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榆出了京城一路向西,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深夜,才找到一个村落歇脚。
他问了下村里的人,原来他已经到了礼泉县的县郊。他在村中的农户家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便进了县城。
他先去钱庄用银票兑换了二十两现银,因为县城有钱人不多,如果换的银子太多,会引人注意。然后去买了些衣物和干粮,便很快又出了城。
他这一路尽量避开大城池,只在小县城或村庄落脚,一路快马,十几天就到了甘州地界。
他一路风尘仆仆,也来不及梳洗,人自然憔悴了许多。他进了甘州城,先去钱庄兑换了一百两现银,又找了一间不错的客栈住下,好好梳洗了一番,然后吃了一顿当地的美食。
柳湘榆坐在酒楼里品尝着当地的特色牛肉面和菜肴,望着街边与京城全然不同的街景,心中有些恍如隔世的感慨。
他当真已经逃离了京城了吗?已经逃离了那个压抑了许久的地方吗?
甘州城的百姓,大多穿着粗布衣裳,说话也带着朴实的口音、洪亮的嗓门,让人听着甚是亲切。
或许他可以在这里找一间小房子,定居下来,做一些小买卖,过上平静的生活。
这里远离京城,应该不会有京城的人找到他。
宋彦樟……应该也不会找到他的吧。
他饮了一口茶,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忽然心中有些惆怅。
宋彦樟会找他吗?应该会的,或许他会疯了一样找他,可是他大概是找不到的。宋彦樟不会想到他已经跑了这么远,也不可能跑到这么远来找他的。
柳湘榆吃完了面,刚要起身,就见到一个女子朝他走来,那女子穿着甚是讲究,花枝招展,发髻低挽,妆容甚浓,有些风尘气。
她拎着一壶酒走到柳湘榆身边,将酒壶放在桌上,脸上带着妖娆妩媚的笑容,“公子,一个人吗?”
柳湘榆尴尬一笑,道:“姑娘有何事吗?”
女子给他倒了杯酒道:“奴家带了一壶上好的汉武御酒,公子可要尝一尝?”
柳湘榆道:“抱歉,我已经吃完了。”
女子拉住他道:“正是因为吃完了,才要多饮一杯啊,奴家伺候您,一边饮酒,一边给您唱一支小曲可好?”
柳湘榆微笑摇头,“不必了。多谢姑娘。”说着便要起身走。
女子赶紧拉住他,她看着瘦弱,却力气大得很,柳湘榆竟一时无法挣脱,“公子当真不解风趣,奴家在这甘州城里也是有脸面的人,你如此断然拒绝,让奴家好没面子啊。”
她说着,直接搂住了他的脖子,开始上下其手。
柳湘榆挣扎道:“姑娘请自重!在下并非登徒浪子,恐怕姑娘误会了。”他用力推了下,才推开女子,起身便逃。
女子扯了他一把,没有扯住,任他逃走了。
柳湘榆出了酒楼,那女子还倚在二楼的美人靠上对他笑道:“公子住哪家客栈呀?要不要奴家去伺候?”
柳湘榆赶快逃了。他回到客栈的房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那个女子的出现有些突兀,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劲。
或许她只是一个卖酒女,想卖给他一壶酒,引他花钱听一支曲儿罢了。
他一路跑了这么远,都没有遇到宋彦樟派来追他的人,总不会跑到甘州这么远却遇到了吧?
他打消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早些歇息了。
睡到半夜突然听到了异响,一个黑影翻窗进来,他刚想开口呼救,却被一张帕子无助了口鼻,吸进了一口浓香的气味,全身瘫软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已经被绑在了床边的柱子上,一个黑衣男子坐在他的面前,相貌也算是俊俏,只是凶神恶煞,嘴里叼着一个烟斗悠然自得地吸着。
“你是谁?你为何要抓我?”
“你可真难找啊,一千两的赏银,我从京城追到了甘州,这笔买卖差点亏了。”
柳湘榆想了想,“京城有人拍你来抓我?你抓错人了吧?你知道我是谁吗?”
黑衣人掏出了一幅画像,对着他的脸看了看,“没错,就是你,柳湘榆。”
柳湘榆心里咯噔一声,“是宋彦樟派你来抓我的?”
黑衣人摇摇头,“我们只拿钱办事,至于雇主是谁,我们从来不问。只需要绑你回去拿赏钱就是了。”
以为逃了这么久,他找不到自己了,没想到他如此神通广大,竟然真能找到甘州来。
“就算你抓了我,也带不走我,甘州到京城路途遥远,我总有机会逃跑的。”
黑衣人吐了个烟圈道:“那还不容易?我将你的双脚砍了,让你没法跑,不就行了?”
柳湘榆震惊地望着他,“宋彦樟让你砍了我的脚?”
黑衣人摇摇头,“雇主说了,不让伤你的性命,可没说不能砍你的双脚啊?只要你人不死,我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柳湘榆挣扎道:“你敢!你若是敢伤我一根汗毛,绝对拿不到一文钱!雇主也不会放过你的!”
黑衣人对他摆摆手,毫不在乎,“我不吃这套,您若是想全须全尾地回京城,最好老实点,否则砍手砍脚,我可保证不了。”
柳湘榆不敢再说话,只能心里琢磨着怎么脱身。
夜深了,黑衣人躺在床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大概笃定他不敢跑,放心得睡得很死。
柳湘榆望向窗边开着的缝隙,回想着二楼窗外的构造,若是从这里跳下去,应该可以踩着一楼搭建的棚顶边缘跳下去,绕过客房,后面便是马厩,牵过马立刻跑,大概是可以的。
他出了京城后,买了一把小匕首,藏在袖子中防身,此时正派上了用场。
他努力地抖出袖子里的小匕首,割断了绑着双手的绳子,悄悄地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跳了下去,可窗子微微关上的时候,发出了轻轻的碰撞声,幸好木质的窗子声音并不大。
他从一楼的棚顶跳下去,也顾不得摔得疼不疼,立刻朝着后院的马厩跑去,一口气翻上自己的马,飞奔出了客栈。
他刚跑了几里,就听见身后有追骂的声音。大概只是窗子合上那轻轻的一声,就将屋内的人吵醒了,他一定是立刻追了出来。
柳湘榆逃命一般地策马疾驰,可身后的人对他咬死不放,还放了一个暗标,打中了他的肩头。
柳湘榆忍着剧痛,拼命地抽着马鞭,朝着一旁的山路方向跑去。
两匹快马在山中疾驰,柳湘榆甚至能感觉到马儿绷紧的喘息声,它几乎快要达到极限了。
眼看就要上了山顶,柳湘榆却无法停下来,他忽然见到前方一片豁然开朗的空地,而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只看得到上方广阔的天空。
是悬崖。
但是并没有停下来,一口气冲了过去,忽然感到脚下腾空,连人带马从悬崖上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激烈的嘶鸣声,黑衣人勒了马,停在了悬崖边,马蹄踩掉了悬崖边的碎石。
柳湘榆掉下悬崖的瞬间,甚至给了那人一个笑容,那笑容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而苍凉。
身体随风下坠,耳边都是疾风呼啸的声音,令他头晕目眩。
就这样结束了吗?他有些不甘,可他不想被抓回去,因为他知道,如果回到那个牢笼,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如果他就这样死了,宋彦樟会不会有一点点后悔?会不会愿意给他一点点自由?
柳湘榆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许多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宋彦樟每一个温柔的瞬间,他都记得,每一个狠厉的瞬间,他却淡忘了,他不想记得。
只是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突然背上猛地一阵剧痛,他停止了下坠——他被山间的一棵树挂住了。那棵树似乎很粗,大约可以承受他的重量,暂时是不会掉下去摔死了。只是后背痛得很,似乎骨头断了。
肩头中标处的鲜血渗透了衣服,滴在了身下的树枝上,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鲜血滴进山谷间的声音。
漆黑的夜空中,几只乌鸦盘旋在头顶,似乎等着这具鲜活的身体变成一具死尸,然后他们它们好饱餐一顿。
他挣扎着反手拔出了那颗飞镖,又撕下自己的衣袖,艰难地绑住了肩膀流血的位置,让自己不要这么快流血身亡。
他被挂在这悬崖峭壁上,试图低头看了看下面,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一些错综交叉的老树,看不到距离地面还有多远。即便是不会掉下去摔死,恐怕也会挂在这里饿死,或是被乌鸦飞禽啃食而死了。
他身上又累又痛,眼皮也越来越重,实在坚持不住,沉沉地睡去了。
柳湘榆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干净的床上,这是一间布置简陋的乡间小屋,屋内弥漫着草药味,他的身上也换了一身粗布的衣裳。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到后背和肩头一阵剧痛,又跌了回去。他的上半身缠着厚厚的纱布,伤口已经被清理过,清凉熨帖,不再火辣辣地痛了。
他想张口说话,却觉得喉咙也火烧一般地疼,他刚要开口,就见到一个个子不高的青年端着药走了进来。
青年见他醒了,惊喜道:“你醒了呀!太好了!正好来把药喝了。”
柳湘榆舔舔干涸的嘴唇,咳了两声,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你救了我?”
青年坐在床边,帮他吹了吹碗里的药,“不是我,是我家主人把你捡回来的。他武功高,时常去那边的山壁练功,恰巧发现你挂在石壁的树上,发现你还有气,就将你捡回来了,你的背骨断了一根,主人已经帮你接好了,你别乱动好好躺着,养几个月就能好的。”
这青年相貌平平,却是个热心的人,马上就将药给了柳湘榆,还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昨晚你有些发烧,快把药喝了,会好受些。”
“哦,好,多谢大哥。”柳湘榆慢慢地喝了药,试探问道:“大哥……如何称呼?”
青年道:“我叫张炎。公子如何称呼?”
柳湘榆道:“我……我姓柳。”
张炎好奇地望着他道:“柳公子,我看你柔柔弱弱的,应该是个读书人吧?怎么会掉落悬崖?是不是被仇家追杀?可你如此柔弱的读书人,又怎么会有如此凶恶的仇家?”
柳湘榆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口,他要如何对别人解释,他宁可掉下悬崖,也不愿意被自己的丈夫抓回去养在深闺?
张炎见他不肯说,便猜到他大概有难言之隐,自己圆话道:“你不愿意说也无妨,只管安心在这里养伤就是了。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方圆几十里只有我和主人两个人,你的仇家绝对找不到这里的。”
柳湘榆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张大哥。”
张炎憨厚一笑,“不必谢我,还是谢我家主人吧,是他救你回来的。”
小柳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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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替身·是宋彦樟派你来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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