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萸在听完曹壬的解释后,内心虽然触动,却不像曹壬那么难受,毕竟她前世看过魏晋南北朝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所以对这个朝廷从来不抱什么希望。
可曹壬不同,当初在白马寺时,他对曹启皇帝描绘下的大魏还心存幻想,所以才会满腔热血地参与太子之争。
做上太子之位之初,他是心怀远大理想并想要付诸行动去实现的。
如今,这案子的真相却让他知道,曹魏的天下其实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皇帝收受贿赂,其实已经和买官卖官没有任何区别。
九品中正制虽然都是世家互推,好歹还能找到举荐人才的理由,买卖官爵就只剩毫无底线的官场黑幕了。
这样毫无底线的行为会抹杀掉那些有志青年的理想和抱负,也让那些尸位素餐的世家官员愈加肆无忌惮。
她能跳出这个朝代看问题,所以更能理解身在这个朝代并身负曹氏血脉的他此刻有多绝望。
想来,他现在看到皇室对他的供养时都能立马想到那些东西沾着无数人的鲜血。
她紧紧地回抱住他,只盼着这样的拥抱能把他从那样万劫不复的思绪和自责中拉回来。
她没有就这件事安慰他,而是用平缓的语气,向他讲述了从明帝曹睿到司马氏篡位建晋,直至西晋灭亡的这段历史。
西晋王朝,后来的史学家评论,因其得位不正且司马氏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追杀前朝皇帝,所以被后世唾弃,而西晋的帝后更是贪婪无度,收受无数贿赂,也被后世史学家抨击。
陆萸讲得不是很详细,她只是把前世知道的历时大事件串起来,但却让曹壬听完后对那样的朝廷心生恐惧。
原以为终结了三国战乱,完成大统一后,百姓终于可以迎来休养生息的机会,可以迎来太平盛世,谁知晋王朝竟然把天下百姓带入了更深的万劫不复。
八王之乱,世家竟然就那样放弃了北方,让胡人的铁骑随意践踏膏腴之地,烧杀抢掠,以人肉烹之,几句简短的词汇背后都是一个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历史真相。
陆萸讲完后,安静地陪着他,过了须臾后问:“君期,曹魏的天下,还未走到那一步,不是吗?”
曹壬怔怔地看着陆萸,眼中也渐渐恢复清明,“阿萸,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去做了。”
他又恢复了斗志,真好,陆萸笑回:“你想好了就去做,想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
“阿萸,谢谢你”曹壬说着,再次把她紧紧揽入怀中。
陆萸只是将耳朵贴在他胸前,然后无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如今还得振作起来。
眼看天边夕阳下沉,二人最终没有去洛河畔,而是调头回了东宫。
这一夜,二人难得早早躺在床上,却一个也没开口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帐顶想着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陆萸睡着了,曹壬过了许久才发现。
他小心地把她揽到胸前,每次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总能让他觉得踏实和安心。
翌日清晨,陆萸醒来时曹壬早已进宫,她简单梳洗后去了女医署。
今日的朝会用时很短,朝臣们无一人再提起匪祸案。
散朝后,曹壬主动和曹启皇帝提出想去白马寺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诵经点长明灯。
“你想去几日?”曹启皇帝问。
“三日”曹壬平静地回。
“想去就去吧,早去早回。”
曹壬得到首肯后郑重行礼,“谢父皇成全”礼毕,随即转身。
“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朕的吗”身后的曹启皇帝急声询问。
“没有”曹壬未回头,声音一如以往的平静。
身后再无声音,他疾步走出太极殿。
曹启皇帝坐在龙椅上,怔愣许久,然后似喃喃自语般开口,“他对朕很失望吧?”
一旁的庆平低着头,静默不语。
“他还是太年轻了呀,不过,这样的他确实比先太子强太多了”曹启皇帝自顾自地感叹着,笑容既无奈又苦涩。
曹壬明明已经查到真相,却没有对他歇斯底里地质问,甚至只字不提那件案子,这样的沉稳他是欣赏的,但他也知道,从今以后,太子不会再信任他了。
曹启皇帝因为曹壬心中的善念和理想而欣赏重用他,但最终也因为这个,自己将渐渐被他疏远,他将成长为雄鹰后彻底摆脱自己。
曹壬去白马寺的事并没有隐瞒朝臣,他是带着东宫属臣一起去的,属臣们随太子在白马寺上过香后就离开了,太子则继续留下来为亡魂守斋戒诵经。
三天的时间其实很短,但对于百姓而言,太子已身居高位却依然愿意亲手为亡魂点长明灯,实属难得。
曹壬点好长明灯后和主持净觉关起门诵经,这期间,二人也聊了很多,至于聊了什么无人知道。
几日后,太子回东宫,一切又恢复到了从前。
几日后,发生了一件事,承恩侯竟然想让太子妃代为拍卖一堆藏品,这些藏品为历代谢氏家主所收藏之物。
承恩侯府日渐衰败,但他们早已习惯奢华,以前靠着谢洐的救济还能勉强维持,谢洐单独建府后,他们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去年知道太子妃可以把平平无奇的家具卖得那样的好价钱,承恩侯就心动不已,谢氏家主的藏品肯定比那些家具值钱呀。
当然,他也没有以长辈的身份压着太子妃,而是提出只要能拍得好价钱,太子妃可提一个点的佣金。
太子妃也出自谢氏,看到祖父变卖祖上藏品,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态接下这样的拍卖需求,一时间洛阳都城的人都在嘲笑陈郡谢氏。
陆萸没有马上答应承恩侯,而是去问了刚刚从魏郡回来的谢洐,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谢洐远比她想象的要豁达,他说:“承恩侯府早被他们吃空了,还拿得出什么宝贝?谢氏家主的藏品?那不过是用来糊弄人罢了。”
“那我这就去接下他们的需求?”
“接,挣钱的生意为何不接?不过佣金要抽十个点,他们若舍不得,就让他们抱着那堆破东西喝西北风去吧”谢洐愤愤地回。
当年他养在太后膝下,每年回去祭祖的时候承恩侯世子防他跟防贼似的,其实他一点都不稀罕承恩侯的爵位,更不稀罕去继承那堆不值钱的破玩意。
陆萸得谢洐的同意后,高高兴兴地去和承恩侯世子谈判去了。
承恩侯世子是个很懂得变通的人,对陆萸的要求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甚至还说里面的藏品若有她喜欢的,可以直接取用,无需参与竞拍。
谈好合作条款后,陆萸就把这事扔给丰年了,承恩侯府也很麻利的把东西全部拉来了东宫偏殿。
这次拍卖和前次不一样,毕竟谢氏已经落寞,没有什么人巴结他们,所以陆萸让丰年打的拍卖主题是:帝师珍藏品。
沾不了谢氏的光,总能沾沾帝师的光,这个帝如今还在位不是吗?
于是,平平无奇的物件在丰年的精彩介绍下,总能被赋予厚重的文化感和极高的收藏价值,所以这次的拍卖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曹启皇帝听说承恩侯府要拍卖东西时,好奇之下拿拍品名录看过,却只是鄙夷之下在太后面前发了几句牢骚而已,他没有阻拦拍卖。
待拍卖会结束,听大家谈起拍品细节时,他才知道承恩侯把他送给老师的生辰礼、赏赐等全部拍卖还不算,竟然连他手书的作业都给卖了,那些作业上除了他当初稚嫩的政治见解,还有老师细心写下的批复。
他和老师相爱相杀好几年,朝臣都要忘了这事,如今东西被拿出来拍卖,那些逝去的记忆再次被提起,他瞬间有一种被人扒掉衣服观赏的感觉,于是在既怒又羞之下,他病倒了。
曹启皇帝继位至今,一直勤勤恳恳,从未因身体原因休过朝,但这次不一样,他病后一直不见好,不得不让太子监国。
陆萸顾不上皇帝的病,一想到皇帝穷得要收贿赂才能养老婆孩子,她一门心思只想挣钱,她可不想让曹壬继位后因为怕养不起她而走上歪路。
这次替谢氏拍卖,她抽走了整整八万六千两白银的佣金,想不到帝师的名声这么好用,连一个被用得开裂的笔山都能拍出天价。
她继续忙着挣钱,每次看到财富数据增长,就能累并快乐着。
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被送来女医署的男童数量越来越多了,最近也没听说哪里有大规模动乱或者天灾呀。
至夜里,她把这个疑惑告诉曹壬时,曹壬是这样回答的,“这些孩子你接下就是,医药课不用上,文化课和孤女一样,女红课改箭术,我会去军中找授课老师给你。”
陆萸听后,精神大振,他这是要培养自己的军队?
她悄声问,“这些孩子真是孤儿?”
曹壬嘲讽一笑,把这些孩子的来历大致告诉了陆萸,这些男童里有孤儿,但只有少数,他们大部分是世家手中的世兵后代。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世家们知道养兵前期投入巨大,而七岁及以下的男童现在还算不上真正意义的兵。
这个年龄的孩子能吃能长,既费粮食,又费布料,不养他们怕以后没有没有兵接替,养吧,又觉得太费粮食,于是听说女医署收七岁及以下的男童后,他们动起了歪心思。
他们让孤儿和这些孩子混在一起,让州郡官员以走失孤儿的名义登记后送来女医署,打算等孩子被养到十三岁左右的时候再让他们的父母来认领回去。
也就是说,女医署至少要养他们六年,六年,刚好能完成小学教育,也足够养成新的三观。
陆萸把头埋在曹壬胸前偷笑一阵后,感叹:“他们得有多自信,才会以为多年后这些孩子会愿意回去呢?”
“孝道,他们会以孝道带走这些孩子,不过,回去也有回去的好处不是吗?”曹壬笑问。
陆萸突然想起一句话:从敌人内部逐个瓦解突破,才能兵不血刃。
世家们也不傻,不会想不到后果,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被说服把孩子送来女医署的。
她贴近他耳畔低声问,“你让何人说服那些世家的?”
她说话时呼出的气带着温度拂过耳廓,让他心头一震,他笑回,“这事就不牢你操心了。”
“我只是好奇,你就告诉我吧?”陆萸眼巴巴的看着他。
她双眸亮晶晶的,里面满满的求知欲,如此灵动的模样,让曹壬忍不住想做点什么。
于是,他快速翻身,然后双手撑在她两侧,低下头看着她:“我们先做点其他的,然后我再告诉你。”
陆萸的好奇心刚好被勾起,哪里晓得他突然来这一遭,她一脸不悦地扭过头,不想搭理他。
他却俯下身,迅速找到了她的唇,用力吻了下来。
她想要出声反抗,却被他长驱直入,最后只能发出破碎婉转的声音。
他今日想必很开心,因为“剥竹笋”的时间比上次久,而且在陆萸忍不住娇,吟出声时,他还能耐着性子告诉她世家被说动的原因。
他在她耳畔低哑出声,“何人去说服世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世家太贪心,且他们和大魏朝廷一样,内里早已烂透。”
陆萸迷迷糊糊地听着,却早已分不出神来想世家,只能跟着他的节奏彻底迷失在他用文火炖制的玉兰片汤中。
情到深处时,她用手去拉扯他的寝衣。
他却轻轻柔柔地把她的手拿开了,边将吻落在她耳垂上,边回,“我不敢用你的命赌,再等等。”
至于等什么,等多久,他没告诉她,她此刻也没精力去猜,只想像藤蔓一样死命缠裹着他沉沦下去。
二人的喘息声交织在帷帐间,耳鬓厮磨间,是两个饱含激情的灵魂在碰撞,哪怕前路艰辛,他们也迈出了成功的一步,今夜,他高兴,她也跟着他开心。
女医署另外一半教学楼和住宿楼也相继盖好,陆萸没有拆开中间的墙,而是以为了保护女童安全为由,把男童全部分去了另一半。
男女区分好后,陆萸让陆弘联系陆歆,让陆歆通知六大星火书院开始第一轮人才选拔,她要给男童们招老师。
星火书院于不同的时间成立,但每个学员的学习进度和知识吸收能力也不一样,所以她只限制年龄不得低于十三岁,其他皆不限制。
这是富有历史意义的一刻,之前星火书院也曾考核过学生,却只是各个书院自行组织,只为了考核本学期学习成果。
这次六大书院联动考核,让那些在书院苦读多年的学子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星火书院的考核结果还没出来,成都王从成都发了一份奏报给曹启皇帝。
奏报中写:他成为鳏夫已三年,觉得甚是孤单,听闻陆氏女才貌双全,他看过她的画像和写的诗赋后彻底迷上了她,故已决定于三个月后正式迎娶陆氏女为成都王妃。
曹启皇帝自上次被承恩侯气病后,如今刚有些许恢复,正打算过两日重新临朝。
谁知看过成都王的奏报后,他大吐一口鲜血,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皇帝被气得晕倒后,太医们手忙脚乱地为他施针救治,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把他救醒。
醒来后的皇帝却因为怒急攻心中风了,他的半边身子没有知觉也不能动弹,自此以后只能躺在龙床上。
一时间朝中一片惶然,年初还精神抖擞的陛下,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