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川盯着那盒糖好半天才有动作，他拿出来拧开盖，掀开了上面覆盖的一层薄薄锡纸。
下一秒淡淡的甜味飘进他的鼻腔里，里面五颜六色的圆形水果糖被乳白色的粉粉全方位包裹住。
陈望川两指夹起来一颗绿色的放进了嘴里。
青苹果味儿的。
他抬头看向厨房里那人围着白色围裙低头的背影，灰白发白衬衫阔腿裤，身高宽肩长腿。
陈望川坐在沙发最侧边，从他这个角度看，黎方升在切豆腐。
手指很长很白，根骨分明，没有什么装饰品。
其实小时候他自己做过一次饭，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厨房。
那个女孩儿为了不让他继续挨打而硬生生被锁在一个小屋里饿着渴着，整整三天都没有人跟她送饭，期间只有陈望川偷偷给她送过一瓶温水。
糖停留在一个地方酸过劲儿了，陈望川收回了视线，低下头沉默地看了眼置顶，用舌头把糖拨到了口腔的另一边。
……
黎方升的欢快一直维持到他把豆腐全部切成了小块。
他别的确实不行，但在做饭这一块儿简直能称得上是手拿把掐，念在这是他第一次来，他还准备给陈望川炫一手，让他吃得爽了以后不会赶自己走。
黎少深知要想留住男人，就必须先抓住他的胃。
而此时他看着案板，唇边的笑意逐渐隐去。
厨房里锅碗瓢盆确实是都有，一些基础调料也在，但他妈的也仅限于此。
一翻冰箱空空如也，菜没有就算了，连水果都不带有的，黎方升只能看见一排排整齐的罐装啤酒。
当目光看到一样东西的时候他彻底气笑了，黎方升转身喊人，话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陈望川。”
陈望川闻声抬头看他。
黎方升木着张脸，手指指着地面上放着的一箱老式浓稠酸奶“你不是不喜欢吃酸的吗？”
陈望川循着他手往那儿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语气漫不经心的，“不是我的，严哥爱吃。”
“……牛逼。”
黎方升给他比了个中指，回头继续做饭。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他又问他能不能放辣，陈望川没抬头说了声随便。
黎方升手还提着勺子，得到这样敷衍的回答后他难得没发火，脸色平静地点点头，看着沙发上的人重复了一遍“随便。”
下一秒他也说“行。”
然后陈望川就看见他蹲下来翻了翻塑料袋，啪的一声瓶瓶罐罐全放在了桌子上，黎方升把辣椒酱倒转，狠拍了一下底部，打开后像是报复般的，挎了满满三大勺扔进了锅里，花椒粉辣椒粉白糖都撒了进去。
陈望川“……”
黎方升做饭挺快的，最后在撒上葱花就算是弄好了，他让陈望川洗完手过来吃饭。
卖相看起来还是挺牛逼的。
原以为两个不熟悉的人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会很尴尬，但其实尴尬算不上，倒是挺安静的，他俩谁也没理谁，各吃各的。
陈望川吃饭没什么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吃这么早的饭，按平常都是半夜一边播一边吃泡面，一般来说只会吃半桶左右。
黎方升在对面吃着，心理活动也很单一，他从上桌一直到现在还在感慨自己做饭怎么这么好吃，以后跟他绝对有口福。
一抬头却看到陈望川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黎方升的眉头一下子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曲起中指轻碰银色的眉钉，像是不经意间地问“好不好吃？”
陈望川淡淡地嗯了一声。
黎方升唇角微弯，勾出一个混不吝的笑，拖着长长的腔调又问“你说什么好吃？”
陈望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筷子轻轻放下，往后靠在椅子上，就这么不冷不热地看着他。
黎方升笑意更深，也盯着他的脸悠悠道“是说我买的糖还是我做得饭？”
字里行间中着重强调了“我”字。
陈望川声音不带情绪“都好吃。”
黎方升扬眉，站起来走到沙发上，拿起那个小铁盒问“刚吃什么颜色的？”
这次没再吭声。
他自己从里面随便挑了一个，在边缘把甜粉都磕下去了，然后半躺在沙发上“吃完滚去刷碗。”
陈望川这回动了，说了一句“谁做得谁刷。”
黎方升给他竖了个大拇哥，“谁吃得谁刷。”
三分钟。
陈望川面无表情地抄起碗站起来走进厨房。
黎方升看着他无可奈何的背影乐了半天。
他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但嘴里这个味儿还行，他冲厨房里的人吼了一嗓子“你以后少他妈吃绿的，给我留着。”
陈望川闭了下眼睛，水下的手都在无意识地握紧，真他妈想一拳干爆他。
刷完碗后还没到七点半。
他出来后看到黎方升大爷一样躺在沙发上打游戏，俨然一副把这儿当成自己家的模样。
陈望川把手机拿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黎方升随口问道“我在哪儿睡？”
“去里面睡。”
这四个字儿也不知道哪又戳中了黎少的小神经，黎方升哼笑了一下，嘴上没个正经“我在里面？”
陈望川懒得理他，戴上耳机听歌休息。
相安无事的几分钟。
然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和谐的画面被某个人打破。
黎方升语调呈高空蹦极的恐怖速度和幅度直线上升，就像嗓子眼里凭空冒出来个尖叫鸡，愣是让陈望川听得清清楚楚。
“我草！！打野他妈是下雨天送外卖要超时了吗？！不回家清兵线越你妈的塔呢？！这人他妈有超级兵值钱吗？！！他一直追到塔下结果被人家丝血反杀？草，要点脸吧。”
陈望川“……”
黎方升外放声音挺大的，接着他听到一个陌生的嗓音，有一个人开麦说话了。
“我草你妈个人机游戏，充了几千块，就他妈给老子安排这种傻逼队友。”
黎方升没闭听筒，他听到后都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不怒反笑，“我去这人还他妈好意思张嘴骂呢？”
随后马上点喇叭想开麦和这人对喷，点半天没反应，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下午骂人被禁言了。
……
离他复活还剩七秒，蓝方水晶还剩半管血，对面有三个人站在水晶前面转圈后回城，快加载完又回来转圈。
黎方升被他们气到快失去理智了，手在屏幕上咔咔一通点，动作飞快地上了票，然而此时一根素白细长的手指突兀地伸过来拉了下经济面板。
差了三四千。
黎方升有些愣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陈望川，他都已经自动脑补出陈望川要给自己代打，复活后在绝境下爆杀三人嘲讽回去，带着兵线一路推到大本营，最后逆风翻盘的偶像桥段了。
就在黎方升即将要摆出感动的表情时，下一秒就见他从善如流地又躺了回去。
“……”
这还没完。
陈望川还戴着耳机没摘，他闭着眼睛没什么情绪地评价道“怂逼。”
“……”
这个场景莫名熟悉。
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黎方升被那个小孩儿抱着小腿，陈望川也是像这样说了俩字就走了。
不对，还帮他叫来了“援兵”，让他挨了一次骂。
黎方升被他搞得气笑了，连什么时候复活的都不知道，刚还说人不清兵线，现在自己也错过了清兵线的时间。
砰，水晶炸了。
——Defeat。
……
结算界面结束后，陈望川还是没睁眼，云淡风轻地再一次锐评“真菜。”
黎方升合理怀疑他耳机里面根本就没声。
好一会儿后他才说话，“是没你运气好，玩辅助碰到我这么强的打野。”
陈望川仿佛意料之中，继续在那儿装死，他刚刚看到了黎方升的ID。
说不惊讶是装逼，但确实也没到震惊这种程度。
毕竟旁边这位少爷就很神奇，莫名其妙地被送过来，莫名其妙地和他打了一局游戏，莫名其妙地成了榜一而被自己莫名其妙地收留。
想到这里，陈望川手支着太阳穴，侧头问他“你叫什么？”
可显然，神奇的少爷会错了意，以为他还在嘲讽自己，漂亮的眼珠子写满了难以置信，“老子他妈叫什么了？！”
陈望川表情里出现了一瞬的空白，看样子被他无语的不轻，他站起来走到里面，边走边说“我以后就叫你什么。”
不是疑问句，变成肯定句了。
黎方升这才知道他在说什么，觉得自己被气得变成傻逼了。
他这时候还没忘记占便宜，响亮地吹了声口哨，“你叫我升哥就行了。”
陈望川打开电脑，淡声说了句“今晚睡大街。”
黎方升晃晃脑袋，小孩儿似的说“就不就不。”
幼稚。
他也过去了，且毫无客人的意思，一下呈“大”字型的趴到了陈望川后面的床上，脸埋在枕头上闷闷地说“喊我黎方升就行，咱俩一会儿双排呗。”
黎方升。
陈望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而后干脆地赐给他一个字，“滚。”
黎方升舌尖不爽地舔了舔上颚，“你他妈别找抽啊。”
此话喜提陈三一个嗤笑，他总是用这种最平的语气说着最气人的话，“打得过吗你。”
黎方升抬起头轻啧了一下，把他全身从头到尾的看了个遍，视线到下方时凤眼微眯，半晌后低声说了两个字。
“欠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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