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后就是晴天，晒的人脸热，一步都不想迈出门。
许昭不喜欢出门，这么热的天最适合在房间里开着空调，啃着冰棍，一步也不挪窝。
抄暑假作业抄的晕头转向的许昭晚上出了门，透透气。顺便再买点东西，穿好鞋，换好衣服，许昭揣着手机、锁上了门。
小广场，许昭见到了坐在长椅上人。
金发真扎眼，随意一瞥就会吸引人的视线。
许昭没上前打招呼，她不认为互相告知一下姓名，说过几句话就可以变的很熟，她不是那样的人。眼瞎般的，许昭从这人身边走过。
小广场边上那个长椅离人行道很近，许昭低着头，手上捧着手机，屏幕停在主页面，看的很认真。
她在向前走，在错过。
楚也的手摸向口袋的位置，那里放着他的手机。他抬起头，眼神随意的扫视着周围，最终轻飘飘的落在一道普通的背影上，没有移开。
行人路过，遮住了越走越远的影子，楚也笑了，嘴角一扯，却看不出多少温度。他站了起来，拖着脚步，慢悠悠的向相反的方向走，走路的姿势很漂亮，明明是挺直的背，却是松弛感拉满着的轻松写意。
许昭拎了一袋子的苹果，回来的时候，那坐在椅子上的人不见了。
塑料袋因苹果的重量的陷在手间，留下白痕，许昭想，天气太热，人回去很正常。她没想太多，还在路边小店买了个雪糕，香草味的，然而在咬下的那一秒，不幸的事情发生，雪糕冒出的尖尖掉了下去，只留下脆筒里的一丢丢。
有点倒霉，许昭想。
掉下去的雪糕化出一点白汤，许昭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把雪糕包裹着拿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她的耳朵在发热，有些不好意思。
在大厅广众下，犯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意外，明明没有什么，可许昭却感到有无数双眼睛在看她，其实并没有。
在一个快节奏的世界里，没有人会真正的关注你，大多只是，哦，知道了，犯错的不是自己罢了，没那么多关注，不会有人会在意她。
拎着水果，许昭一点点啃着脆筒，沿着夜色回家。
她的背挺的不是很直，是大多数学生都有的通病，不是很好看。
之后的日子，许昭时不时出门也会看见楚也。日不落和她所住的地方挺近的，是在散步的可控范围内。看间楚也，许昭每一次都是低着头，打招呼那更是一次也没有。
而这一次，是例外。
楚也在啃雪糕，见这么多次，这是许昭第一次见这人吃这种东西。天气很热，出门之后许昭总会给自己买一根凉快一下，比如这时候，她的手上刚好有一根，是小布丁。
小布丁很容易化，指尖不一会黏黏糊糊的，所以每一次吃它，许昭都会一口咬掉一个角，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咬的面积大了，脸就会被冰的扭曲在一起，皱巴巴的，牙都要冰掉。
这个习惯不太好，可许昭从没改。
双目对视，许昭没来的及转身，也没来得及低下头。
总之，她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她，避无可避。
许昭的身体在那一刻僵住，其实有一次他们也是双目对视的，然而下一刻就移开，弄的那一秒像是个错觉。不过这一次不是，那双眼睛锁定了她，没有偏移一寸。
他在看她。
“嗯，你也在这散步？”男生向她走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脸面无表情的，有点冷，手上拿着的雪糕上有着清晰的咬痕，是小布丁。许昭点了一下头，喉咙里飘出一个嗯。只回一个字，有点不好，补道：“我出来逛逛。”
“哦。”
有点沉默，许昭：“你是来这里旅游的吗？”
楚也垂眸，长长的眼睫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算是。”
不算是个很热情的回答，与之前的和善温柔透出不大相符的一丝疏冷，许昭干巴巴扯着话题，“h市有好玩的地方，不过不在这，如果你要玩，可以去做地铁去那新区那边，那边好玩的东西多，还有许多网红打卡点。”
对比于新区，这里实在不是个旅游的好地方，许昭也不是很明白，楚也为什么会来这里。
咬上最后一口雪糕，许昭听到了楚也说了一声谢谢。
“网上都有攻略的，如果要去玩的话，可以看看的。”许昭难得开口提出意见，右手大拇指用力向食指靠近，指甲陷进肉里，面上是一片自然。
如果脸上没那么红的话。
幸好夜色正浓、辛好晚风燥热。
楚也垂眸，漫不经心的从嗓子里哼出一个嗯字来，冷冷的。
不是想继续聊下去的语气，人的语调可以表现出多种不一样的情绪，许昭的心脏一下子被浸泡在冷水里，降的很快，她听明白了语气里的潜义词，识趣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品质。
许昭笑了笑：“我先走了，天气好热。”
抛出行动，给出原因，合理。
许昭没想等楚也的回应，温和的壳子裂开了略显冰冷的内在，这才是这个人最真实的模样。
懒散、冷漠，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漫不经心。
她没有猜错。
“许昭。”
他在喊她的名字，许昭脚步顿住，腿部肌肉绷紧。
她突然就想起了初中的某一天午自习，斜后桌的女同学点了点她的背，她不怎么记得那个人的表情了，可能是笑着的，毕竟那个女生同她说完话后，就又同其他同学说起了悄悄话，一字一句飘荡夏日的燥热里。
而她的情绪却被那短短的一句话搅的稀碎。
“许昭，我不喜欢你。”
很普通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的修饰，没有任何的言语辱骂，只有直抒胸臆的坦荡。
可，怎么就这么难听呢？
有人说，不喜欢一个人就会坦坦荡荡的说出来，可是许昭不太懂，她和她之间没有交际，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同学，所以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她很讨人厌吗？
但那时的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没有任何的表示，似是没有听见，懦弱到了极点，没有一点回击。
许昭呼吸顿了一瞬，看向楚也，却坠落在了他的眼里。
没有冰冷晦涩的情绪，只有一片毫无波澜的海，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可他笑了，在夏日路灯下，在车辆鸣笛里，他说：“我们交个朋友吧。”
没有人同许昭说过这样的话，因为很奇怪，交朋友是这样交的吗？
许昭的大脑在错乱，无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天气很热。”
许昭：“……”
胡说八道，连理由都找的敷衍。
楚也轻笑出声，低低沉沉的。许昭在他的脸上察觉到了轻松，像是放下了一些东西，平静的海面有日光照映进去，波光粼粼，那人说：“我想和你交朋友。”
“理由，是我想。”
很奇怪，转不过弯的许昭口不择言，“目的呢？”
面前人长的是真好，一张厌世脸，配上三白眼，冷而矜贵，是过分疏冷的淡漠，勾起唇笑，又偏偏是灿烂而温柔的春天，冷与柔融合的恰到好处，构成了面前的这个人。
很多人会喜欢上面前的这个人，是很多人，许昭这样告诉自己。
这样的人想和她交朋友？
他不会缺朋友的。
许昭后脑勺微微紧绷，她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用一种很认真的姿态，注视着楚也脸上的变化捕捉每一寸的微妙。她的眼睛里很茫然，很像冬日雾气遮路找不到方向的人。
这样询问人是很冒犯的，许昭知道，可就是突然的脑子生锈，转不动了，钝钝的说出了平时绝对不会问出的质疑。
——你的目的是？
——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
“缘分。”楚也上下嘴唇一碰，说出了一个玄学的回答。
缘分？许昭蹙眉，口齿间滚过这两个字，却没出声。手中的重量提醒着许昭，她的手中还提着一袋苹果。
四幕杂乱。
“你吃苹果吗？”许昭口不择言，使话题跳脱到另一个纬度上，半毛钱都不相关。
被岔开的话题如果继续下去便就会显得尴尬和不识趣。
楚也点了下头，低低回道：“吃。”
没有追问，放弃答案。
对于楚也的回复，让许昭的眼里涌现出一丝错愕，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后就低下头。细长的手在透明袋子里挑了个极红的苹果，缓缓的递给了楚也。
压在鼻梁上的眼镜遮住了并不明亮的眸，藏于人海中的女生也没有什么不同，可就是有什么不一样。
楚也薄唇轻启，“谢谢。”是很轻的一句。
“走了。”
许昭笑了笑，她没再过多的和楚也说聊上几句。这只是她会家路途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失在记忆里，碾成稀碎的尘埃。
只是有一瞬，许昭转过头，嘴巴微张，想要说上一句话。
但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透露，也不是一件大事，就是突然的想问：“楚也，你喜欢苹果吗？”
莫名其妙的，有点神经质的问题。
楚也，你喜欢苹果吗？
新鲜的苹果总泛着一股清甜的香气，握在掌心的就是。楚也是回到住所，用水清洗了一遍，没有削皮，一口就咬掉了一大块。
甜，脆，不讨厌也不喜欢。
插上钥匙，旋转一圈开锁，许昭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才在黑暗中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有原因的。
将旧苹果换下，在迟疑中，许昭没有将它们立即丢进垃圾桶里，而是拿起了厨房里的水果刀，切了一块，咬了一小口。
放久的水果，味道总有一种灰蒙蒙的感觉，是腐朽、甜味变淡、水分流失。
许昭的眼神虚虚的落在刀上。
五指不经意间松开，缺了口的苹果落进垃圾桶里，是哐当的一声。
很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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