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被烧的几乎不能再住人,有好心的人家招呼着让苏尹江去他们家凑合一晚,可是闺女被将要成婚的未婚夫捉去,叫他如何能睡觉?
眼下,只能拜托的是那三位仙人,苏尹江也不恨应纥将自己的手砍掉一事了,他与彭姨娘挽着胳膊走到他们身前,老泪纵横道:“求仙人救救我的女儿。”
应纥挣开云璃扶她的手,一言不发的往客栈走。
云璃决定先稳住应纥,慌乱的答应了下来。
走之前,彭姨娘拉住云璃的手,将自己的金手镯递给了云璃。
云璃连忙推诿,本来就是对不起苏家,怎么还敢好意思去收他们家的东西的。
三人回到客栈,云璃刚想喊住应纥,青年却不给她任何时间,决绝的将屋门给合上了。
云璃站在门口许久,久到冥九煎了药送到应纥门口,少女依旧站在那里。
她发髻凌乱,双目微红,裙摆被业火烧的坑坑洼洼。
冥九顿了顿,推开屋门:“璃姑娘,你随我一同进去吧。”
云璃抬头,迟钝的点点头。
屋内,应纥盘坐在床上,他阖着眼,不像是在睡觉。
床边放着一个瓷碗,里面是污黑的液体。
云璃走过去,闻到了一股甜腻的血腥味。
“主上,这是止血的汤药,你暂且先服下,冥九去给你找解药。”冥九看到应纥这幅样子,很是着急。
应纥睁眼,却没看云璃:“本尊无碍,我暂且封住了命脉,曲曲一个笑靥枯,还奈何不了本尊。”
云璃这才恍然回神。
那瓷碗里的液体,竟然是应纥的血…
笑靥枯顺着血液涌至全身,唯有将被污染的血液及时抽出,方可保住一丝生气。
云璃很沉重的呼吸了一下,鼻头酸涩,头一歪,没忍住又掉了泪:“对不起,应纥。”
是她擅作主张,是她害的应纥变成这幅样子。
所以不是应纥不愿将业火扑灭,而是他一开始便知道,那业火里有剧毒之物笑靥枯。
是云璃觉得错了。
应纥仿佛置若未闻,他继续对冥九说道:“明日你将乾龙纱珠还给苏尹江,让他将计就计,本尊定要亲手杀了尤拭。”
“是。”冥九低眉道。
“你先退下吧,本尊累了。”
冥九点头,走的时候发现云璃还站在床边,想叫她,可是余光瞥见魔神微颤的指尖,最终话没说出口,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冥九走后,屋内重归清明。
应纥像是没看见云璃似的,下床宽衣解带。
青年的手将玉带拨下来的时候,云璃再也忍不住了,她脸蛋微红,叫他:“应纥。”声音轻,带着很重的歉意。
应纥指尖微顿,转身,黑墨平静的看着她。
但他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一直这样冷漠无情。
“对不起,我不知道业火中有笑魇枯。”云璃攥紧了手,语速很快,“解药的事,我会给你想办法的,哪怕是去万人冢,我也会为你寻来解药。”
应纥勾唇,走至她身前,说:“我为你救了一县百姓,你可高兴?”
他语气轻飘飘,话里带着极强的讽刺。
不开心,云璃一点也不开心。
她不知道救助一县百姓的办法是让应纥身中剧毒。
即便他是人人可恨的魔神,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道和正义,云璃开始有点分不清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开始可怜一个魔神了呢?
“倘若我告诉你业火中有笑靥枯,你还会不会让我去救他们?”
云璃沉默了。
应纥喉结滚动了一遭,闭上眼,压了压自己暴怒的情绪,再开口,声音哑的不像话:“云璃,你最讨人厌的一点就在这,你总是四处散播你的好心,可是到头来谁会领情?”
应纥一手捏住少女的肩膀,力道很大:“你觉得他们会感谢我吗,一个魔神救了一个县城的人,可笑吗?”
“……”
“你凭什么要求我去救他们?云璃,你是不是太高看你自己了?乾龙纱珠的幻境里我没杀你,那是因为只有你唤醒记忆了我才能出去,不然你真以为我对你感兴趣?”
“……”
“滚出去,本尊不想看见你。”
云璃被他斥的发懵,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身处客栈屋檐上了。
这会儿天上已经没有月亮了,乌漆麻黑的。
她坐在房檐上,心中叹了口气。
是她的问题,她一开始便没有看清局势。
应纥那样一个情感淡薄的魔神,让他去救百姓,恐怕比让他身中几种剧毒都难受。
她不该要求他救人。
可今日若是他不出手,那么蓝城县的百姓都会成为业火下的亡魂。
她一开始就没有退路。
云璃心中郁闷,她索性变出一瓶酒,对着无尽黑夜小酌。
她这被篡改命格后糟糕的人生;
这世道不公的天命;
无能为力后的空虚;
至今不知自己双亲是谁的命运;
能不能化作洪水被冲刷干净,让她不要这么累。
……
喝完半罐酒,云璃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
去睡一觉就好了,明日定艳阳高照,更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事等待完成。
她不能就此沮丧,她不能被打倒,她要活下去,活着回到修真界。
应纥这个魔神,以后自己都不要管他了。
随他。
就像师父告诉她的:“我不要你做拯救苍生的大英雄,我只要阿鹿好好活下去。”
云璃还有严厉的师父,有闹腾师兄弟,还有疼爱她的大师兄。
应纥本身就处在黑暗,来自隐荒,注定孤独不详。
她不必管他,也没资格管他。
只需自己在他身边平安渡过劫,至此,再无关系。
坚定完道心,云璃落地回到了客栈。
刚上二楼准备回自己屋内时,云璃倏然听见应纥屋内那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她站在门口许久,咬着牙,还是打开了那道门。
万一这个小魔神死了,自己历劫岂不是也跟着完蛋了?
屋内漆黑一片,云璃挥袖点燃了一盏蜡烛。
烛火微弱,不过这也够了。
云璃小心翼翼的去到应纥床边,男人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面色却依旧很难受,皱着眉,痛苦之色很明显。
想必那打碎的茶盏,也是方才应纥做梦不受控制的魔气波动吧。
云璃半蹲至应纥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没发烧。
云璃松了口气,只要没生病,就还没有那么极端。
云璃把手抽回去,看到了应纥裸露在外面的胳膊,想着把他的胳膊塞回被褥。
刚一碰上他的手臂,猝然,云璃的手腕被人紧紧一握,她吓了一跳,险些没吓出声。
不知应纥梦见了什么,他的手死死的抓着云璃纤细的手腕,弄的云璃腕骨生疼。
“别动…”他好像在睡梦中梦呓了一句。
云璃顿了顿。
她想起笑魇枯的花,一梦极乐,一梦地狱,不知应纥做的是美梦还是噩梦……
按照他的脾性,明日定是不会告知做的什么梦。
若不知是什么梦 那么应纥便只有等死的份。
云璃想到一个办法,打定主意后,她任应纥抓住自己的手腕,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了应纥的额头。
男人额头温度很低,不像他的手,虽然粗糙了些,但胜在温暖有力。
云璃将自己的灵识灌入应纥的梦,如此,便可以进入他的梦境,知晓他做的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
应纥梦中漆黑一片,正当云璃迟疑的退出去判定为噩梦的时候,远处黑暗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泄出一丝亮光,那光很亮,照的云璃睁不开眼。
再一睁眼,云璃身处一间房子。
房子简陋,但胜在温馨,只是奇怪的是,房子里任何东西也没有,只是一个空壳。
云璃疑惑的进入屋内,想寻找应纥的身影,转了一圈没找到,她又出了门外。
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梦,梦境很乱,就一会儿,房子中央便出现了两张竹椅。
这个场景好熟悉。
云璃皱了皱眉,猝然想起这是幻境中她的“家”。
这个混蛋小魔神,梦到这里干什么?!
云璃脸色微红,刚想转身不看,余光瞥见应纥的黑色衣袍,还是忍住静看。
应纥手中拿了一罐酒,随后撩起后衣摆坐上了竹椅,不急不缓的给自己到了一杯酒。
……还有一杯?
云璃懵了一瞬。
可是这梦境里除了应纥自己,也没其他人了啊……
梦境结束的时候,是云璃生硬的退出去的。
因为她在静静观赏应纥喝酒的时候,突然觉得唇瓣一凉。
软的,凉的。
云璃陡然一惊。
灵识便这样硬生生的退出了应纥的梦境。
睁看眼,透过微弱的光,看见青年长而卷翘的睫毛,鸦羽似的。
他的头微微与枕分离,贴上少女柔软的唇。
黑夜寂静无声。
云璃猝然明白了,应纥这场梦,是美梦。
……
早上,云璃一晚上都没睡好。
失魂落魄的,早饭也没吃。
不过他们用不着吃饭,他们修炼之人一般是不会感觉到饿的。
昨夜太疯狂了,疯狂到云璃不知该如何面对应纥。
在幻境里也就罢了,可为何在现实也还……
不知廉耻。
最终,云璃得出这四个字的结论。
他们早上起的很早,昨夜救火的事迹,今早便在蓝城县传开了,所以他们收拾好出门时,街上很多人好奇的看着他们,偷偷打量。
应纥冷着一张脸,去到了苏尹江那里。
彭姨娘昏厥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醒,只有苏尹江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那里,右手上还缠着纱布。
云璃走至他跟前:“苏知县,我们将乾龙纱珠暂且还你,不过这东西本身便是西海的东西,你一介凡人拿到,没有好处。”
苏尹江冷笑一声:“没有好处?那云姑娘可知,得到再失去之人,便会有厄运,落得万劫不复之下场?”
云璃抿唇:“若不是你当初……”
苏尹江皱着眉打断:“我不想听这些话,现在我还想让你们将我女儿安全带回来,算我求你们了,好吗?”
云璃不语。
应纥开口:“马上就要婚假了,你拿着乾龙纱珠去尤拭的府邸,把东西交给他,这纱珠上面有我留下的魔气,便于追踪他们去哪了。”
苏尹江站起身,接过冥九递来的匣子,经历过昨夜,他眼神空洞无神:“好。”他顿了顿,继续说:“多谢仙友。”
辰时整,翠雀街上已经贴满了喜字。
尤拭不知从哪弄的高大骏马和迎亲人员,浩浩荡荡的从翠雀街走出去,然后一条大巷子,而后姗姗回到翠雀街。
暂且不知道这尤拭的来历,不知道他如何从一个读书人再到堕入妖道的,也不知他为何能操纵业火,云璃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尤拭长的一副翩翩公子模样,胸前带着大红绸花,花的颜色艳,在这明媚的阳光下也刺眼的红。他坐在马上,身后被轿夫太高的喜轿上坐的苏珉月。
前些日子,苏弥月还是蓝城县人人羡慕的女子,而现在,人人巴不得不惹祸上门。
她坐在喜轿内,被尤拭下了禁咒,无法动弹。
她穿着大红嫁衣,脸上妆容精致,却哭的像个泪人。
苏尹江就站在他的府邸门口候着他。
尤拭下马,笑着叫他一声:“岳父。”
苏尹江没吱声。尤拭也不恼,转言便问:“岳父可曾将弥月的聘礼给带过来了?”
苏尹江冷着一张脸将木匣子递给尤拭。
尤拭的手伸到一半,突然停住:“我记得乾龙纱珠是被魔神给抢走了吧?怎么会如此好心的还给岳父呢?”
苏尹江身子一僵,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起疑了。
他冷笑一声:“怕我骗你?尤拭,通过昨夜我已看清你,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你怎会觉得我会拿自己女儿的性命来赌?你太高看你自己了,这乾龙纱珠是用来救我女儿的,不是给你的。”
尤拭接过匣子,听着苏尹江这般辱人的话,他也不恼:“是岳父多虑了。”
他将木匣子打开,乾龙纱珠就嵌在里面,色泽莹白。
他张口大笑起来,将珍珠拿至手中。
“众人皆渴望的无上力量,竟然会是一颗珍珠。”尤拭冷笑道,“真是可笑至极。”
下一息,在所有人都没反应之时,他面色突然狰狞,“既然拿到了东西,那我便和我的新婚妻子先走一步了。”
白烟飘过,多到糊住众人的眼睛,纷纷捂住口鼻咳嗽起来。
待白烟过去,入目没有了尤拭和喜轿,只剩下用纸糊的马和轿夫。
苏尹江面色一白,有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一转头,发现身后的房子也是纸房子。
天上突然飘来许多白纸,正是给死人烧的纸。
尤拭竟准备了一场冥婚!
最后一次吻
——
小魔神:我不更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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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极乐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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