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依旧有人庆祝,丘陵远处鞭炮声不断,烟花缤纷绚丽,绽放在夜空中驱逐寒冷,迎来立春。
第二天,许庭周在顾凌寒的公寓醒过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顾凌寒,一直不敢说话。
右手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又不会左手拿筷子,用勺子吃了一顿乱七八糟的午饭。
顾凌寒看不下去,抢去他的勺子喂他,这让许庭周更加无地自容。
顾凌寒掰正他的脸,强迫他必须咽下去。
吃完饭,顾凌寒叫他跟着出门,到了地方,许庭周才知道他把自己带去了警察局。
做完笔录,许庭周从大厅出来,看见顾凌寒还站在车边等着。
兴师问罪也好,让他负荆请罪也罢,都是活该。
许庭周坐进副驾驶,没人先开口,安静到隔着玻璃能听见风雪声。
车子启动,开了一段路后,停在一条挂满灯笼的街道旁,许庭周特意没有睡觉,坐直了腰杆,做好被质问的准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晚上,大概八点。”许庭周以为顾凌寒要问被下药的时间,回忆起昨天的细节,觉得反胃。
但却顾凌寒说:“曹耀平什么时候开始骚扰你的?”
许庭周如实道:“去年九月。”
如果不是曹耀平,自己也不会失控,也不会遇上顾凌寒。顾凌寒想怪罪,却找了个体面又关心他的理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许庭周说:“有违约金。”
“我交,现在辞职。”
“不用了。”
“还有多久到期?”
许庭周:“七个月吧。”
现在工作不太好找,毕业的时候已经丢过一份了,再入职一家新公司,又得重头来。
星力除了曹耀平,没有其他人对他有过实质性伤害。
现在警方介入调查,人渣锒铛入狱,坚持到合同结束就容易多了。
顾凌寒侧过身体,掌心朝上:“手拿过来。”
许庭周听话递上右手,隔着纱布能感觉到顾凌寒掌心渗透的冰冷温度。昨天没觉得疼,现在突然敏感,好像所有神经末梢都集中在伤口,被再次刺破切断。
“这几天不要碰水。”顾凌寒说。
许庭周点点头。
“还有。”
顾凌寒说一半留一半,看着许庭周的眼睛,许庭周整颗心被提了起来,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还没时间问顾凌寒为什么会出现在半山公寓上,现在问还来得及吗?许庭周在思考,就听见顾凌寒说:“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像颗炸弹,许庭周被轰成了哑巴,半晌才疑惑出声:“啊?”
受害者和好心人,诈骗犯和被害者,陌生人和另一个陌生人,还是朋友,或者……仇家?
如果新账旧账一起算,死到临头,他也认命了。
许庭周错开目光,看见树上的红灯笼在雪里晃悠:“现在离警察局不远,你把我送回去好了。”
右手被轻轻拢了一下,许庭周“嘶”一声,差点流泪。
车里很暖和,顾凌寒却冷着脸:“我帮你不是免费的,别想着糊弄了事。”
大概顾凌寒觉得事情的严重性,还没到给他戴银手铐的程度,那是分开算的吗?还是就昨天的事?
许庭周没有问,直接说:“下次我帮你。”
顾凌寒抬起手,应该有点想揍他。许庭周为表诚意,主动凑近,琥珀色的眼珠子亮晶晶的,仰着脸,等一巴掌。
冰凉的手指滑过脸颊,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然后覆盖整个侧脸,顾凌寒的拇指摩挲着他的嘴唇,低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嗯?”他每天都吃饭呢,虽然不按时。
肯定是顾凌寒摸错了,许庭周向前倾斜身体,让顾凌寒看清楚自己,微微偏着脑袋,让顾凌寒知道这颗头有多重。
脸颊被顾凌寒拖在掌心,相互传递温度,脸逐渐变冰,许庭周看见顾凌寒眼里藏不住揶揄,甚至下一刻直接笑了出来。
“干什么?”许庭周靠着椅背坐直。
“没什么。”顾凌寒恢复神色,“礼尚往来。”
“知道了。”
不愧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一报还一报的事,还能说得那么文雅。
许庭周就直接多了,不玩这些弯弯绕绕的。
这几天还在春节假期,顾凌寒每天上门查看他的伤势,看来很想把吃了亏要回去。
当然许庭周也不会故意耍无赖,所以在顾凌寒帮忙换药的时候,他索性问:“今晚,做不做?”
纱布揭开,扯到伤口,一阵疼痛直击天灵盖,许庭周的表情变得凝重,痛得直抽气,差点咬到舌头。
顾凌寒拿着棉签沾碘伏,涂在伤口附近消毒,面无表情地说:“你这样能行?”
右手伤了,不是还有左手?虽然左手也有伤,但是差不多都愈合了,不过肯定没有右手熟练。
他记得顾凌寒用的右手,又好像两只手都用了。
那天中午起床,许庭周去卫生间洗漱,犹犹豫豫不敢看镜子,一咬牙还是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嘴唇被咬破,脖子一路向下到锁骨都是斑驳的痕迹。
不过身上不痛,所以只是顾凌寒在单方面帮他,也可能是被下了药的自己强迫的。
因为他记得,第一次很痛。
又当了一次无耻下流的小人,许庭周没脸再见顾凌寒,每每顾凌寒出现在眼前,他就愧疚一分。
许庭周凑上去吻顾凌寒的嘴唇,只碰到一点就被无情推开。
许庭周愈挫愈勇,想着赶快结了这笔账,不死心又贴上去亲顾凌寒,凭着自己的领悟和记忆伸舌头,笨拙又好笑,像小狗舔人。
快进行到下一步,许庭周伸手去够顾凌寒的裤腰,脑袋却被摁住,他迷茫地抬起头。
顾凌寒本来坐在椅子上,忽然站起来,高挑的身材和宽阔的肩膀笼在吊灯阴影里。右手还拿着棉签,垂眼和许庭周对视,叹息道:“别闹。”
然后火速放下东西进了卫生间。
许庭周快睡着了,顾凌寒带着一身水汽出来。
这几天顾凌寒一直住在他家,许庭周想说他又不会跑,不用时时刻刻担心他赖账,他的家底都在A市。
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的。
家里冷冷清清,床也硬得硌人,许庭周顺带沾了顾凌寒的光,享受他带来的柔软床垫和取暖器。
甚至顾凌寒不习惯房间太冰,想联系施工队装暖气,可惜没能如大少爷的愿,房子设施太老旧,装不了。
“住这儿多久了?”顾凌寒问。
许庭周说:“毕业的时候找的,半年吧。”
其实没上大学以前,家里也没有暖气的,富裕的时候就烧煤炭,没钱就忍忍,早就习惯了。
顾凌寒又买了几个取暖炉回来,许庭周发愁,这也太耗电了吧。
突然想到过年以后房租还没交,房东也没催,下午没事打电话问了问,房东说自己年纪大了,全身上下都是毛病,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让他们相遇,算给自己积点德,把房子给他了,说想住就住着吧,以后不用给房租了。
过两天傍晚,许庭周收到一个快递,是一本房产证和病危通知书,还有一封信。
信里提了让许庭周帮忙看看院子里的树,房东小时候在这栋楼里长大,后来所有亲人相继离世,现在就剩他一个了。他无牵无挂,卧病在床的时候想到家里还有个租客。
许庭周一直知道房东生病了,却没想到这天来得那么突然。
草草收拾东西,许庭周去医院见了房东最后一面。
年迈的老爷爷摸着他的头发:“以前我孙子也和你一样,不爱笑也不爱吃饭。你把自己照顾得好点,年轻人也要多休息,别为了钱拿健康去拼,以后的路还很长啊。”
房东的孙子是S国的留学生,本来大好的前途,却被公司压榨,不停加班猝死了,走的时候仅仅二十五岁。
这些话是对许庭周说的,也是对孙子说的。这年轻人租了他的房子以后,每天早出晚归,周末都很少在家。偶尔碰见了,看他晃晃悠悠,路都看不清了也不请假去看病。
房东不忍再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第二个月以房子老化为由,将租金调低了五百块。
年后复工前一晚,许庭周看顾凌寒在收拾东西,知道他明天要走了,说庆幸不至于,就是感觉空落落的。
最后许庭周问他买的那些东西还要不要。
顾凌寒喝了一口水,说:“要。”
许庭周去拔了取暖器的插头,还好箱子放在阳台没有拆,很干净,可以装起来,不过床垫只能明天晚上下班回来再收了。
顾凌寒抓着许庭周的手腕,打断他的动作,“我还回来。”
许庭周一愣,是啊,顾凌寒还没算账呢,他们没完。
顾凌寒低头看许庭周,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眼睛像墨一样漆黑:“不能带其他人回家,床是我的。”
除了有时候沈重阳被皎云赶出家门,没地去来这儿借宿,许庭周可从没让其他人进过卧室。
“你保证。”顾凌寒抓着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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