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许庭周不知道顾凌寒来了多少次，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
只是抓住一个把柄，顾凌寒就这么对待他，那再过分一点，犯了更严重的错误，顾凌寒岂不是得弄死他？
许庭周想想还气上了，但腰酸腿疼，只能睡眼惺忪地看着天花板。
吃人不吐骨头的坏人就站在床边，发现他醒了，捞起他的腰，装模作样给他喂水，查看在他身上留下的犯罪结果。
许庭周脸色苍白，睫毛有气无力地垂着，嘴唇很干，却显现异常的红色。他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可怜又脆弱，比晚上更让人想撕碎破坏。
顾凌寒把他抱在怀里，捏他的脸：“小乖。”
许庭周负气地别开脸，不看。
顾凌寒搂着他调整姿势，让他坐在腿上，扶住他的脑袋贴近自己的胸膛。
许庭周听见沉稳起伏的心跳声，顾凌寒揉着他乱糟糟的头发，低头和他说话，音色淬冷，言语却又温和，像皑皑白雪里酿出的红酒，带着缱倦的诱惑。
一般中途许庭周就会睡过去，很少能坚持到最后，除非第二天有事，顾凌寒愿意大发慈悲饶过他。
很多时候许庭周醒来除了有点难过，不会再有其它情绪。
这是第一次事后许庭周觉得委屈，可能因为热得出了汗不舒服，而且还没质问顾凌寒，他就先道歉了。
许庭周有一种完全被看透，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
脾气来得毫无理由，所以想法也很离谱。
但很快许庭周就不气了，顾凌寒的怀抱很温暖，道歉态度又诚恳，许庭周没办法苛责他。
那以后顾凌寒也会这样温柔地哄着别人，会小心翼翼地说话，会抱着别人接吻和别人做吗？
晃眼一个月，许庭周什么都没做好，钱也没挣多少，要和顾凌寒谈条件连最基本的资格都够不着。还经常让顾凌寒不开心，总是惹麻烦。
只剩五个月，短短一百多天，还能怎么办？
许庭周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根本学不会忘记顾凌寒，更没办法离开他。
眼泪绝望溃堤，像开阀的洪水，砸进顾凌寒手心里。
“怎么哭了？”
顾凌寒捏住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许庭周满眼泪花，鼻头嘴唇都很红，表情可怜兮兮，像被丢在路边的猫。
顾凌寒抱着许庭周的腰，忙着给他擦眼泪。但是怎么擦都擦不完，还把他的眼尾蹭得通红。
顾凌寒皱眉，手指抖动幅度微乎其微：“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哪儿疼？”
许庭周只顾看着他哭，一张口眼泪全流进嘴巴里，除了痛苦呜咽，发不出其它声音。
顾凌寒额头沁出冷汗，想摸许庭周的脸又怕他抗拒：“宝宝，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宝宝，以后不会让你疼了，我下次不这样了好不好？你不想做我们以后都不做了，宝宝，别哭啊，不哭了好不好？”
许庭周还是哭，眼睛发涩，喉咙干哑，整个头部烧灼感严重。
“腿疼吗？还是肚子疼？”顾凌寒想撩开许庭周的衣服看看，手抬起又放下。
等许庭周哭够了，自己摸了摸额头，摸不出什么，把脸贴近顾凌寒的脖子，蹭到一股冰凉，好受多了。
顾凌寒用手背碰他的脸，发觉热意滚烫。
许庭周很怕冷，冬天体温总比别人低一点，有时候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病了。
顾凌寒把他放在床上，掖好被角，转身去拿体温计。
许庭周抓住他的衣摆，毫不费力把顾凌寒拽下来，脑袋晕晕沉沉，但字正腔圆地说：“不要走。”
“你发烧了，我去拿体温计。”
“我不想你离开我。”
因为我离开你。
许庭周眼眶噙泪，又要痛哭流涕，顾凌寒只好弯腰让他搂紧自己的脖子，腿缠到自己腰上，轻声道：“抱好了，别掉下去。”
顾凌寒拍着他的后背，走到隔壁房间，单手打开柜子拿体温计，下楼将人放到客厅的沙发，给医生打电话。
许庭周的头很晕，但是一点都不困，一直拉着顾凌寒的手，不厌其烦地十指相扣又放开，重复几十次。
顾凌寒的指腹纹路都被他摸了个遍，里里外外翻过来看掌心，摩挲清晰的手相线条，又翻过去看手背，描摹血管、筋脉，以及突出的骨节。
不放过任何一颗小痣，每一颗都亲一遍。
温热唇瓣碰到顾凌寒手腕内侧两条明显的筋脉，许庭周嘴唇干燥，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顾凌寒还在打电话，没有发现。
许庭周的胆子变得更大，沿着顾凌寒的手腕亲了一圈，有些迷离，像上瘾了一样。
仿佛少摸一秒，少亲一口，都是损失。
最后许庭周玩累了，环抱着顾凌寒的手臂，摊开他的掌心，脸贴上去，脑袋枕着顾凌寒的大腿，在沙发上翻来覆去。
知道自己是生病了而不是突然失心疯，反而狂妄恣睢。
知道是病魔控制心神，不是突如其来浓烈的感情产生悲痛情绪，反而无所顾忌。
顾凌寒允许他上房揭瓦，他一定不会忘恩负义，他会懂事，会通情达理，不会给顾凌寒添麻烦，一定走得果断决绝，绝不死皮赖脸辜负顾凌寒。
万一有一点点想顾凌寒，怎么办？
许庭周火速掐断这个念头。
不可以。
这样太自私了。
分别这课很早就刻骨铭心，养母带着妹妹离开的时候，他只在阁楼看了四年星星就再也没想过。
离开顾凌寒，要看多久的星星呢？
可能需要两三个四年，也可能四个五个，或者六、七、八、九、十个四年，或许一辈子。
许庭周咬着嘴唇，身上哪里都痛，在顾凌寒的掌心淌了一汪眼泪。
顾凌寒什么都没发现，依旧在和医生通话。
“堵车？”
医生：“临川大桥有车祸。”
“大概要多久？”
“最快二十分钟，也可能一个小时。”
顾凌寒略微蹙眉。
“先说他的状况。”
顾凌寒低头看许庭周，一颗圆脑袋乖乖贴着他的掌心。
许庭周蜷着身体，清瘦脊骨隔着衣服都很突出，顾凌寒眉间一凛，被掌心湿润灼热的液体刺痛。
顾凌寒：“抓肝挠心的小狗。”
“我不是兽医。”医生道，“别拿病人开玩笑，具体一点。”
“不安，难过，郁闷，焦躁，痛苦。”
医生：“……”
医生：“不是说发烧了吗？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顾凌寒伸直手臂，把手机拿远，轻声问许庭周：“除了头晕，还有哪儿不舒服？”
“肚子疼。”
顾凌寒看着许庭周的脸，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他说肚子疼。”
“今天吃了什么东西？之前有过肠胃方面的疾病吗？”
“喝了点粥，有点消化不良。”
医生提醒：“如果是没有缘由引起的发烧，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
顾凌寒问：“还有多久到？”
“现在纹丝不动。”医生看了一眼车辆排起的长龙，“实在太严重，你先带他去医院。”
顾凌寒挂断电话，抱着许庭周上楼，给他穿好衣服，出门。
二月初的寒风凛冽。
喂过退烧药，许庭周脸色没那么白了，但依旧病恹恹地提不起任何兴致。
来到医院，顾凌寒在科室外等候，问诊结束，许庭周红着脸慢吞吞地走出来。
顾凌寒问他是不是胃病犯了。
“不是。”许庭周把诊单塞过去，“医生说不是胃的问题。”
顾凌寒看着他，眉间化不开担忧。
“是你的问题。”许庭周的脸窜红。
真是个脆弱的玻璃娃娃，顾凌寒推着许庭周的腰离开走廊，找座位给他坐下，摸了摸他的头发：“在这儿等我。”
交代人不要乱走，顾凌寒转身去拿药。
许庭周靠着冰凉的座椅闭目养神，昨天在浴室他把东西碰掉了，顾凌寒要出去拿新的，他抓着顾凌寒的手不让人走。
后来再回到浴室，许庭周意识模糊，身心俱疲，无端地难过，郁闷，执拗不肯让顾凌寒碰。
一碰就要滑下去喝水，抓起来又要哭，在浴缸里扑腾了一个小时，最后把脑袋磕在墙壁上，撞起一个大包。
顾凌寒不折腾他，给他冲干净了就捞起来塞进被窝。
医院人来人往，就着吵杂的人声和电子广播音，许庭周快睡着了。
悠悠转醒，顾凌寒坐在他身边，划着手机屏幕里的照片。许庭周睡眼朦胧，偏头去牵顾凌寒的袖口，发现照片里的人是自己。
“怎么还偷拍啊？”许庭周有气无力地笑。
顾凌寒否认：“光明正大拍的。”
“让我看看，太丑就删掉。”
许庭周离开椅背坐起来，倾斜身体凑过去，因为没有力气，像趴在顾凌寒的臂弯。
照片虽然是俯拍，但许庭周仰着头，双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兜里，脸上没有表情，周身散发的清冷疏离感很重，总体上来说不好看。
许庭周还是比较喜欢阳光活泼的氛围。
“删了吧。”许庭周说。
顾凌寒看着他，似乎太想。
许庭周微微压下眉毛，特别凶地命令道：“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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