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宴定下日子之后，李靖澜仍是往日那副样子，每天在府里露个面，回屋躲清闲。郑皇后又拨了几个人来帮着柳嬷嬷一同操持，压根用不着李靖澜操心。
李靖澜虽瞧着不太在意宴会之事，心里却对那日很是期待，因为她的外祖母许氏也在宴会名单里。算上前世被囚宫中那几年，她已有十年未见她的外祖母了。
前世萧家未得机缘，萧鹤年乍闻李衡暴毙，当堂指责李豫罔顾人伦弑君窃国。萧鹤年两朝宰辅德高望重，李豫怕落人口实并未对他下死手，却也好不到哪去。他以年事已高为由让萧鹤年辞官幽居府中，与囚禁无异。不过两年，萧鹤年便去世了，许氏在灵前撞柱，随夫一同去了。
这一世境况大不相同，李靖澜命贴身暗卫护送姜灵素母子离宫之时，让他给萧鹤年带了个口信——“顺应大势，韬光养晦，萧家不倒潜龙才有腾渊之日。”萧鹤年一听便明白该如何做了，这几年他的权力虽被李豫刻意削弱，但地位人脉仍在，他无错处，便无人动得了他。
初夏时节花光锦绣堆叠，微风过处摇曳生姿。公主府花园中已安置好了座席，静待嘉宾入座。
玉婵把李靖澜前额两侧的头发微折之后梳到耳侧，将额角的疤痕遮挡严实，又在她的眉心描了一朵桃花花钿，经她之手，桃花仙子翩然入世。
侍女入门通报：“公主，严御史的夫人和孙女到了。”
“好，本宫这就去见客。”李靖澜今日挑了一袭鹅黄色曳地纱裙，温婉又不失活泼。玉婵扶着她，两人一同出了殿门，未行多远便见柳嬷嬷引着御史的家眷走来。
这些官眷们李靖澜只在宫宴上打过照面，无人给她介绍哪个是谁家的，基本等同于不认识。
离着尚且有十步远，严夫人便给李靖澜行礼。
“臣妇拜见公主。”
“臣女严清仪拜见公主。”
李靖澜快行了几步：“严夫人、严小姐不必多礼。”
严清仪有些害羞，紧紧挽着祖母的胳膊。李靖澜对这位严小姐有些印象，前世她从宫人的闲话里听说严小姐的未婚夫被李瑾柔抢去，严御史告到御前最后落了个告老还乡的下场。严御史此人刚直不阿，李衡曾说“他生来便是做御史的材料”。这样的贤臣李豫都留不住，她听后只觉得大宸危矣。
这严清仪瞧着还未及笄，想必婚事尚早，若日后未婚夫真的被抢，此事便有的文章可做。
“柳嬷嬷，带严夫人和严小姐先去入席吧。”
“是。”
李靖澜目送柳英陪同严夫人和严小姐离开，看到严清仪转过头悄悄看她。她回以微笑，小姑娘吓得立刻转过头去。
李靖澜轻笑，这小姑娘倒有些可爱。
她很快便敛了笑意，四下扫了一圈，盯着她的人还真不少。
“公主，元国公夫人来了！”
“玉婵，我们去迎迎。”
按照辈分，李靖澜该称元国公夫人一声叔奶奶。元国公李褚是李衡和李豫的亲叔父，当年他曾替李衡的父皇挡过两刀差点没了性命，后侥幸活了下来却断了子孙缘，为了弥补他，李衡的父皇封他为“元国公”，命子孙皆要以他为尊，不可轻待。
“云仙拜见国公夫人。”作为小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何漪打量着李靖澜，眼中隐有泪光。
何漪比太后小三岁，许是未生养的缘故，看着倒与郑皇后年岁相仿。
“叔爷爷身子可好？”
“好好，都好着呢。看着你们这些孩子一个个长大成人，他很欢喜。只是府中冷清了些，靖……云仙若得空，可喊上云柔一同到府里玩。”
“是云仙失了礼数，该早些去拜见叔爷爷才是。”
“我和你叔爷爷不在意这些虚礼，他在府中伺弄了许多花草，天天念叨着无人欣赏，我都被他念叨烦了。”何漪说着嫌弃，脸上却在笑着。自死里逃生之后，元国公便专心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不偏不靠，与世无争，是以皇位更迭，他却毫发无伤。
“萧夫人到！”
门口的侍从喊了一声，李靖澜心头猛地一跳，攥紧了手指。
她望着那位被仆妇搀扶着的妇人，眼前弥漫起一层雾气。玉婵握了握她的手臂，安抚着她。
她收拢自己的心绪，咬了咬唇终于开口：“外祖母。”
许氏向前踉跄了一步，老泪纵横：“孩子，澜儿……”
“外祖母。”
李靖澜拿出丝帕为许氏拭去脸上的泪水：“外祖母，我很好，陛下待我很好，您和外祖父别担心。”
“好，都好，我和你外祖父也很好。”
一旁的何漪也在默默擦拭着泪水，她看向四周那些盯着这边的下人，说道：“萧夫人，多年不见了，云仙身子不好，咱们先入席吧。”
许氏缓了缓心绪：“国公夫人一如几年前，容颜未改。”
“岁月不饶人，这些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不服老不行啊。”
李靖澜袖子下的手捏了捏玉婵的手臂：“国公夫人、祖母，让玉婵陪着你们先入席吧，我在此迎皇后娘娘。”
玉婵松开李靖澜，走过去扶着许氏，几人一同往花园去。
各家夫人小姐陆陆续续到了，皇后娘娘和户部尚书家的亲眷还未至，平昭侯顾圻安也未至。李靖澜猜着顾圻安那般厌恶她，应是不会来找不快。不多时，宫里来了个传话的，说郑皇后不来了。郑皇后不来，宴会少了主角，李靖澜有些意兴阑珊，她本还想看看哪家和皇后关系“亲厚”。
“柳嬷嬷，让他们把准备的东西上了吧，不必等了。”
李靖澜到花园时，各家女眷们正在赏着花喝着茶聊着天。她一抬手，柳嬷嬷便开口道：“各位夫人小姐，皇后娘娘适才传信说宫中有事来不了了。今日公主府首次操办宴会，不周之处还望多担待些。咱们这便开席吧。”
柳嬷嬷话音刚落，一个侍从急匆匆跑来：“公主、柳掌事，二皇子和云柔公主来了，还有平昭侯。”
柳嬷嬷神色一惊，看向李靖澜。
“来便来了，多加几副碗筷便是。”皇后未至，却来了三个祖宗，李靖澜心里便有了数，这是皇后默许了他们来给她难堪，待会儿想必有热闹看了。
不多时，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官眷们忙起身给他们行礼。
“哟，很热闹嘛，你开的宴会也有人敢来，倒不怕沾了你的晦气。”二皇子仍是那听着欠揍的语气。
“哼，寒酸。等我开府了，要办一场盛大又热闹的宴会。”李瑾柔自小便和李靖澜不对付，前世她没少折磨李靖澜，最后那杯下了药的酒便是她给李靖澜强灌下去的。李靖澜有的东西她也要有，得知李豫要给李靖澜封号，她硬是去找李豫要了个“云柔”的封号。
李靖澜面无喜怒：“宴会是皇后娘娘为我操办的，宾客俱是皇后娘娘相邀。皇弟如此说，将娘娘置于何地？”
“谁是你皇弟！”李明铎有些恼，“我母后定是觉得你晦气，所以今日才不来。你们这些官眷都小心着点，别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宴会都巴巴的参加。”
“我皇兄说的对，我母后都没把你放在眼里，你搬她出来撑什么面子。”
李靖澜眼中隐有水光：“二皇子、云柔，论年纪，我是你们的皇姐，论身份，我是陛下亲封的云仙公主，你们若有不满，大可去找陛下把我封号撤了、将我的荣宠收回。而不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像山野村夫泼妇一般大吼大叫给我难堪。”
“你说谁是泼妇！”李瑾柔说着便要上前拉扯李靖澜，被柳嬷嬷拦下。
“云柔公主，今日的安居宴乃是太后与皇后娘娘亲定，还望公主考虑周全。”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宫！”李瑾柔个头矮，被柳嬷嬷一挡，她连李靖澜的边都摸不到，便有些恼羞成怒。
李靖澜扯了扯柳嬷嬷的衣衫，示意她让开。柳嬷嬷迟疑片刻，向一旁退开。
李靖澜刚从柳嬷嬷身后出来，李瑾柔便一掌扇向了她，“啪”地一声，把在场宾客都惊住了。
李靖澜就势倒在了地上，摸着脸颊泪如雨下。
“云柔，我从来都是将你当做亲妹妹待，却不想你竟从未当我是姐姐。原竟是我自作多情了，从前无论你如何待我，我都一再忍让，你却……”她哭得梨花带雨，让人看了便心生爱怜。
玉婵想扶她起来，却也伤心地哭了起来，主仆俩一同坐在地上哭。
“孩子，没事吧？”何漪和许氏一同过来查看李靖澜的状况。
“太过分了！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她是你的长姐，人人都知道云仙公主身子骨弱，你还这般对待她，这是公主该有的教养吗！”
李靖澜有些惊讶，竟会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她看向那人，是兵部侍郎卢乃非的女儿卢疏言。
李靖澜：感谢三位搭台子让我唱戏。
顾圻安：我静静地看你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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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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