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来啦！好久不见呀！”
“见过大师兄！”
“大师兄！”
衍无一走进演武场，弟子们便叽叽喳喳地围过来，跟他打招呼。
长生门规定，外门弟子筑基后可以参加内门考核，如果年过二十岁还不能考入内门，便要自行离山。因此此时演武场内的弟子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少年模样。
长生门把这些少年养得很好。虽然形象气质不同，但每个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生机蓬勃。
——都是很好的储备粮啊！
衍无挨个看过去，心中对未来愈发憧憬，脸上便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那双浅碧色的眸子里漾起暖意，漂亮温柔得令人心醉。
“后天便要出发去济仪秘境了，我来确认一下成员。”
耐心地等周围嘈杂声逐渐停歇，衍无才开口说明来意。
“我来帮师兄点人数吧。”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站出来，说道，“我已经统计过了名单。”
“多谢你，卿竹。”衍无笑道，“麻烦你了。”
赵卿竹今年二十一岁，是内门弟子中少数资质极好、早早就到了炼气圆满、最后却卡着二十岁上限才筑基的。但他也是极少见的，第一次参加内门考核便成功考入内门的。
筑基后，他的修为增长又是突飞猛进。如今他进入内门不过一年多，修为便已经到了筑基巅峰。然而……
突破金丹又失败了。
还因此伤了根基。看样子，还得过上几年才能再次突破。
长生门长老也很少见这种情况，只能评价为——
卡关型人才。
不过，衍无倒是知道原因啦……
不然他也不会特意跑一趟赵国皇宫，去跟赵国皇帝见一面。
“不麻烦。”赵卿竹眨眨眼，“反正也就二十一个人。”
“二十一个？”衍无一愣。
长生门中，筑基期弟子很少。
相比起其他门派动辄几千几万筑基，长生门的筑基期数量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原因主要有二。一方面是二十岁不能考入内门就要下山的规则，使得很多弟子就算成功筑基，也不得不离开。另一方面则是……长生门弟子筑基很难。
筑基，筑修行之基。
修士悟道而修行，悟的是天地大道，修的是己身言行。
天地间规则道理众多，因此不同人修不同道、行不同事。但无论修行何道，只要所作所为与所悟之道相合，便能够得到大道认可，吸收灵气、积累灵力，逐步提升自身修为实力，以达飞升。
筑基是修行的起点。
只要选定自己要修的“道”，对其有一定的领悟、认同，言行稍加规范，就会获得吸收灵气炼体的能力。在此基础上想要筑基，不过灵气积累的问题。
哪怕是资质最差的修真者，也能筑基。不过是一颗……两颗……十来颗筑基丹的事情。
但问题是，长生门没有固定的“道”去给弟子修。
大多门派有固定的道统，千千万万年来，无数人走在同一条路上，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这样的门派很多。大如弘道山，从上到下都以教化天下为己任；小如稗野楼，弟子遍布天南海北，都喜欢钻研风土人情、轶事典故——所以他们才能做得来情报生意。
对于这些门派的弟子来说，悟道就像是读书、学习。
早有长辈总结好了天地间某条道理，供弟子去读，读懂了，认可了，便悟到了。
长生门不一样。
长生门修道，讲究明心见性，每个人自己心中所想所盼所求，便是他的“行”。每个人都会有最契合自己的“道”。
相比之下，长生门弟子悟道修行要更自我和自主一点。必须逐渐看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然后再寻找、选定自己发自内心认同的道理，依着这套道理去进一步修行。
这当然有好处。修不完全合自己心意的道，总归难以与其完全相契合。越往高处，便越困难。很多大门派的长老，也会长久卡在返虚巅峰，无法“合道”。
而长生门弟子虽少，合道境的数量，却是所有门派里最多的。
长生门甚至有规定，合道以上的长老，才能收徒。合道以下，连收徒的资格都没有。
但长生门弟子前期的修行，无疑是最难的。
漫长的炼气期中，弟子们在不同的道之间探索，根据自己的性情、也依据自身修炼速度，寻找那条最契合自己的道。很多弟子都是十**岁才刚刚找到……然后没来得及通过考核，就被迫下山了。
但长生门不在乎。
长生门只要天才。
人必须要能看得清自己，才能看得清天地。
赵卿竹朝衍无行礼，转过身来，开始点名。
其实不点也是可以的。
这会儿功夫，要去济仪秘境的弟子，早已经站到了前排。
衍无有些困惑地扫视一圈，心中奇怪——
这不是只有二十个筑基吗？
两个内门，赵卿竹和李钺，十八个外门，封临墨，沈安，钱甜甜……
他记得没错啊。这二十一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
赵卿竹：“钟乐！”
衍无的视线落在了那二十个人身边，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身上。
……还真是她啊？
不过，这孩子虽然看起来是快了，但毕竟还没筑基……
钟乐漆黑的大眼睛跟他对视。“师兄！”
“欸！”衍无应了一声，走到小姑娘面前去，柔和了表情，问道，“乐乐也要去吗？”
“要去的。”钟乐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果然，不管她长到多大，师兄跟她说话的口气，都还跟她刚有记忆时一样。
哄小孩的语气。
但她才不会纠正这个。
“可是乐乐好像还没有筑基？”衍无柔声问道。
“我马上筑基。”钟乐回答。
“？”衍无一愣。
钟乐身周的道韵已经逐渐稠密起来，在衍无的视野里，能清晰地看到，致高、致远而人不可及之处，金色的大道分出缕缕丝线垂坠而来，缠绕在她身侧。
还真是大道共鸣的前兆！
“明空师叔跟我说，”钟乐还有心思讲话，“让我筑基时，尽量在你身边。她说，道魔不容，大道钟鸣，说不定可以帮你压制魔藤。
“我昨天去太白峰找过你，但你不在。”
——应该是我在虞彻那的时候。
衍无怕打扰钟乐筑基，不敢出声，只在心里悄悄想道。
因为他魔气入体，虞彻这些天一直住在长生门。哪怕他被放出冰室，虞彻也没能离开——当然，可能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走。
直到昨日，衍无卡着时间“彻底”恢复，终于跟虞彻见上了一面，虞彻才得以放心下山。
至于为什么拖这么久，倒也不是他故意的。主要是，他三天出冰室，已经被冯乘长老直呼医学奇迹了，若是连魔气入体造成的经脉损伤也几天养好……
估计冯乘长老就要意识到他前二十几年都是纯装病了。
“所以我就想。”钟乐周围的道韵已经如丝线般将她完全包裹起来，却并不是完全的茧形，底端要比中部更宽些，更像是……
一座钟。
大道之钟。
钟乐轻声道，“那我就等一等好了。”
在她声音落下的瞬间，她全身的灵力迅速流转起来，气息缓慢地攀升。
终于，到某一个极限处，灵力流转的速度陷入停滞，气息也变得压抑，如山雨欲来。
然后——
“铛——”
道韵形成的钟突然鼓荡起来，虚空中响起钟声！
鸦雀无声的演武场内，唯有钟声回荡。沉厚而空灵，肃穆而清正。
这是大道之钟为初入道途的修者鸣响！
“哇！”
衍无好奇地看着，心中惊叹——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大道之钟诶！我筑基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个东西出现？原来真的是一个钟形啊！
“好奇妙！他们‘道’的东西真是跟我们魔不一样哈！随随便便什么都行都能有个特殊形状。
“我们那那么大一个魔海，除了我们俩以外，一个成型的东西都没有呢……欸你怎么不理我？”
他突然意识到，他一个人在这儿说了半天，溟滓居然一直没有搭话。
这可太不太寻常了。溟滓可比他话唠多了！
“话说……不会你真的会被大道气息压制吧？
“……那我怎么一点事儿都没有啊？”
溟滓仍没有回答。
面前。
钟乐已经睁开眼，身周道韵四散开来，与钟声一起向远处散去。
衍无微笑看向她，语气欢愉却不失沉稳，“恭喜你呀，乐乐。”
他伸手，递上一块玉佩。
“这是贺礼……也是谢礼。”他说道，“两仪尘心玉，助你静心、悟道。”
钟乐体质特殊，乃是阴阳相济的五行道体，两仪尘心玉与她体质契合，最适合她筑基期修行。
三年前衍无恰巧遇到，便替她买了下来，一直在等她筑基这一天送出。
钟声向远处传去。
不远处，王屋峰上，习乘阳、季濂、明空和另外几位长老对坐。
习乘阳看向明空：“怎么样？”
明空垂眸，沉吟一会儿，微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一直无法完全放心。”习乘阳轻声道。
季濂长老把衍无带回长生门那年，修真界曾收到五德道的预警——天魔降世！
长生门对此很是重视。因此那几年内，出生的、突然表现出特殊资质的孩子，都受到了额外的关注。
衍无如此，柳景也如此。甚至比他们小许多的师云邈等人，也被关注着。而衍无，由于他跟“魔”难舍难分的状态……受到的关注还要尤其多些。
而最近一段时间，由于季濂提出了要把太素剑给衍无的申请，也由于衍无又一次“魔气入体”……却表现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这种“关注”又被提到了明面上。
“但是。”
习乘阳话锋一转，语气温和，“至少到这一次为止，我还是更倾向于相信他。”
“我也是。”明空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
“唉，”习乘阳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也好。”
“既然你们都相信我徒弟！”一旁，季濂扯着嗓子，打破了自家两位谜语人师弟师妹心照不宣的气氛——
“不如就把太素剑给他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习乘阳无奈。
“五德道可是预言了济仪秘境有危险！”季濂才不管他在等什么时机。他据理力争，“把太素剑给我徒弟，保护的不只是我徒弟一个人！”
习乘阳摇摇头，“五德道可没说，济仪秘境那边需要太素剑。”
“而且，”他顿了顿，“青静祖师会暗中跟着，以防万一。五德道那边也说，花寻月祖师会过去。你若不放心，我会把太素剑交给青静祖师。”
“……”季濂无语，“交给她干什么？当烧烤签子吗？”
习乘阳：“……”
明空：“……”
钟鸣渐远。
还没出方丈山，这钟声便几乎微不可闻了。
到了外面，更是少有人能觉察。
赵国天心城外，桃花林中。
白衣书生突然顿笔，似有所觉，抬头远眺。
一时风乍起。卷落桃花无数。
他方回神，微微怔然。轻叹一声，挥袖，那桃花便在他身周汇成一条红白色的长河，坠入画卷，化作画中千万桃树，一望无际。
更远处，东海之滨，天涯石畔。
有人持剑斩海，激起惊涛骇浪无数。
然而她收剑归鞘时，眸中却流出一丝懊恼。
冲霄剑气之下，两侧海水成壁，立起百丈有余，久久不散。中间一条通路，仅有一人身宽。
只见那碧蓝海水之间，一抹血色缓缓浮出，一条手指长的小鱼死于非命。
一剑断海，只伤一命。
——手到底还是抖了一下。
“罢了。”她喃喃。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远处长生门的方向，“长生门的人吗？又是个好苗子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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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掌门乘阳语气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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