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换了些角色复现。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官府去的时候,突然有个人格外惹眼地同孟禾夕打招呼,问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理他,这人很快就被官员挡在了队伍外。
孟禾夕完全不记得这个人,不过以他现在的习惯,只要有人靠近,就要用视魂能力观察一下。
看后他就知道,这人灵魂上有李釉青留下的标记,是之前仙门大赛的参赛选手之一。
仙门大赛。
提起这个名字,就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在这种时候有之前参赛的人出现,简直就是双倍灾难。
上一世,因为被仙门大赛活着的人传了不正名声,加上之后云云总总,付灵意在此听审时没少受歧视。这一世仙门大赛正常举行,他们之间应当没有仇怨了。可是这话谁说得准呢?仙门大赛为的是夺名,结果半路弃赛的成了第一,肯定有人心生不满。
孟禾夕看着那人呼朋唤友,几个人寸步不离地跟了上来,心中直道不妙。
他不能像付灵意那般应对自如,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定会有人抓住机会激发众怒。挑事者手里拿着火烛,不巧围观的都是引线极短的炮仗。
之前孟禾夕还不确定,现在他非常明确,衙边村的事一定是因为他产生的。
没了那封信和意外事件,暗中的人目标清晰的对准了他。
上一世,旁听的群众有这么多“熟人”吗?会不会审到一半群情激奋,当场打起来?
孟禾夕去看薛画君,想让她先回去,以免意外。但薛画君完全忽视他的视线。她同其他人一样站在衙门之外,注视着堂内。
“……”
孟禾夕决定,无论等会结果如何,今天都要按下不发。决不能波及到师姐。
他定不能现在就死,如果最后还是被栽赃到头上,他就先认错,然后趁夜半无人之时越狱。
“别紧张啦。”旁边负责看守的修士突然搭话。
孟禾夕望去,只见那人十分正经地直视前方,嘴巴未动却在说话。
“我们长官很好的。你没犯错,他定会给你个清白。”那人继续用腹语道,“我和你说,我们长官和别人不一样。虽是凡人,却和修士一样不求身外之物……唉不对,我还是要求一下的……总之,他真的很好。过几日他就要退休了,你是他负责的最后一个案子。运气挺好。”
“但愿如此。”孟禾夕面上不表,心里却没抱什么希望。依照上辈子的情形看,负责判案的长官应当被买通了。
这人又闭着嘴叽叽喳喳:“话说回来,老大他之前上任还多亏你们剑宗的弟子呢。可离谱了。当年,和他竞争的那位大晚上派人去他家偷孩子,被俩剑宗弟子逮了个正着。本来还是势均力敌,这下子,哎呦哟……哦对了,那俩弟子其中一个就是你们霜华峰的,叫李什么……不记得了。你不就是霜华峰的?你们那是不是有这号人?”
有啊。李釉青。
不过李釉青是什么时候和青山城的官府有联系的……来反馈任务的时候?这点时间怎么会和别人的官位竞争产生交集……
孟禾夕突然想起来了。
那是李釉青第一次说要自己下山游玩。当时师父不放心,怕他在外上当受骗,于是让孟禾夕跟上去提醒一下。孟禾夕在寻着李釉青的踪迹找人时,似乎听说过这件事。
见他神色有异,边上的修士来了兴致:“之前他来这边的时候帮了许多忙,当时我们几个还说有空了请他吃饭,结果那几个不修道的都去世了也没再见到他……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就是想问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他……。”
孟禾夕觉得自己开始耳鸣了。
一个看守怎么会有这么多话?别人都小心盯着,就他在这肆无忌惮地闲聊。虽然孟禾夕乐意听些过往的事,但这未免有些不正常了。
他心烦意乱,沉默着走进了正堂。
十足的戒备与急速完结的审判相匹配,让孟禾夕觉得自己之前的紧张有些可笑。
长官是个老人,浑身上下都是他作为一个凡人衰老的证明。但他的眼神,仍如他任职这个官位的第一天那般清明。
被告人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孟禾夕定居在冥息神庙一事,王正缺是在剑宗会议上提过的。王师父提这个的目的,是为了告知众人:孟禾夕不在,以后有事别找他;霜华峰就两人了,以后有事不要想着霜华峰。结果,有长老觉得他是安排自己的弟子去宗门外面发展,私自开荒。
商量到最后,大家妥协了。从冥息群山到青山的路只有一条,那里设有一个关卡。本来是个偏远无人的闲暇岗位,现在要紧盯每个路过的人登记符牌。别人的不重要,孟禾夕每次的通行记录是要上报剑宗的。
且不说他一直没出来,状告人说的他伤人行凶的那个时间段,是冥息群山的非安全出行时间。
只有正午两个时辰能出山,但他们被打是在晚上。
长官排除了孟禾夕的嫌疑,又转头问状告人:“几十年前,被告曾与其同门多次参与本府任务,其任务结果皆有记录在册。从惯用手法来说,你身上的伤口不似出自他手。此外,依照刀刃角度,是向内划伤。你是否确认,所述遭遇完全真实?”
状告人没藏住那不可置信的神情,半晌他堆着笑道:“我确实是被打了……但是,这、可能是晚上,没看清……我一时太紧张了!”
“你那是没看清吗?是故意栽赃吧?”一个格外突兀的声音从衙门外围观的人群中传来。
“就是啊,你们都不是一个宗门,隔了十万八千里。怎么被打的时候,一下就想到报他的名字?”
长官猛然敲响了惊堂木,让众人肃静,而后又问:“你为修士,另一位伤者为普通人。你们二者在何处相识?他知晓被告人的身份姓名,是由你告知,还他自己知晓?”
状告人还未想出如何接话,外面围观的人倒是忍不住了。
“自己骗人就算了,还拉着个普通人一起……”
“一个普通人,连闭关多年的修士的消息都知道。诸君,这是个宝啊,还不赶紧挖进自己宗门。”
“今天诬陷这个,明天诬陷那个。要是他明天诬陷我,我没有不在场证明怎么办?”
“能不能抓起来啊?”
“人家本来有自己的事,结果因为他乱告状跑来陪着闹。这不是耽误时间嘛,要不赔点钱吧?”
孟禾夕错愕地转头望去,发现是方才那几个仙门大赛的参赛者。
怎么回事?这些人原来不是等着找他麻烦的吗?
好奇怪。为什么会替他说话?
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些人变了。
为什么变了?
长官再度敲响了惊堂木。
老人最后重重一拍桌,厉声道:“此案为本官最后一案,在此告诫诸位:本府向来清正廉明,今日如此,往后亦是如此!任何人!不得徇私枉法!”
结案。
长官要求状告人留下接受调查。
孟禾夕配合衙门的官员记录卷宗。负责记录的官员悄悄告诉他,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状告人有问题,但是也拿他没办法。毕竟说一句自己受伤了神志不清,比什么借口都好用。
等可以离开的时候,孟禾夕发现还没到能进冥息群山的时间,于是久违的回了青山剑宗。
薛画君早就回来了。
她只听长官开了个头,就觉得事情没问题,于是回霜华峰通知付灵意不用跑路,东西可以放回去了。
“我还以为官匪会沆瀣一气呢。”付灵意边把桌子从储物戒掏出,放回原位。“上门抓人时那么强硬,还以为最后非得定个罪名不可。”
“……”孟禾夕道,“要抓也是抓我,你们不必跑。”
付灵意很不满:“说啥呢,还能让你一个人跑吗?”
薛画君喝了口茶,非常客观的分析道:“你不是不能缺灵力么?我们一起跑,你就可以不用出手。”
“没错!”付灵意竖了个大拇指,“顺便一提,已经和师父说好了。我们一跑他马上就去长老会哭,说师门不幸,伤心过头,决定辞退宗主之位从此闭关——然后可以偷偷接济我们。完!美!!”
孟禾夕不置可否。
他想起前世付灵意遭遇这事的时候,两位师姐毫无音信的离开了。若不是青山剑宗出事他回去,他都不知道自己给师姐惹了多大的麻烦。
而且,他最后还辜负了两位师姐的心意。
她们不告知这事就是想他安全留在神庙里,结果他自己跑去卷入了纷争之中。
好在,这次风波安全度过了。
临走之时,薛画君递了个储物戒给他。
“昨天那群人给的,都是些民间祭祀祈福的玩意。”薛画君道,“有给你的,还有给釉青的。你一并处理吧。”
孟禾夕又开始耳鸣。
他突然觉得很累。
在神庙外面一直带着封印寒气的法器,或许是这个原因吧?
若是今天那个侍卫没说错,现在的长官或许不是原先的长官。如果没有李釉青的干预,上任的该是“偷孩子”的那位吧?
还有这些人……上辈子,大概是死在比赛中的参赛者。他们现在还活着,才能够出现在这里。
我也还活着。孟禾夕心道。
之后的每日,都再无前世可以参照。
——————
他停留在冥息的神庙中,日复一日。
前不久,师父师姐都来了。
临走的时候,薛画君告诉孟禾夕,接下来她们要忙一阵子,会有一段时间不见。
孟禾夕说:好。
那次相见,便是最后一面。
在这里霜末被抑制,他也被抑制。修为有可以提升的余地,但是他不能。既然不能继续修炼,人的寿命就有终结的时刻,加上天寒地冻,身体损坏的速度比想象中快。
——他没有时间了。
孟禾夕不由苦笑。看来,就算平安无事,也没有多活很长时间。
他想,和李釉青的约定是无法实现了。但李釉青若是没见到他要难过,那就难过去吧。反正之前他也很难过,都难过,就算是公平了。
他又想,虽然没有多活很久时间,但这辈子也不算白活。至少师父和师姐还平安,没有卷入纷争中。
孟禾夕找了处合适的谷底,画符设阵,用以在他死后减缓霜末的影响,给后人做准备。
这算是定居在此后他耗费灵力最多的时刻,只消半个时辰,从减少的灵气底层刺出的寒意就让他骨头生疼。不得已,本来三日能完成的阵法花费了快半个月。
他想着不要着急,不能过度消耗精力。饶是如此,身体各处还是比往日痛得严重。
——————
夜半。
孟禾夕是被血腥味呛醒的。
他抬手擦去唇边的血渍,看着近乎发黑的血块在袖口凝结,没有犹豫,立即起身往谷底去。
风雪之中,孟禾夕没有用灵力防护。一是消耗灵力会死得更快,二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惧怕寒意。
若是受寒会冷得发颤,纯粹的痛意倒是能装作无事的模样。
天地间风雪呼啸,即使一人,倒也没个寂静。风声吵得耳朵疼,如今也只能一并忍下。
只能到今天了。
如果他活得够久,就能在未来相见。可惜,一定是见不到的。
那人不一定会在未来,自己也等不到未来。
回过头来想那天的话,孟禾夕早已明白,那就是纯粹的妄想之语。用以安慰,毫无落实的可能。
曾经他觉得李釉青实在不会安慰人。现在想想,自己不就是那个成功被安慰、而后守着那些希望活到今天的人么?
孟禾夕在阵法中站定,最后确定了符咒的位置。
李釉青说自己的任务是要在他死前杀了他,反而比他先死了。结果现在,这事还得他自己来。
按照当年所说,要消灭霜末,直接杀了他也未尝不可。那个时候李釉青说不杀,是因为不确定霜末的存在;而后面不杀……
这些年与霜末相伴,孟禾夕是眼睁睁看着识海中的那片水域冻结的。白蛇和黑蛇都再未出现,唯一变化的只有不断霜冻的空间。
他有时在想,想要结冰的或许真不是霜末本身,可操纵霜末的那人又在哪里?冥息群山是个隔绝之地,唯一能做庇护的只有那座神庙。在此安定下来后,除了师姐她们,再没有人来了。
操纵霜末的术法,究竟能影响到什么程度?
无处可知。
孟禾夕早就不想留在这雪山之中,只是怕自己死之后,霜末会脱离宿主变得更加无法控制。
他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他的死亡能让霜末和他一起消失,那么,稍后内圈阵法启动,交叠的术法会瞬间让他的躯体烟消云散,不会给他人靠近影响的机会。
如果死后霜末会脱离他……
外圈的阵法是精心构造的封印结界。无论是内界的霜末要影响外界,还是外界的人想操控霜末,都能给仙界一个缓冲时间。
而内圈阵法运作时的光芒和灵力波动会告知周边的仙门……这些事情,都和师姐她们说过了,她们会主持进一步的封印。
如此一来,就不会在处理霜末时处于被动状态。
这次准备充分,说不定能成功消灭霜末。
再不济,他多活了这些年,也算是为后人争取了些时间。
孟禾夕想:要是折腾半天什么用都没有,千年之后的人,会不会又让李釉青回到现在?
他突然觉得可笑。
似乎那样也不错?
可是,现在的记忆,多半是因为当时霜末和云游木术式融合的异变带来的。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记得李釉青吗?
要是不记得,岂不是又要再认识一遍?没准,还要看着对方再死一次。
还是不要了。
要是又让他看着李釉青死一次才恢复记忆,解决一堆琐事、再在这极寒中煎熬,他是真受不住了。
孟禾夕瞭望着远处的天空,给符咒注入灵力。
夜空漆黑,地底阵法却恍如日光。可惜地面据天空遥远,仍然无法将黑夜染白。只有那些胡乱飞舞的雪花,显出了原有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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