
但是,这和他李釉青有什么关系?
“是么?既然没关系,那就按江湖规矩。”李釉青笑道,“诸位在我二人休息时特意跑来放火,想必是要置人于死地。如此,你们也可以去死了。”
言毕,黑色的水雾瞬间从李釉青脚底漫延,笼罩了在场所有人。火把一瞬间熄灭,处于异变中的人下意识在黑雾中晃了晃手,收回一看,指尖已然开始发黑。
“毒!有毒!!!”
“别杀我,不管我事啊!”
“我、感觉,我呼吸不了了……”
人群惊慌一片,半晌终于有人想起来找李釉青:“仙长,我们没想杀你们啊!我们是……”
“闭嘴!不可以说!”另一人打断道,“你这是置村子的未来于何地?死在这里是为村子奉献,祖辈的亡灵会赞赏我们的!”
“可是……”
“闭嘴!!”
烧个房子咋还涉及村子的未来了?还祖辈的亡灵……封建迷信真可怕。
李釉青看了看边上人,他好师兄的耐心终究是耗尽了。
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要孟禾夕动手杀人还是有些为难,所以他难得产生了逃避情绪。他要是离开,李釉青就会跟着离开,今天这事就算结束了,不过……
李釉青不动声色地按住想要离开的孟禾夕,但这个小动作还是被人看见了。
在他人眼中,倒像是孟禾夕准备求情,被李釉青拦住了一般。
于是,有人找到了新的求生方法。
“禾夕!是我们不对在先,但看在同村一场的份上,也不必如此绝情吧?你劝劝你师弟……”
“是啊!你就忍心看我们死吗?”
黑雾并不是毒,只是掺了黑色染料的水雾。感到不适的人,只是紧张导致的生理反应而已。
但是现在,李釉青是真的有点想放毒雾了。
“求他有用么?你们这些凶手不死,传出去别人不得觉着我好欺负?”李釉青冷冷道,“再说,睡得好好的一把火烧头上,差点命都没了。不杀你们,我怎么泄愤?”
很明显,不是所有人都在意“祖辈的亡灵”。性命攸关,只要压力足够,总有人会松口的。
果然,很快就有人开口了。
“不是的,我们真没想杀你们啊!”
“我们只是想要烧房子而已!”
“对啊,都是大师说的!我们也没想烧了不管呀,之后还会给搭个新的呢!”
“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完了,全完了……”
“完什么完!目光短浅!大不了以后搬地方住,人死了你搬棺材去地府吧!”
出于人类对恐惧的本能排斥,在愤怒出现苗头时,他们便优先将这种情绪调至表面以缓解恐惧。
村民们大吵特吵,其中几个已然开始互相动手。
打不过仙人还打不过你吗?
若是今天必死无疑,好歹死前撒撒气。
李釉青准备问详细点,无人在意他。
“……”
黑雾压缩从空中坠下,所有人的视线短暂模糊了一瞬。
世界安静了。
李釉青问:“你们为什么要烧房子?什么大师?他和你们说什么了?”
“上个月有一阵子,我们种的菜大片大片枯死,怎么也不得好,就请了人来看。”
请来的大师说,村里有煞气,就在孟禾夕的旧木屋里,需要烧掉才能解决问题。
大师还说:这个事情是村中的事务,不可告知外人,否则藏着的煞气就知道有人要除掉它,会知道躲避,到时候就永远也除不掉了。
已经离开村子的人,也算是外人,比如去仙门修道的。
这话说的,就差指名道姓点孟禾夕了。
李釉青问:“是那位大师告诉你们要在特定的时辰来烧的,对吧?”
“对对对!不愧是仙人,还没说你都知道了。”
“他来之后,是不是先给你们做了法,然后菜就能种了?接着他说,现在只能维持一时,要想村子的土地以后一直保持正常,必须除掉煞气。”
人群躁动起来。
李釉青面不改色道:“除掉煞气必须在特殊的时辰,所以给了你们符或者石头,让你们看见变化就行动。”
众人渐渐安静了,互相对视的神色间皆是惊讶。
有人道:“是小石头。我们轮流守着,等它发亮。”
“嗯。”李釉青点点头,“你们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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