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情报是我泄露的吗？”胧月凛问。他有些奇怪，自己完全没有感受到女人的警惕。
山田智慧摇摇头。
“快走吧。”她笑。
“好吧。”胧月凛说，“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山田智慧诧异地看胧月凛，时间紧迫，她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过多纠缠，哄孩子一样说出了自己的心愿：“我希望第七机关消失就好了，再也不要存在。”
“无论代价？”
“无论代价。”
“……”是心口一致的回答。
-
……
[异能冷却结束。
查找范围内所有心声。
心声查找完毕。
随机选择中……
查询到异能范围内人员：山田智慧。
判定交易对象为：山田智慧。
判定交易物为：■■惠子。
代价计算中……
判定交易状态为：可交付。
代价交付中。
代价交付完成。
全部条件达成。
异能发动。]
……
胧月凛的眼睛亮起来，眼底有一排排文字浮现又消失，发丝无风自舞，有圈白色的光环迅速在他脚下扩大到肉眼望不穿的距离。
熊熊燃烧着的宿舍楼突兀地消失了。
像是连锁反应，连带的工厂、地下研究所、这里的一切都了无痕迹。
胧月凛脚下踩着水泥地中溢出土壤，一丛丛麦苗钻出土壤、迅速分蘖，有老农正在检查麦苗越冬时的生长情况。
老农一怔，他刚刚好像看到有人站在田间，想要制止，一晃眼却又不见了。也许是错觉吧，他想。
东京的某个咖啡馆，胧月凛突然闪现在一处空位上。
周围的人对大变活人的场景视若无睹般，继续与同伴说笑交流。
“您点的咖啡，请用。”服务生笑着放下手中的饮品。托盘下面盖着一张便签，胧月凛拿起来看了看。
是费奥多尔的字迹。
反应真快啊。胧月凛在心里感叹道。
-
杂志社昔日的同事不知何时忘了出格的惠子。
惠子的博客账号成为了他人的认证账号，偶尔分享美味的甜品。
惠子的父母仍然住在惠子曾经死去的那栋小楼，他们正在共进晚餐。
-
山田智慧疲惫地推开家门。
“我回来了——”好累、哪怕在这个研究所已经工作二十多年了，可还是好累。怎么办，她好像永远都习惯不了了。山田认命地想。
“欢迎回来，智慧。这好像是给你的。”山田妈妈拿出一封信。
山田智慧接过打开，这是一封国际邮件。来信人是她资助的某个困难国家的地方政府。信上说小学已经建成了，为此特别送上了由第一批入学的学生一同写就的这封信。
山田珍惜地将感谢信收好。其实她并不是一个热心于慈善的人，只是莫名地，突然就这么做了。
——
喝完咖啡的胧月凛擦擦嘴，内心痛苦。
没有放糖的咖啡，好苦涩——！
他离开咖啡厅，随处闲逛一样晃到了某个灯光昏暗的小巷。
胧月凛眼前一黑，身影莫名消失了。
几个快速的画面闪过后，胧月凛突然坐在了一栋高层的楼顶。
他被恶趣味的放在了高层边缘，坐着的姿势，双腿悬在空中，距离亲密接触人潮只差胳膊一抖。
一个披着毛边斗篷的男人站在胧月凛旁边，楼顶剧烈地风把斗篷吹得飞扬。
魔性的笑声在风中飘来飘去：“surprise——！”
“高处的风景真不错啊，谢谢你，尼古莱。”
自从离开神秘岛，很久没有在高处远眺了。
胧月凛坐在天台边上，心情毫无波动。
但他的双脚悬空着一晃一晃，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
此时正值黄昏，但天色还算明亮，也因此这里的视野极佳。
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一切，放远望去能看到海面上来去往返的船只，甚至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横滨那个标志性的巨大坑洞都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
见胧月凛没有被吓倒，还一副轻松的样子，果戈里无趣地撇了撇嘴，报复一样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根据之前相处的经验判断，这家伙越理越跳。
于是胧月凛不去计较脑瓜崩之仇，他居高临下看着街面上的车流人群。
下面的人和蚂蚁也没有太大区别，仿佛置身云端一样，给人一种可以掌握所有人的快感，像是只要伸出手就可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胧月凛表面上一派轻松的样子，但心中冷静的很。
异能还在生效，胧月凛能够清楚的看到街道上所有行人。
只要胧月凛想，便可以像翻动一本书那样，轻巧地浏览此人人生经历中的全部。但胧月凛的眼眸中却不带一丝情绪，丝毫看不出他有没有探究的**。
“偶尔换个角度看看世界也很有趣，您说呢？”费奥多尔噙着笑意的声音在胧月凛耳边响起。
是吗？胧月凛心底明白。费奥多尔的想法他再清楚不过，只是像所有人一样觊觎着这份力量罢了。
但表面上他并没有显露出来：“你说的没错。不管是第七机关，还是这儿——不同地方的人类果然有不同的模样。但归根结底，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全部是**的奴隶罢了…为了私欲，既可以肆意伤害他人，又尽力去拯救他人。”
“那么你呢，你的私欲又是什么？”胧月凛转过头来看着站在旁边的费奥多尔。
明明是费奥多尔在俯视着胧月凛。
但胧月凛抬头看着他，那双湛青的眼睛不含一丝情绪，却有种被神明审判一样的感觉。
竟然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
……
不愧是胧月凛，最接近‘书’的，可以改写世界的异能力者。不……从某方面来讲甚至比‘书’还要强大。
但为人冷静、自持。分明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却从不滥用。
费奥多尔的脸上挂着笑容，他的灵魂仿佛被分割成两半一样。一半颤栗于神明的威严，一半冷静地分析着如何将胧月凛拉下凡尘。
他再一次无比明确地意识到：这就是我要找的人，异能消除计划无可替代的人。
费奥多尔的脑袋里转过了无数个想法，但他的面上并不显露，微微笑着仿佛不曾受过任何干扰一样，低声说：“您应该加入我们。世人皆有**，**产生罪孽，异能是罪，战争是罪，我们理应用罪孽深重之人的血染红这片土地*。”
……多么狂妄自大的想法，将自身凌驾于世人之上。
费奥多尔这个人，不愧于魔人之称。冷静又癫狂，谦卑且自大……简直像个精神分裂的疯子。
但胧月凛又清楚地听到，费奥多尔的想法全部发自于真心，这就是他伟大又狭隘的私欲。
可偏偏他找上的胧月凛，正是最不愿意干涉他人命运的那个人。
而且……消灭战争这种想法。胧月凛并不是没有想过，但正是因为想过、实践过，他才无比确定，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但凡是生物自然会产生**，那么换个人、换个世界、换个生物就没有了吗？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事。
但胧月凛并不愿干涉费奥多尔的想法，这世上正是因为有着不同思想的碰撞，才能激发出活力，才会有如今站在生物链顶端的智人。
也因此，胧月凛只是说：“…你无法从我这儿得到想要的东西。”
“您不需要做什么。”费奥多尔脸上的笑容扩大了，这正是他想要的反应。“您只需要看着即将上演的剧目，这就足够了。”
“是吗……”
高处的风很大，胧月凛的发丝在空中剧烈的鼓动着，噼里啪啦打在脸上，毫无美感。
……哎，高处也不是什么都好，脸好痛。
他沉默着看地面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异能完成山田智慧的愿望后进入了冷却期，附加的效果自然也不能再用，胧月凛无法再看到他人的人生，只能看到人潮的行走。
良久后，胧月凛终于开口了，却不是回答费奥多尔的话：“但现在我想去横滨看看。”
横滨吗……
费奥多尔想了想最近认识的“白麒麟”涩泽龙彦和即将在横滨上演的大战。笑容温柔极了。“那么，您需要我的帮助吗？”
胧月凛看了看天色。
夕阳已经有大半没入地面，天色即将完全黑下来，但大半的灯光照明还没有开启，显得比较昏暗。
否则，就他们几个人这样站在天台边沿，准备组团轻生的场面，恐怕早已被眼尖的路人看到并报警了吧。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他撑住楼沿，慢慢地把腿往里伸，从天台边沿稳稳地站立到地面上后冲费奥多尔和果戈里摆了摆手，“抱歉，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
“？”
果戈里一直没有说话，无聊地蹲在一边转魔术帽玩。
听到这话他还在想胧月凛要怎么从这么高的地方离开，就看到胧月凛从顶层预留的老式栅栏防盗门上鼓捣了一阵。
本来就没上锁，只简单的用铁丝缠绕了几圈的门被胧月凛打开，他淡定地退到门里，又悄悄把铁丝挂回去伪装无事发生的样子。
哈哈，这个人还是那么出乎意料。
果戈里想着，他看着胧月凛快要离开自己的视线，双手放在嘴边拢成喇叭的形状大喊：“下次见哟——我会为你准备好惊喜。”
胧月凛没有回头，他再次挥挥手，脚步不停继续向下走着。
从这儿很快就看不到胧月凛的身影了。
果戈里幸灾乐祸地揶揄费奥多尔，“亲友，你的计划好像失败了哈哈哈哈。”
语气欠的想让人暴打一顿。
不过费奥多尔已经习惯了他这在各种阵营反复横跳的模样，淡定得很。
“尼古莱，既然主角走了，我们也离开吧。”
胧月凛的事他并不着急，那会是个漫长的计划。
费奥多尔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现在么，先去看看吧，日本的‘救世主’。”
……
另一边。
胧月凛正等待着电梯的来到，现在正好是下班的时间，写字楼人满为患，最高层人又不少，他等了很久都没有排上号。可毕竟这是三十多层的高楼，总不可能用走的。
胧月凛在心里叹息。
虽然和费奥多尔说得很潇洒，但他要去横滨估计也没那么容易。
也没什么别的原因，主要是没钱。
他冷静地掏了掏自己的口袋。
嗯，还是去第七机关前的那几张纸币，并没有变多，甚至还分了两张作为小栗虫太郎的路费。
胧月凛心算了一下数额。大概只够今明两天的饭费了吧，只吃饭团的话。
他身上没有手机，也不记得凡尔纳的号码了。求助无门。
胧月凛沉着地想着。
……没办法了。
为今之计，是先坐巴士回神社住下，然后找个兼职干两天，攒够路费再说。
“弟弟，是来找人的吗？”
“？”喊他吗？胧月凛疑惑的看过去。
是这栋楼的上班族，一位年轻的女性，大概二十五六，很活泼开朗的样子。
大概是等电梯无聊了，随便找个人搭讪之类的。
为了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胧月凛想了想，顺着小姐姐的话说：“是的，来找哥哥。不过我记错了，哥哥今天不上班。”
“哎呀，那你要怎么回去？”小姐姐关心地看着他（也可能是看在脸上）：“这附近在修路，只有一条线路的公交还经过这里，现在可能坐不上最后一班公交了哦。”
不坐公交是绝对不可以的，打车和新干线的费用他都付不起。
胧月凛褪色。
他可怜地看着小姐姐。
小姐姐看了看手机时间，肯定道：“大概还有5分钟就到站了，不过走过去也需要三分钟吧，不算下楼的时间。”
叮咚，电梯到了。
胧月凛看了看前面的人，又看了看自己。
电梯此刻是空的，可以载下23个人。
很巧，他正是多余的第24人。
……
天、要、亡、我、
胧月凛彻底褪色。
不过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和胧月凛搭话的小姐姐是23人中的一个，她把胧月凛推上了电梯，笑着和胧月凛挥了挥手。
“我乘下一次就好啦，你快点去坐车吧，不要让家人担心。”
电梯门关闭了，胧月凛没有来得及和小姐姐告别，大概她也没看清胧月凛最后的表情。
但胧月凛还是露出了笑容回应她的这份善意。
……这正是胧月凛为了异能不影响到他人，甘愿一直留在只有他和凡尔纳二人的神秘岛上的原因啊。
他和费奥多尔交流后一直沉郁的心情轻快起来。
诚然人都是自私的生物，但仍有很多人克制着自私的本能来帮助他人，正是这份背离了本能的真诚，才是人性之光。这份发自内心的光芒，才是胧月凛最情愿去珍视的宝藏。
这种事情，像费奥多尔那种人是不愿意去看的。
是的，费奥多尔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到呢？他只是闭上眼睛不愿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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