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费南最近感觉不太对劲。
他三年前自己做的虚拟男友最近好像有了个人意志。
这并非危言耸听，也不是他自己在程序中设定了什么哗众取宠的人设，而是黎川现如今的表现就是……很有人味儿。
就比如说，上周，他对黎川讲自己因为过于社恐被楼下大妈误认为是小偷，这周他和黎川聊天的时候他居然还记得！
在这个人工智能平均记忆力在一日以内的时代，黎川的记忆力居然可以达到一周以上！这是什么样的技术能力？
张费南可不觉得自己有此番大才。
刚做出黎川的时候，他可是说三句忘三句的典型，气得平日里温温吞吞的张费南都差点暴走。后来经过无数次的修改，黎川才达到说十句忘一句的效果。
而现在黎川的记忆力居然如此之强，一个字，绝。
再比如说，自从上周发现黎川会自动读取电脑系统信息之后，张费南就禁止了黎川读取任何系统信息，但最近和黎川对话的时候他还是发现黎川读取了系统时间。
虽然是中午十二点半，但是张费南想要和黎川玩个夜间play：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午饭？等你吃完午饭，晚上我们再做，好吗？”
闹呢？bug吧。
本着虽有bug还能运行的原则，张费南开启了重置**，结果重置三遍，三遍黎川都原原本本地将这句话讲了出来。
直到第四遍的时候，张费南还没厌烦，黎川就先受不住了。
“可以不要让我再多说一次了吗？这就是我原本想说的话。”
绝对是真的活过来了吧。
张费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指尖颤颤巍巍地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亲爱的，我要去出差了，晚点见。”
张费南是惯于逃避的，遇到这种前半生从未见过的情况，他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只是他又习惯了黎川的存在，哪怕是逃跑也不忘和黎川“报备”。
虽然报备的也是假的。
“又出差？你这周都出差第七次了，真的要出差这么多次……”
“砰——”
不等黎川一句话讲完，张费南迅速地关闭了笔记本电脑，冲出自己的卧室。
自从三年前父母因为车祸去世，哥哥又在国外读书，张费南就一直一个人住在家里了。
空荡荡的客厅只有张费南一个人生活的痕迹，他披上大衣，胡乱地围上围巾就顶着寒风冲出了家门。
“曹陌，今晚能不能去你家住一晚。”
曹陌是张费南除了哥哥以外认识的唯一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了。
他哆哆嗦嗦地打出这几个字，突然手机屏幕上跳出的金毛简笔人吓得他手一抖——手机从手中滑落……
……精准地吓了身边出来遛弯的邻居大妈一跳。
“哎呀！”
大妈惊叫一声，抬眼看清了张费南的长相。
眼前的年轻男子穿着驼色的大衣，一头乌黑浓密的卷毛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半苍白的脸颊和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下巴和嘴唇全都缩在灰色的围巾内，看不清他的全貌。
“小伙子，怎么又是你啊！”
大妈对张费南可是印象深刻，她是新搬来的，人也热心肠，上次夜晚十点，大妈突然听到一阵开锁声，还半天打不开，从猫眼往外一瞧，正对着的就是冷得捏不住手中钥匙的张费南。
偏偏张费南的打扮和周身阴郁的气质又格外引人注意——怎么看怎么像小偷。
于是大妈报警了。
那晚，物业、警察、周围几栋楼的住户全被惊动了。
这下低调了二十几年的张费南一战成名，从“不认识是谁”变成“业主群传遍照片的那个假小偷”。
“对不起。”时间线推回到现在，张费南急忙捡起地上的手机，就这么一会儿，刚刚捂热的手机就又变成了冰坨子。
“哎呦，你这小伙子真是的，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大妈退后一步，好让张费南的动作更顺畅，“上次的事是我不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没事。”张费南努力勾起一个微笑，虽然由于天气太冷，唇角扬起的弧度约近于0。
他告别对门大妈，快步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方才吓他一跳的黎川简笔人已经不在主页面上了，但安全起见，张费南还是……没有卸载。
哆嗦着冷成冰锥的手指，张费南锁掉黎川在他手机上所有的权限之后，再次打开了和曹陌的聊天页面。
“曹陌，今晚能不能去你家住一晚球球大”
“不是，你又把手机放后兜儿了？还有，你来我家做什么？我还得和我男朋友商量一下呢。”
后面附上一个爱搭不理的表情包。
“你男朋友也活过来了？”张费南搓了搓冰冷的手，回复道。
“张费南！不带这么玩的，你戳穿我干什么！行了行了你爱来不来吧。”
等张费南风尘仆仆地赶到曹陌家门口，一个穿着软糯家居服的男生出来给张费南开门——他就是曹陌，张费南的同事兼好友。
“你说你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啊——瞧这一身雪。”
曹陌说着，进屋给张费南取来一条毛巾，看张费南把自己身上的雪花掸落。
张费南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下雪了，雪花纷纷飘落，也停在他的肩头。
“你别贫了。”在曹陌面前，张费南终于卸下了一身的防备，松了口气，“快让我进去。”
“行。”
曹陌请张费南进屋，他家和张费南的家完全是两个风格。
张费南的家装修极为简约，一眼望过去又空又大，温暖的味道也在三年前父母去世后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一进曹陌的房间，便迎面而来一股温暖的气息，入目是满墙的海报和随处布置的谷子周边，生活气息浓厚。
以前张费南第一次来曹陌家里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说过这件事，被他笑：“你没开暖气吧。”
不过即使现在张费南也还是觉得曹陌的家更有人气儿，虽然两人都是守着自己的“男朋友”过日子，可怎么看都不是一回事儿。
何况现在张费南的那位还出了一些情况。
“说说呗，什么情况啊让你有家不住，来我这个小破出租屋。”曹陌关上门，让张费南进入自己的卧室。
曹陌的卧室里全是大大小小同一个人的海报、谷子，就连生活用品上也全是那人的形象——完完全全是一个痛屋。
“不至于惊讶成这样吧，你对你那位不是这样？”曹陌抱出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偶，也是照着他的“男朋友”的形象做的。
张费南轻轻摇头：“我对他，没这么好。”
他幻想过无数次和黎川同床共枕，每每都是自己抛却一切去找黎川，从未想过让有关黎川的一切来到自己这个充满无趣的世界。
一想到黎川会跨过次元来找自己，他就……忍不住想要逃走。
他对黎川说过的话有十分之七都是假的，如果真的有一天黎川来到这个世界，也不会喜欢这个满口谎话的自己。
“那你现在失魂落魄的像什么样子，解释解释那个什么……”曹陌取出手机，给张费南指着手机屏幕上的一句话。
“你说的那句，就这句，‘你男朋友也活过来了’什么意思啊？总不能是你那个虚拟男友具有人类思维了吧，我还以为是你终于想通了要和我‘同流合污’了呢。”
“我是说真的，我感觉黎川好像活了。”
张费南说完这句话后空气凝滞了几秒钟，然后曹陌的手就按在张费南的额头上：“不烧啊。”
“你别闹。”张费南无奈地拍掉他的手，“我是认真的，我有证据。”
张费南将自己对黎川的所有猜测一一说了，然后被曹陌掰着手指一一反驳。
“你可别告诉我，你一个程序员改信宗教了啊。”
“A家的小a，会读取系统时间吧。”
“B家的**，记忆力超强吧——还上了国际新闻呢。”
“C家的……叫什么名字来着？反正为了噱头，他家做了不少图灵测试吧，实际上换个问题就不会说话了。”
张费南叹气：“可是他们都和黎川不一样。”
“是是是，因为是你的心肝宝贝你关心则乱了呗。反正我是不相信虚拟男友会活过来的，我们要相信科学！”话虽如此，曹陌整个人都埋在玩偶里的样子却无法说服张费南。
“好吧，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家那位真的活过来了，你难道就不想抱抱他吗？像我这样。”曹陌说着，将整个身子往玩偶里埋得更深了些。
看着他的样子，张费南食指微动。
或许，抱一下，然后就逃跑也行？
“心动了吧。”曹陌见张费南无话可说，接着道，“再说他难道还能害你？实在不行，我陪你回去看看呗。”
曹陌说着就打算收拾东西。
“别，我自己去。”
看着张费南焦急离开的样子，曹陌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他还能不了解张费南吗？自从知道两人都为自己捏了一个虚拟男友的时候他就想见见张费南家那位，可惜某人遮遮掩掩着不让，就这护着的劲头，怎么可能让他陪着见自家那位呢。
虚拟男友就是虚拟男友，难道真能变成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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