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的许昭将脸埋进了薄薄的被子里,脑子自动放映着昨天晚上的对话,一想到就觉得不忍直视,脚趾扣地。
她居然会觉得楚也别有目的。
她是疯了,居然会想出这么一个东西。
晚上思绪翻涌,情绪被无限放大,一旦理智回笼,那就是后悔,拧巴的想把自己埋掉的尴尬。
她为什么会说那些话?
疯了!
完蛋!
过度的懊恼使得许昭耳朵染上了灼热的温度,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分外堵的慌。脸死死的埋在被子上,窒息感涌上来。
冲动,太冲动了。
不断回想,反复鞭尸。
上午写暑假作业,许昭的笔好好握在手中,眼睛盯着作业本,明明认认真真的,只是突然的,脑海中就浮现出楚也的脸,以及路灯下的明暗光影。
真的是疯了。
许昭的手插入头发里,指腹触及柔软的发,揉了揉,心烦意乱。
手机倒扣在桌子上,许昭拿起了来看了一眼时间,被上方的提示信息控制了一秒的思绪。
——7月20日,生日前一天。
这是她给自己设置的提醒,不要忘了,毕竟没人会记得,连她自己都会忘记。
*
晚风在吹,坐在长椅上,楚也的手上是根已经吃完的雪糕棍。
手机亮了一下,时间显示十点二十,街上的人还未散开热浪迎面而过,是很热的天气。
“咔嚓。”一下,楚也摁灭了手机。黑掉的屏幕上倒影着男生棱角分明的脸,冷淡的眼睛,不是很让有亲近的感觉。
雪糕棍被扔进垃圾桶,楚也垂眸,眸光敛进眼底。
*
放假,许昭一向的穿衣打扮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时常是宽松的T恤加上肥大的短裤,过膝的那种,风一吹,不闷热,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很自由。
将早起随意拢起的发散开,许昭用梳子梳了个高马尾,还用黑夹子固定了一下散落的碎发。
她洗了把脸,水珠顺着女生线条流畅的脸庞向下坠落,没有被修剪过的眉浓且黑,除去不太白,是一张很秀气的脸,很小,有点漂亮。
不过,许昭没注意,或者是从来都不认为。
擦干净脸,许昭带上眼镜,放下刘海。
她冲着镜子笑了一下,嘴角抿着上扬,有点害羞的腼腆。
今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应该,一切事事顺遂的,或者她先透支一下愿望,一切都能按着她心中的发展,也不是不行。
深蓝色的衬衫,胸前有一圈的荷叶边,下身是一件白裙,简简单单的。天气不是很好,许昭特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下午没有雨,晚上七点多上面有个下雨的小图标,穿上鞋,望向放在鞋柜上的雨伞,许昭到底没带。
七点多有雨,应该不会淋到她。
现在五点二十,在七点之前,她会回家的。
坐在轻轨上,许昭低头看到了脚上的小白鞋,心情变的很好。
小白鞋是之前刷干净的,脏兮兮的地方如今白的雪,许昭双脚合并在一起,又分开,鞋底敲在一起,发出闷闷的声响。
许昭在傻兮兮的笑,止不住。
从轻轨下去,沿着青桐大道东走两千一十七步,许昭站在临水城这座小区前,低头发了条消息。
昭:【妈,我到了。】
过了一会,在许昭准被打一个电话的时候,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
妈:【好。】
雀跃让许昭不住的来回走,盯着小区的入口,看着一辆辆车从里面出来。突然,许昭的眼睛一亮,在朋友圈中窥伺过百八十遍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她小跑上前,裙摆在飞。
喘了口气,许昭望向紧闭的车窗。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和许昭眉眼有些相似的脸。
这是她的母亲,陈清悦。
“妈。”许昭叫了一声。
陈清悦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焦急,不过还是很耐心的同许昭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昭昭啊,诚诚补习班要下课了,我要去接他,有点急。”
“昨天晚上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给出理由,然后切入主题,许昭僵了一下,通常她这个时候都会极度大方的告诉对方,没事,就是想你了。盯着那双眼睛,耳朵竖起,许昭没有看到她想看见的,也没有听到她想听到的。
这个人只是在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复。
许昭声音低了下来,同往日一样。
“没事,就是想你了。”
陈清悦笑了一下,关怀道:“有点忙,等有时间会去看你的。”
不会的,不会回去的,许昭在心里否定,现实却是她点着头,回了一个嗯,颇为贴心:“……您去忙吧。”
看着面前人的轮廓,陈清悦心里涌出一缕不舒服。许昭长的同她有点像,毕竟是母女,但更多的则更偏向她的前夫,许杨。
脸小浓眉、眼窝深邃、鼻梁又高,但又因为刘海和眼镜遮住了这一点。
这孩子的刘海是什么时候留的?陈清悦不清楚、记不得。
小的时候许昭是露额头的,脸小小的,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漂亮又有灵气。那时候陈清悦很喜欢买各式各样的小裙子,将许昭打扮成小公主。
漂亮的小公主挺直着背,头发被盘起来,头上有着小王冠。
但,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陈清悦想说些什么,手机却响了。
许昭看着人接起电话,应答着电话那头的人。
“嗯……我马上就去。”
“晚上要晚点回来,我去接你?”
“好好,那我不去。”
“……”
繁杂而有琐碎,声音里却是亲昵。
面前的人无意识的在笑,眉眼间流露的是藏在烟火气里的幸福。
从那些朋友圈里的只言片语与照片都能佐证这些年,这个人过的很好。
没有她,她过的很好。
接完电话,陈清悦说:“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
许昭:“好。”
车子启动,嗖的一下出去,淹没在车流中。
许昭没有驻足很久,来时的喜悦转化成了难以形容的沉重,在每一寸骨骼里驻留,行动间皆是沉缓的停滞,似是久违没有动过的齿轮。
回去的路上,许昭的两条腿规矩的合在一起,白色的裙摆垂落脚踝。
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之前没有看完的小说。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许昭垂着眼,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一目十行。
她自己都会特地设置提示来以防自己会忘记,更何况是别人,所以被忘记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在轻轨穿梭高楼之间,头顶之上乌云压城,风雨欲来,许昭抬头之际,看到了天边蓝灰色的天与淡墨色的天空相接,一道分明的界限出现,很醒目、很显眼。
有些记忆其实不是那么的特别,模糊的像打上了马赛克。
但隐隐约约的,她还记得,夏天的晚上有人牵着她的手,穿行在昏暗的路灯下,街边的西瓜被破开,红色汁水流出,有人在说,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她会收到一份特别的成人礼。
十八岁,成人礼。
其实都是生日,没什么特别,没什么不同。
许昭眨了眨眼。
从轻轨下来,许昭去蛋糕店提生日蛋糕,上面有很红的樱桃,很漂亮,长长的果梗略微弯曲,许昭拎着包装上面的绑带出了门,风有点大,是要下雨的前奏。
走在路上,许昭低头打开手机,在输入框里犹犹豫豫,憋不出一个字。
突然的,左肩剧烈的疼痛让有些晃神的许昭清醒,她和一个人撞在一起了,有点懵的许昭抬头,却看见了一张很焦急的脸,女生的眼底含着泪,嘴唇在颤动,下一秒似乎整个人都要碎掉。
肩膀很疼,许昭迟疑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女生摇头,声音有点哽咽,“你没事吧。”
许昭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那女生就继续的向前跑,似乎在找什么人。
这人有点熟悉,右手抚上左肩揉了揉,许昭想。
只是视线低下触及手里的蛋糕时,许昭的脸色有些变化,突然的怔住。
奶油糊在透明的罩子上,造型变的残缺,它从一个完整的蛋糕变成了一个不太好看的蛋糕。
还能吃,就是有点不太好看,许昭这样告诉自己。
造型不完整不会造成口感的任何改变,本质是没有改变的。
不要斤斤计较啦,许昭。
垂下眼帘,许昭偷偷的深呼吸一口。
天气预报不是很准,走在路上,风刮的很大,许昭心间突然觉得不好,啪的一下雨滴就落了下来,被预测于7点会下的雨早到了一个小时。
蛋糕店离家并不是很远,走几步就会到,但她就是被困在了这条很短的路上。
雨来的急来的也猛,蓝色的衬衫落下雨点扩散成更为深沉的蓝。
许昭在跑,她没有躲,这么短的路,她想,她可以不用伞就可以跑回去,只是,她还是猜错了。
这场雨太大了,哗啦啦的雨水就像是被泼下来似的。
只是一会就将人浇的透透的,生不出侥幸。
不就是淋一场雨吗?
她不是时不时就会想自己会发一场大疯,在狂风暴雨间站在屋外,不惧任何人的目光奔跑行走,像个乐呵呵的傻瓜,现在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她应该高兴的。
刘海沾上了水,贴在额头上,全身湿哒哒,许昭喘息着,放慢了步子。
可是许昭,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顿住脚步,低下头,那一瞬,许昭看到小白鞋上有个脏兮兮的脚印。
它又脏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小白鞋很容易脏,每一次许昭都要刷上很久,然后包上纸巾。
可它……还是会脏。
雨滴砸在身上,不疼,但就是莫名的让许昭有点招架不住,啪的一下眼泪就落了下来,滚烫滚烫的。
“怎么就那么倒霉呢?”她说。
人人都在避雨,没多少人看她,可许昭就觉的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此时的她一定像极了一条流浪狗,不讨人喜欢、没有要、人人避而不及。
酸涩的疼痛从鼻腔里冒出来而后扩散到脑子里,一下又一下。
这一刻,许昭的脑子什么念头都没有,她只想要一把伞,一把可以撑在她头顶的伞。
但可惜的是,她没有。
她没有这把伞。
拖着很重的步子向家走,许昭把蛋糕护在怀里,这一路,有人从她身边路过,脚步匆匆,没有人会在雨天在街上过度的停留,所有人都在赶。
可许昭赶不动了,她没有了力气,只能慢慢走,淹没在这场雨里。
她想要一把伞,就现在,可它不会出现,许昭眼里灰蒙蒙的。
自从家里只有两个人,许昭就学会了查看天气预报,外婆的腿脚不好,没办法给她送伞,好几次下雨,她都是淋雨回来 。
头几次是忘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人总会在得到教训之后记住某一件事,一点也不会忘,记得很牢。
天光黯淡,在完全等不到光的死寂中,一道影子落在了全身湿透的许昭身上。
“轰。”的一声,雷声乍响。
雨没有落在身上,但雨声依旧在响,它被隔绝、阻碍的发出闷声,最终传入耳朵里。
许昭茫然的抬头,一双眼睛红肿着。
她的头顶有一把伞,她的身侧有一个人。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是眼里的雾气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前,可许昭知道,这个人是谁。
清浅的柑橘香被敏感的鼻子捕获,而这种味道,她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是楚也。
楚也为她撑起了一把伞,让她再也没被雨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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