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柔何曾被人这般指责过,当即便发作:“卢疏言,你说谁没教养!谁不知道你整天舞刀弄棒的没人敢要!一把年纪了还嫁不出去!”卢疏言自小习武,个子又高,李瑾柔面对她失了几分硬气,却也嘴上不饶人。
卢疏言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我嫁不嫁的出去用得着你操心!还公主呢?你看看别人公主什么样,再看看你,说你是泼妇都抬举你了!”
“卢疏言你别太过分了!竟敢随意责骂公主。”又有人加入其中,李靖澜一看,是跟着李瑾柔一同来的姑娘,她未曾见过,不知是谁家的。
“钱依雪,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整天跟在公主身后溜须拍马,你以为自己名声很好吗?还来教训我。”
听到名字李靖澜便能对得上号了,钱依雪,户部尚书钱玉泽的孙女。此人既与李瑾柔关系亲密,想必户部尚书与太尉郑仕明应走得很近。她对朝堂官员之间的关系纠葛无从了解,眼下只能凭空猜测。
“你说什么!卢疏言你也太目中无人了!”
“怎么,想打架?来啊!”
……
场面当即乱作一团,哭声、对骂声、劝架声……
“砰”地一声,伴随着杯盏砸地碎裂的声音,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吵死了。”顾圻安将脚边碎了一半的杯盏踢开,眼底墨色深沉,山雨欲来。
“只动口有什么意思?”他踱着步子,一脚又踹翻了另一张桌子,茶盏、点心翻覆在地。
李靖澜仍坐在地上,她抬头望向朝她走来的朱衣少年,少年眼中仍是那日所见的神色,厌恶、愤恨。
“你还真是有本事,办个宴会便能让平时扭捏作态的贵女们形象尽失。不过,”顾圻安弯下身子,半蹲在李靖澜身前,“你这张假面何时才会露出原形呢?”他一把扯开了李靖澜额角处的头发,将她的疤痕暴露在外。
“你!”
“呵!”他起身,脸上尽是嘲笑之色,“骨子里坏了,遮挡之下便能出来装人了?看着就恶心。”他将发带拂到颈后,换上了一副漫不经心:“你们这些闺中的娇小姐们,个个装得乖顺柔淑,实际和那街边的泼妇有何区别,每日端着架子无趣至极。还是花楼里的姑娘看着舒心些,给点钱想看什么都成。”
又一张桌子歪倒在他的脚下,“本侯爷的好心情都被你们败干净了,走了,去找我的晚萤姐姐诉诉苦。”
“哎,圻安等等我!”二皇子搭上顾圻安的肩,将他们留下的一团糟丢在脑后。
“本宫也走!”李瑾柔向两人追去,还不忘回头扔下狠话:“你给本公主等着!”
众人仍未从惊吓中回神,只听得啜泣之声越来越重。
“澜儿,不哭了。”许氏安慰着李靖澜,自己却也禁不住落泪。
“云仙,好孩子。这顾小侯爷向来荒唐,勿要放在心上。”
“是啊公主,那顾圻安就是个纨绔,听听他说的那是什么话,小小年纪流连烟花之地,顾大将军一世英名都被他给败坏光了,真是家门不幸!还有那云柔公主,哪里和‘柔’字沾边了。”
……
李靖澜被玉婵搀扶着站起身,右侧额边的头发被扯得松散下来,满是泪痕的秀容上添了几分苍白,让人瞧着似乎来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
“各位夫人小姐来我府上赴宴实是给足了云仙面子,因着云柔和顾小侯爷与我的龃龉,牵累了各位被折辱惊吓,是云仙的过错。今日实是招待不周,望各位……”李靖澜泣不成声,绞着帕子强压着情绪。
玉婵抚着她的后背,满是担忧:“公主,您身子不好,太医说了不能太过激动。”
“无事,今日本就是我的过错。还望各位多担待些,日后若有机会,云仙……罢了,想必日后再请,各位夫人小姐也不敢再来。”李靖澜强撑着身子向各位夫人小姐福了福身,“抱歉。”
“柳嬷嬷,帮我送贵客们离开。玉婵,扶我回屋吧。”
众人望着主仆二人扶持着离去的背影,神色各异。元国公夫人轻拍着许氏的手背,安慰着她,两人眼中皆有泪光。
“各位夫人小姐,奴婢送各位离开。”柳嬷嬷替李靖澜处理着善后事宜,将宾客们送出公主府,又吩咐了人将这一地狼藉收拾干净。
午膳送进李靖澜的寝殿,又原样端了回去,寝殿里的哭声直到未时才渐渐止息。玉婵从寝殿中出来,招来府中人吩咐他们离远些,勿要吵到公主休息。她让岁喜守在外屋,自己回到里屋搭上了门栓。
“公主。”玉婵在床边低唤了一声,李靖澜从床上坐了起来。
玉婵从怀中取出一张半寸见方的纸片,递到李靖澜手中。
这纸用特殊工艺压制而成,薄如蝉翼,折叠不见厚度。李靖澜捻开纸片一角,层层展开,纸面却是空白一片。
“公主,这……”
“取烛火来。”
玉婵走到桌边将烛台点燃,拿到李靖澜面前。李靖澜将纸张扯平,拿在烛火之上左右烘烤,纸上墨迹渐渐清晰。
是一张图,图上方画着的正是这间寝殿。
玉婵吹熄蜡烛放回原处,见李靖澜对照着纸上的图样,打量着架子床周围的布置。
图纸上做着一些数字标记,李靖澜思索了片刻,走到南北两端的墙角处,在地砖上重重踩了三下,向前数了两块地砖,又踩了两下。床侧的一块地砖突然向下凹陷朝一侧移开,露出了一个方形的黑洞,向下看去能看到半段楼梯。
玉婵一脸惊疑,走到李靖澜身边:“公主,这是?”
“拿个火折子给我,我下去看看。守好屋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公主千万小心。”
“放心,无事。”
李靖澜点燃了火折子,顺着楼梯向下,亮光很快消失在了玉婵的视线之中。
盘旋的楼梯之下是一堵石墙,李靖澜按着图纸所示,启动了机关,一道石门缓缓打开。迈过石门进去,里面自有一番天地。书桌上的灯台燃起了一室光明,眼前景象逐渐明晰。这里被布置成了一间书房,一座屏风隔开了床榻与书桌,一应物品该有尽有。
李靖澜拿起书桌上放着的一本书册翻看,是萧鹤年的笔迹,里面详细介绍了如今朝堂上各位官员的生平、家世、关系牵扯。
书册之下有一封信:“若有需要,便写下来,自有人来取。”
根据图纸上所画,这间屋子里还有一道石门。李靖澜在四面的墙壁上摸索,找到了机关所在。石门之外是一条可容三人通过的密道。密道并不是笔直一条,李靖澜沿着密道快步行进着,拐了几道弯终于到了密道尽头。推开石门,眼前骤然大亮,此处已是公主府之外的天地。石门之外长满了野蒿杂草,李靖澜不认得此处,打量之下应是一处荒废的泄洪沟渠。此时天色尚早,她不敢在此处多做停留,便又匆匆回了书房之中。
她想早些出宫,为的便是这间密室。她在宫中那三年,身边不乏监视之人。她怕用墨被发现,只能咬破手指,用了很多个晚上,写成了一封短信。几年中萧鹤年只得了一次进宫见她的机会,便是趁着那次,她把信交到了他的手中。她交代萧鹤年,若有建府风声,为她准备一条能出去的密道。她知道萧鹤年有这个能力,两朝宰辅门生遍布天下。
建府司派来监修公主府的监丞是萧鹤年的人,修密道的工匠也是自己人。公主府修建完成之后,李豫、郑皇后派人来检查过多次,均未发现寝殿之下的玄机。他们以为公主府是囚笼,却不知这是李靖澜盼了多年的生机。
而今日,郑皇后又亲自给她创造了机会,让她拿到了打开这条密道的钥匙。她时刻被人盯着,玉婵却有机会,她派玉婵去扶许氏,手臂交叠之间,无人注意到指尖下推换的纸片。
李靖澜在书桌前坐下,研墨,提笔,手却在微微颤抖。灯台微光入眸,映出一片潋滟水光。
已不知有多久未曾提过笔。
自她四岁开蒙,李衡找了天下最优秀的老师来教导她,教她识字明理,教她仁爱百姓,教她驭人治国。那时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学的东西这么多,也不愿学。李衡把她抱在膝头,告诉她:“生在皇家,天下百姓便是你的责任。不会治国百姓受苦,你高枕享乐之时,千万百姓饿死街头,那你的安乐日子便也到头了,再也没有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吃,也没有织造司送来的新衣穿。但是,你如果学会了治国,便能让百姓富足安乐,天下之人都会有人夸赞你,尊敬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给你送他们自己做的点心。”那时她说:“御膳房的点心我都吃腻了,我要吃别人送的点心,我要学治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童言天真,但她却也记住了李衡的话。幼时九年里她所学的东西,都渐渐消磨在了深宫怨恨之中。如今她有了机会,自会将那些再学回来。
落笔已有了所需:学文习武的老师,医毒双绝的圣手。
顾圻安:都看到了吧,本侯爷脾气差又风流,千万别让你们家女儿嫁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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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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