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望虚门前，谢迎听过些关于天虚子的传闻。
此人天纵奇才，筑基期时便创出了特有的炼丹之术，引无数人追随，而后开宗立派，一路顺遂。
据说他仁慈宽厚，最见不得众生疾苦，因此他创立的望虚门善名远播，引来了不少小家族小国度依附。
后来谢迎才知道这传些闻错得多离谱。
什么仁善之名，什么宗门鼎盛，不过是天虚子为修行为成仙准备的祭品罢了。
他与白轩衣在望虚门的第二晚便生了变故。
乌云蔽月，石室外倏然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整齐如鼓点，神识探去之时，只见整座山峰的弟子都走出石室，排成队列，有条不紊地朝某一处走去。
他们双目茫然，肢体僵僵，仿佛被细线操控的木偶，两两并肩而行，一只灯笼晃晃悠悠地浮在他们身前，红光妖异，仿佛指引。
红色灯笼无数，僵硬前行的人影亦有无数，是一条蜿蜒向前、不知尽头是何处的长河。
这场面无疑是极诡异的。
谢迎和白轩衣本就为了望虚门的异常而来，此时是一个解开迷局的绝佳时机，很快，他们也佯装被控制的模样走出石室，跟在队伍之后，红色灯笼是白轩衣的幻术所化，晃晃悠悠在身前指引，与其他那些别无二致。
但很快，问题来了。
【不对啊宿主，这队伍不对啊……他们好像都是一男一女并肩而行，就你和白轩衣是男男……这不符合规则不会又什么问题吧……】
队伍最前方，为首的一男一女已走到悬崖边上，正要一脚踏空时，一座吊桥幻化而出，他们继续向前。
一对对并肩而行的人依次跟随，确实毫无例外的都是一男一女。
而谢迎，很是不巧地排在了少女的那列。
“……”白轩衣似乎在看他。
【感觉再晚一点他就要提醒你了，宿主你应该……】
“闭嘴。”
谢迎面无表情向前，走出第三步时限，身躯虚化变幻，成了个高挑少女，黑发垂至腰际。
走到那座吊桥，问题又来了。
【宿主啊，他们过桥都是手牵手……那你们……】
系统的话并未说全，谢迎便看到了白轩衣伸来的手。
僵硬的动作模仿的惟妙惟肖，同那些傀儡一般，在踏上吊桥那一瞬伸手，靠近，目光未曾偏移。
修长，骨节分明，在等待。
目光停顿一瞬，谢迎也同那些傀儡一般，极其自然地抬手握去。
皮肉相贴，并没有想象中的冰凉触感，暖意传递间，他却觉得自己触到了高枝上的新雪，仿佛一抬眼便有寒凉气息扑面而来——似是那道本该投来的、平静淡然的目光。
怪异而好笑。
谢迎传音过去：“好奇怪啊这望虚门，一男一女牵手同行，下一步该不会是拜堂成亲吧？”
“若是那样，倒是难为了白师兄同我演这场戏了。”
脚下吊桥晃动，耳边只有风声。
谢迎早料到他不会理会，故意紧了紧握着他的手，自顾自道：“白师兄怎么不说话？这吊桥很长呢，多无趣。”
一息后，他成功听到了回答，仅两字：“聒噪。”
似是淬了霜雪。
**
谢迎忆起了关于望虚门的一切。
炼丹之术，傀儡长河，脚下的吊桥晃晃悠悠好似怎么都踏不到实处，以及吊桥之后的巨大山洞中，无数具矮小的尸骸堆积成山——所有的、被送到望虚门中的女童男童都在这里。
尸臭，血腥味，还有丹药的甜香，三者交相混杂，令人几欲作呕。
【原来如此，他创出的炼丹术是为了控制那些弟子……】
每个弟子练出的丹药都留有神魂气息，日积月累，便足以成为一道禁锢。
【他需要傀儡为他炼药，甚至必要之时，傀儡也是药引的一部分……】
一整个望虚门，便是这么个作用。
天虚子必须死。
在最后，天虚子死在他与白轩衣的剑下，神魂已灭，死得不能再死。
这样一个已死之人，怎么会再次出现？
若真是天虚子，他出现在清风宗意味着什么？废丹定是他的手笔，他又想要做什么？难不成，将丹药堂变成另一个望虚门吗？
有太多的疑团。
谢迎心知白轩衣心中也一定存有同他一样的疑惑，但他没想到的是，白轩衣当即走出木屋，朝丹药堂走去。
看起来是要弄个清楚不可。
谢迎有些不解，以白轩衣目前的身份，不该管这破事才对，这样做不是易生事端吗？
他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做？”
白轩衣淡淡道：“确认他是否真是天虚子。”
谢迎：“然后呢？”
没有回答。
有周厚记忆在，白轩衣幻化成了另一个对废丹有瘾的杂役弟子的模样，一进入丹药堂中，便有接待之人轻车熟路地把他往里间领。
这人神色中隐有不耐，“都说了别这个时辰来，再来晚些祝长老便要开始炼丹了。”
祝岳，祝长老，便是那疑似天虚子的老者。
倒是顺利。
白轩衣被带到一间大殿前，一进入，便见十几个修士盘膝而坐，闭目修炼，神色中隐有痴迷之态，空气中一股甜腻的丹药香气弥漫开来。
他们在吸食废丹，周厚记忆中出现过一样的场景。
白轩衣也寻了个蒲团坐下，闭上双目的瞬间，最前方那个空无一人的蒲团上突然凝聚出一道模糊的人影来，眸光淡淡扫过，拂袖间便赐下数颗废丹。
还有一道声音：
“朱维，十颗。”
朱维正是白轩衣所伪装出的弟子的名字。
这声音一落下，那道人影有一瞬间凝聚清晰，谢迎由此得以看清了他的模样——瘦长脸，眉上红痣，确实是天虚子的模样。
不对，这就是天虚子，只是……给他的感觉很奇怪。
气息上是天虚子，却又不是天虚子，一时间难以下定论。
“他不是。”白轩衣在此时出声。
谢迎：“你怎么看出来的？”
白轩衣说得简单：“有形无神，空壳一具。”
有人在天虚子的尸身上大做文章，不知何故。
白轩衣又道：“‘祝长老’平时面具覆面，并不以这副模样示人。”
也只有在获得废丹，人影凝实那一瞬，才可窥见其真容。
谢迎了然：“废丹只对杂役弟子开放，极好控制，就算知道‘祝长老’的真容，也不碍事。”
若说宗门是个庞然大物，那杂役弟子只是其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微小到消失之时泛不起半分波澜，不会有人把区区杂役弟子放在心上。
因此丹药堂所作所为，显得极为肆无忌惮。
谢迎再去看蒲团时，其上人影已消散一空，这只是一道投影，并非实体，真正掌控全局的人藏在幕后，且四周设有留影石，那是他留下的一双双眼睛。
幕后之人是谁？
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和天虚子当年炼神丹之举，有关吗？
两人的心音交谈并未废去太多时间，有这些眼睛盯着，戏还要继续演下去，同那些人一般，白轩衣抬手作诀，五枚废丹浮空而起起，于下一瞬钻入他七窍之中。
只有谢迎看得到，废丹转瞬间被灵力搅了个粉碎，一道轻薄的屏障将之完全隔开。
空气中的丹药香气越发甜腻浓郁了，其余杂役弟子面上已是如痴如醉，沉迷其中不知年月——吐纳之间，周身无数细小的灵力丝线汇聚成形，有条不紊地进入他们体内。
不对。
谢迎目光徒然一凝，他能“看”到这些人周身灵力的运转轨迹，金色虚线延伸缠绕，首尾相连，隐约给他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见过……
这是……这不正是元慈传授的吐纳之法？
元慈竟是那幕后之人吗？为什么？
恍然大悟的那瞬间他心中有更大的疑团升起，尽管早就知晓白轩衣被元慈所害，但这种亲眼目睹真相的心惊之感要更深刻些——和他印象中的元慈太不一样。
白轩衣知晓是元慈所为吗？
事情发展到如今，成了一个闭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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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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