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这倒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江漓若有所思,玻璃珠似的眼眸转了转,“是什么原因?”
“还不清楚……”闻卫深吸了一口气,“秦哥说,从祈雨山回来后,胖子跟变了个人似的,今天他突然联系不上胖子,报了警,才知道他死在所租的房子里了。”
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突然之间就死了,闻卫到现在还缓不过神来,刚才在球场上要不是有人扶着他,他能一头栽倒下去。
然而江漓,从得到消息到现在,他的表现都相当冷静,那张胧白的脸上,波澜不惊。
闻卫莫名有些发怵,连早已做好的计划,都有些悬而不决了,“……学长,那你明天要跟我一起去吊唁吗?”
“叮咚”,江漓的手机屏幕跳出一条未接电话,两人走出校门。
一辆黑色迈巴赫正停在路边。
闻卫瞟了江漓一眼。
“去。”江漓思索一下,“你把位置给我。”
闻卫喜笑颜开。
那边保镖侯着,毕恭毕敬地拉开车门,江漓矮身坐进去,门一关,便扬长而去了。
“叮咚”
刚上车,江漓便收到了闻卫发来地址——潜空市,汉覃街道,他忽略掉接下来的消息,在地图上查看位置。
是临近的一个市,开车过去大概得三个多小时。
有点远。估计只有明天下午有时间。
江漓安排完,后座另一旁的小憩的男人冷不丁出声,“听说你前几天进了一趟山?”
他靠在真皮座椅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浑身气场压低而烦躁,像是刚从谈判桌上下来。
一身西装马甲勾勒出身材,领结扯开,黑发垂落,拢住他深邃疲惫的眉眼。相比起江漓,他的气息更加严肃一些。
江漓正着人调查闻卫说的人,眼皮都没掀一下,并不接他的话,“找我什么事?”
江旬指骨敲着膝盖,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是老爷子,叫我们这周末晚上去老宅吃饭,说是二姐婚事定下了,我明天来接你。”
二姐是江伯的女儿,跟他们关系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毕竟江父很早就自立门户,现在的家业并非是一脉继承本家的。
江漓收了手机,“有事。”他不爱看戏的人,在老宅吃饭坏胃口。
“那就后天,我跟老爷子说一下。”
看来是拒绝不了了,江漓掀起眼皮瞥过他,“去雍堂苑。”
“……”保镖下意识地看向江旬,对方轻颔首,神色容许,才继续往前开。
雍堂苑是江漓名下的一处房产,高档小区,两层一户,距离大学七八公里左右,环境优美,与冬月湖相邻。
已是傍晚,一点红霞在天际晕开,与泛白的湖面交接,像是一个烟雾流动的玻璃罩子。
江漓走进罩子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在脱离控制。
胖子死了,还死的有些蹊跷。
他想起前两天胖子发的朋友圈,念头一闪,拿出手机将胖子近几张照片保存下来。
大多是一些寺庙的照片,配文健康长乐,无病无灾之类的,显得神神叨叨,九宫格中偶尔夹杂着一两张居家照。
江漓翻看着照片,留意到胖子的客厅里摆放着一个红泥色的雕塑,小小的,却供奉在案桌中央。在后几张照片里,雕塑一步步搬进卧室,摆在了最近的床头。
当时他只觉得古怪,并不多在意,如今结合着胖子的死再回头查看,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第二天下午,两人吩咐司机赶往潜空市,路程遥远,江漓盖着毯子小憩,恍惚中听见了呜呜的哭声。
车在殡仪馆外停下,正是下午三点,天色却陡然阴下来,有雨。
寸头领他们进去。
灵堂里挂着黑白的帷幕,一群披麻戴孝的人,正黑压压地聚在棺材前哭丧。
江漓走过去,放下花。
堂内哀哭声渐渐停了,江漓似有所觉地扭过头,却看见了一双双死鱼般的眼睛,他们趴在地上,像是畸形儿一般,堆挤着身体,向他爬过来。
“嗬——”江漓猛地睁开眼。
“学长,我们到了。”闻卫停下车,回头冲他叫道。
原来是个梦。
江漓隐隐松了口气。
两人走进殡仪馆内,在寸头的带领下吊唁完。
只是江漓太惹眼,屡屡有人朝他们看来。
“换个地方说话。”
寸头带他们到角落里。
“秦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闻卫忍不住问道。
“……自杀。”寸头抹了把脸,眼里遍布红血丝,像是最近没怎么睡好。
“自杀?”江漓微微一惊。
“……”寸头深吸了口气,眉心愁云惨淡,酝酿出一种不祥的氛围,“法医那边检测说,胖子死前吞了过量的安眠药。”
“什么?!”闻卫难以置信,下意识扭头,去与江漓对视。
江漓没有看他。他走向一旁的杂物箱,那里堆放着胖子生前的遗物。
环视一圈,在一众裸露的物品里,江漓找到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
“那是什么?”闻卫也看过来。
寸头打开袋子,囊中之物让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袋子里不是什么珍贵的礼物,而是满满一沓的黄表——暗红的朱砂画成辟邪的符文,印证着他死前惶惶不安,以至病急乱投医的疯狂行为。
20℃的室内,闻卫打了个冷颤。
“所以……胖子太过痛苦才吞药自杀的吗?”
他咽了咽口水,看向灵堂。
棺材里,胖子穿着寿衣,尸身被收敛的十分整洁,嘴角上扬带着笑,像是在死前陷入了极乐世界,显得安宁而毫无痛苦。
这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闻卫四肢发寒,他抱了抱胳膊,看向江漓,从他冷静的目光中寻找安全感。
江漓绕着棺材走了两步,心里浮现一丝狐疑。
这具尸身肤色青白,两颊微微凹陷下去,显得干瘪僵硬,而面相发凶。不说面部皮肉组织,就连骨头走向都与胖子不大相同——这似乎不是胖子的尸体。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正想收回眼,那尸体却陡然间睁开了眼,眼白幽蓝,瞳孔竖起。
像是一对蛇眼。
江漓陡然一惊,稳住神再看去时,尸身闭着眼,一切好似错觉。他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寸头现在满是痛苦。他怎么没法原谅自己。胖子死前这么多异样,他竟然一点也没察觉到。
江漓再度翻开杂物箱,发现这里少了样东西。
“还有其他箱子吗?”
寸头沉默地摇了摇头。
江漓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是那个在胖子照片里的出现的木雕,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回去的路上,江漓向闻卫打听胖子所租的房子。
闻卫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天福花苑,18栋,我之前去找他拿过东西。”
江漓点了点头,多问了一句,“他们俩住得远吗?”
“哦,学长你说秦哥和胖子吗?不算远,中间只搁了一个新月湖,要是我没记错的话,秦哥是在天河家苑,具体几栋我就不清楚了,没去过他家。”
江漓下了决定。
隔日不如撞日,回学校前,两人去了一趟胖子住的地方。
由于死过人,房间里不得不重新装修,他们去的时候,房门正开着,装修工在刷墙。
闻卫联系到房东,以胖子朋友的身份,塞了些钱,打听房子的情况。
“处理房子的时候,有没有在柜子里或是哪里,发现这个木雕?”江漓放大图片给房东看。
房东是个中年妇女,眯着眼看了眼图片,似乎有一点印象,但很快她遗憾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哈帅哥,床头柜什么的,我都扔掉了,沾了血也没法用,所以实在没注意有没有这个东西。”
“血?”闻卫还想追问,但瞅见江漓对此不在意的态度,便缩了回去。
“好的,谢谢。”江漓神色不动地按下电梯。昨天扔的垃圾,应该已经被垃圾车运走了,无从查起。
如果是在垃圾堆里,希望尽快销毁。但这只是一个从众多遗物里被漏掉的,小小的可能。
那个木雕,究竟流向了哪里。
江漓心中不安。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这个小雨淅淅的晚上,江漓梦见了那个木雕。
“滴答,滴答”。
黏稠的雨声,搅和得人耳朵深处以至嗓子眼里发痒。江漓梦游似的,下床喝了口水。
半梦半醒的,他听见一阵飘扬的唢呐,混着欢快的锣鼓声,断断续续的,似从门外传来,并不真切。
“……咚咚咚”
江漓揉了揉头,头重脚轻地走过去,一推门,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山洞里。
洞中火点暗下来,连鼾声也渐渐掩灭。
一片死寂。
人呢……
江漓一边四下里找闻卫和胖子的身影,一边揉着眼睛趿着拖鞋往外走。
四周灰蒙蒙的,像是走在迷雾里,他走了很久,才隐约看到一点光亮。
橘红的,像是云里升起的日出,晕出柔柔的暖光,然而临近了,光一点点聚拢,定住,便成了两只红红的大灯笼。
它们挂得高高的,在青黑的屋檐下晃动不停,如同两只滴溜溜的鬼眼。
江漓脑子里铛地一声,睡意全无。
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在办喜事。
“哎呀,新娘子……真俊呐。”
“恭喜呀恭喜。”
“嘻嘻。”
贺喜声声,纷杂入耳,热闹非凡,仿佛有无数人集结,然而放眼望去,这深长的走廊里就江漓一个人。
一口冷风,吹得身后的红漆铁门“哐当”一下关上。
绝了回头路。
江漓只得继续往里走,长廊深处,却猛然瞧见一口极黑的棺材。
耳边的喜笑声不绝如缕,让江漓生出一种似梦荒诞感,手心却掐得发疼。
“良辰吉时已到……”
锣鼓声停,墙面上显现出了一只只人影,在昏黄的光影中,攒动着,围聚着,嬉笑着盯向他。
——饱含恶意地,围观一场“喜事”。
“新郎入场……”
怪异的尖细嗓子叫着,江漓下意识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大红公鸡。
江漓有一瞬间的晕眩,纤细的身形晃了晃,顾不上许多,光着脚便往外跑。
只是没能跑出灵堂。
不知何时,一道残酷的铁链,套在了他雪白修长的秀颈上。
“铮”
铁链绷直,险些勒碎他的喉咙,江漓吃痛地摔在地上,面色发白,却如濒临屠宰的天鹅般,被一步步拖拽回来。
“一拜天地——”
两滴汗珠滑进眼眶,江漓看见一道道人影围上来,眼神怪异而期待,像是祷告着什么邪恶的仪式。
江漓心里发毛,惊愕的喘息让苍白的脖颈上绷出一点青筋,被迫压下头颅,宛如一只濒死的天鹅。
“二拜高堂——”
后颈的手愈发兴奋,按得江漓半张脸都陷进软垫。丝绸软垫蒙住口鼻,像是一层厚厚的云,捂得他喘不过气来。
“唔——”
热汗像是雨般淌下,打湿了鼻尖的软垫,越发将他的脸闷出大片潮红,薄薄的眼皮被湿垫压出深红色的褶。
快没时间了。
江漓趁着意识尚存,猛地偏过脸,一口咬向掐着他下颌的手。对方吃痛似的,松开了一瞬。
陷入昏迷的那一刻,江漓目光飘高,终于在一处沉香案堂的角落里,发现了他寻觅的东西。
——那具红泥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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