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启皇帝这次醒来,除了头和脸能动,脖颈以下已经完全瘫痪,如今的他想要扔个茶杯发泄情绪也不能了。
曹壬再次替皇帝理了理被子,然后带着疲惫的声音问太医,“父皇是听说朝臣要来侍疾,所以才高兴得晕过去。”
太医忙道,“陛下这病切忌大喜大悲,只能慢慢将养。”
曹壬听后,一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孤知道了,那就无需所有朝臣都来侍疾。”
言罢,他转身与八喜道,“传孤口谕,从明日起,凡正五品及以上官员,按东宫排的顺序轮流进显阳殿侍疾。”
“如此,不会影响父皇静养吧?”曹壬又问太医。
太医忙回,“殿下孝顺,陛下定能早日康复。”
曹壬一副忧心忡忡地看着皇帝感叹,“被病魔折磨时的心情孤最能体会,如今真恨不得病的是孤而非父皇呀!”
太医们一听这话,立马齐齐出声,“太子殿下大孝也!”
杨皇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久久未能回神,皇帝彻底瘫了,她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这时曹壬突然出声,“母后这些日子想必也是累极,你们替母后把把脉。”
杨皇后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太医就自告奋勇地给她把起脉了,然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与陛下伉俪情深,但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呀,您已有血亏之症,急需卧床静养。”
于是,杨皇后还未弄清楚自己的血亏之症是否严重,就已晕晕乎乎地被宫女扶着回到了含章殿,她第一次发现宫里的太医和宫女可以配合得如此完美。
曹壬连续十日在显阳殿侍疾,确实没有丝毫作假,凡事亲力亲为的他如今也是累极,回到东宫行云殿,一番草草梳洗后,倒头就睡着了。
陆萸今日没有外出,见一脸疲态归来的曹壬,她也不忍心问什么,看着他梳洗睡下后,她就安静地坐在窗前看书。
太阳终于完全西沉,东宫的宫人开始在廊下点亮宫灯,看着夜幕下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灯,听着草丛中传来蟋蟀的叫声,陆萸突然想起岁月静好这个词。
如今的大魏或将迎来新的暴风雨,可在东宫,在行云殿这一隅,她却觉得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
不知过了多久,曹壬中途醒来,他把头从帷帐里探出看着陆萸,“别看书了,你陪我躺一会。”
“是我翻书的声音吵到你了吗?”陆萸将书放下问。
曹壬摇摇头,“你不在身边,我睡不踏实。”
陆萸听后,虽然还睡不着,却也换上寝衣躺了进去。
才躺下,曹壬立马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然后喟叹出声,“就是这样才能安心。”
陆萸不敢动,直至他再次入睡,才轻轻伸手抱住他的腰,然后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心跳声,不知不觉竟然也沉沉入睡了。
自太子让朝臣轮流侍疾后,大家朝会时也不再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浪费时间,毕竟正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决策权,没有他们在,讨论半天都没意义。
最先侍疾的官员是王司徒,王司徒是太子的舅舅,自顾司空致仕后,三公只余王司徒,大魏的三公和东汉不一样,已经没有实权,只属名誉职位。
但他的品位确实最高,所以安排他第一天侍疾。
虽说是侍疾,他却只是上前向皇帝问安,说几句祝福话,表达一下关切之情后,百无聊赖地在一旁看着太医和内侍们忙碌。
曹壬退朝归来后,毫不避讳地当着王司徒的面伺候皇帝净面、喂药、喂饭、擦洗、翻身以及在他尿湿后给他更换衣物。
一天下来,王司徒虽然只是旁观,脸色却也很差,皇帝身上的味道真是太难闻了,习惯熏香扑粉的他回去后觉得无论用什么香粉都盖不住那个味道。
为此,他不断在家里咒骂是谁吵着要见皇帝的?若知道,他非要撕烂那个人的嘴。
第二天侍疾的是尚书令杨宪,饶是他心里早有准备,也没想到太子会当着他的面让内侍把皇帝的衣服扒光。
当他看到皇帝又气又羞,却只能哼哼唧唧地骂太子时,他心底忍不住发颤,日后自己老了若是这样,真是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而太子,全程亲力亲为,哪怕皇帝依然骂咧咧不止,他也一脸平静地似在擦拭一尊佛像。
即便皇帝大便失禁后传出的臭味让杨宪差点呕吐,太子依然能面不改色地替皇帝用水冲洗后,替他换上衣服。
这时候,杨宪又忍不住拿自己那些儿子和太子比,想必亲生的也无几人做到这种程度吧?
就这样,朝臣轮流侍疾十天后,皇帝没康复,太子却病倒了。
这时候,朝臣们齐齐去东宫请愿,让太子要以江山为重,不可再操劳下去。
太后知道太子旧疾复发后,立马差了太医去东宫问诊,然后下了一道口谕:朝臣已经侍疾过也看过皇帝的病情了,皇帝需要静养,自此以后,任何人无太子手令不得去显阳殿打扰皇帝养病。
太后口谕一出,哪怕太子还在东宫养病,朝臣们都知道大魏的天已经变了。
听到口谕时,太子和太子妃正在行云殿寝室“养病”,实际是太子在看奏章,太子妃在看书。
“太后的口谕,是你求来的?”陆萸放下手中的书问。
曹壬摇摇头,视线依然在奏章上,“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后亦如此,她无儿无女却能稳坐永宁宫这么多年,如此小事怎会事先想不到?”
陆萸赚钱在行,但对局势把控和朝堂动向的分析不是很在行,她不知道曹壬手中如今有多少可用之人,也不知道如今的皇宫是否已被他牢牢把控。
思忖须臾,她道,“现下局势瞬息万变,我却帮不了你什么,你若觉得累了,告诉我一声,我,我数钱给你听。”
她想说我给你做好吃的,但想到自己厨艺还不如他,于是改成了数钱,她觉得数钱的声音很好听。
曹壬听后,轻笑出声,把头从奏章中抬起看着她,“不用数钱,让我“剥竹笋”就行。”
好吧,他一句话,直接让陆萸顿时面红耳赤,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能瞪着他。
她嗔怪一声“你变坏了”,然后迅速举起书遮住羞红的脸,大白天的,不远处还有青琼和八喜,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曹壬就喜欢看她这副羞红脸的模样,这时候的她总让他想起熟透的水蜜桃,既甜美又可口。
她在帝后面前时时时摆出一副恨不得把他当场扑倒扒掉衣服的样子,谁又能想到背地里却是个说说就会脸红心跳的人呢?当真可爱的紧呢。
太子旧疾复发,朝中所有奏章暂时全部送至东宫,上朝的地点也从太极殿东堂换到了东宫前殿。
于朝臣而言,去哪里上朝都无所谓,他们关心的是太子会不会有什么大动作,特别是石氏和参与了两起劫杀案的世家,每天都在偷偷想着如何应对太子。
好在太子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一如以往的少言寡语,也不曾在朝会上和朝臣闹不愉快。
太子几乎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哪怕朝臣说多么激愤的言语,发多么难以入耳的牢骚,他都能一派云淡风轻地听着,不但听着,还能偶尔出言安抚。
这一副场景,像极了得道高僧在听过信众诉说心中的苦闷后,用佛法度化信众脱离苦海。
和太子上朝,大家不用浪费时间和同僚打机锋,该奏明什么就奏什么,太子有什么见解和决断也会当场发表,不似曹启皇帝每次都要让大家吵个够,他再出来做个和事佬。
吵到最后看似是让朝臣自己决断,但往往都是吵得他满意的结果时才下决断,朝臣吵赢了却也没有什么成就感,感觉像个背锅侠。
如此和太子在东宫上了几个月的朝,大家突然觉得如今的朝会效率比以前提高了不少,以前总在朝会上争锋相对的同僚,如今也很久没有说含沙射影、不冷不热的言语去刺激对方了。
和太子上朝,不但效率提高了,朝会的氛围也好起来了,因为每次有谁刚发完牢骚,不等同僚接话,太子就能轻松接过话头,然后把那人安抚好。
太子如此神奇的能力,大家总结为他曾皈依佛门,参透红尘,佛门高僧最擅长的就是安抚情绪,救人脱离苦海。
朝中的氛围好了,大家竟然不知不觉就把还在养病的皇帝给忘了,没有他,太子处理政务也很出色,他的存在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一年,太子打算让朝廷出资在洛阳、冀州和豫州各建了一所星火书院,三所书院都由太子太傅郑荃和太学大博士旬衡共同管理,招生管理和教学管理细节则由太子妃负责。
建校舍要钱,聘请老师也要钱,国库没钱,太子妃这次又让朝廷写了五十万两白银的欠条。
郑太傅在知道雍州李氏建星火书院的时候,就已向曹启皇帝提议过在洛阳建书院,可皇帝没同意。
如今他和太子一提,太子立马同意,而且一次建三所还让他负责统筹管理,这样的知遇之恩让他感激涕零。
为了让太子妃能尽快建好校舍,他想到了上次谢太傅的珍品拍卖会,然后也豪横地拉了一堆东西给太子妃拍卖,并同意让太子妃抽十个点的佣金。
郑荃连任两次太子太傅,他的东西肯定极具收藏价值,更何况他还在任上,一旦太子登基,荥阳郑氏肯定水涨船高。
所以郑太傅的藏品虽然没有太子的作业,所拍品也只是常见之物,却也拍得了极高的价格,陆萸此次共抽到了九万七千两白银的佣金。
看到进账金额,她喜滋滋地和曹壬感叹,“若是杨氏也能拿点东西出来拍卖,肯定拍得比这个还多。”
曹壬听后,笑回,“杨氏就别想了,倒是旬氏有可能拍卖字画。”
对太子妃的拍卖会,世家们从一开始的观望到惊叹,至现在早已习惯,并开始思索家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想要又舍不得扔的。
颍川旬氏素来以清明的家风和博学著称,旬氏曾出过两任帝师,三名太学大博士,但无一人入朝堂任职,因为旬氏的清高是他们的招牌。
但清高的名声不能当饭吃,反而累人,旬氏那一大堆后世子弟还需要养活,放以前,他们是不屑于卖字画的。
如今太子太傅为了助太子妃建书院,主动拍卖藏品,旬衡便想到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卖一部分书画,毕竟他也是书院的负责人之一。
旬氏拿来的书画数量不多,不过因为有旬氏百年名声做保障,陆萸此次抽了四万三千两白银的佣金。
手里有钱了,陆萸就风风火火的投入到建校工作中了。
因为忙碌,今年的时间过得非常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又是深冬时节。
至此时,三所书院已全部建好,正在装修中,陆萸开始准备招生、组建教学管理团队、选聘老师。
今年春夏季节有几个州郡发生大旱,导致女医署的女童数量已至一千七百多人,而男童数量则突破了两千人。
看到男童竟然比女童还多,就可以想象世家们是多不要脸了,他们现在已经把女医署当成了薅羊毛的重点对象了。
孩子数量多了,陆萸每天一睁眼就要想怎么才能挣钱。
只要是赚钱的项目,再小她都要做,洗发膏上市后,她又推出了香皂,也是才一上市就被一抢而空。
女医署的纺织女红课也渐渐见效,如今孩子们的衣物无需购买,提供纺织原材料后,从织布到制成衣,都能由女医署自行完成。
女医馆推出的产检服务也很挣钱,今年已成功服务了十一名世家产妇,并取得了不菲的佣金。
世家不缺钱,且很重视子嗣,女医馆把产检服务的费用明码标价后,给佣金的时候向来只多不少,经他们口口相传后,一些才刚成亲的妇人就已在女医馆预约排队了。
为此,灼华和师姐们忙得像个陀螺,好在女童中也有一些能配合打下手的,所以这项挣钱的业务正向好的方向发展。
朝堂上一派祥和,陆萸的事业也蒸蒸日上,这一年,除了皇帝已经卧床九个月,其他所有人都过得忙碌又充实。
安和十七年十一月十三,洛阳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大雪似鹅毛般飘向大地。
雪太大,太子免了今日的朝会,如今太子夫妇正坐在行云殿书房,一人批奏折,一人看账本。
看着窗外的雪,陆萸想到明年开春肯定又会有很多孤儿被送来洛阳,她再次觉得挣钱的速度还是太慢。
曹壬看出她的忧虑,出言安慰,“再等一等,我已经想到充实国库的办法了。”
陆萸一听,立马来了兴致,忙问,“是发现金矿了吗?”
在陆萸的认知里,唯有发现金矿并开采出来,能快速充实国库。
曹壬摇摇头,“暂时不能告诉你,总之你届时拿着欠条去尚书省找度支郎提款就是。”
还打哑谜?陆萸虽然好奇极了,却也知道有些事没成以前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于是笑回,“那我就等着那一日快些到来。”
曹壬点点头,“突然发现,认识你十二年,我竟未曾送过你首饰,届时,若有你喜欢的,可以挑一些。”
一听这话,陆萸就知道他可能要抄谁的家,她对首饰不在意,反而担心起他的安危,忙回,“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你的安全才是关键,钱可以慢慢挣,不急这一时。”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他回答这话的时候,眼神沉稳坚定,和陆萸以往见到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莫名安抚住了她。
过了一个时辰,大雪终于停下,八喜报太子中庶子和太子舍人在前殿侯着太子,曹壬起身去了前殿。
陆萸把账本看完后,想去女医署看看孩子们,这样冷的天,所有孩子都穿上保暖的衣服是不容易实现的,所以她很早以前就准备了足够多的柴火。
烧柴烤火,在这个时代是成本最低的取暖方式,但陆萸也担心发生火灾,于是打算去巡视一遍再回来。
东宫前殿,太子中庶子刚刚得到消息,会稽侯陆歆被陛下偷偷诏进宫了。
曹壬问,“陆侯何时进宫的?”
“半刻钟前,一得消息臣就赶来东宫了”陆弘回。
“父皇还召见何人?”
“禁卫军统领夏侯湛”太子舍人王源答。
曹壬轻蔑一笑,“他也就能召见这些人罢了。”顿了一下,他问,“是何人替他传递消息的?”
“石贵嫔”王源答。
曹壬听后,脸上看不出情绪,淡然出声,“我原想让他们过个好年的,石氏竟如此心急,还真是不领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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