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从极北一别,谢晦几乎就没怎么听到有关葛长夜的消息了,她也正如她所说的那样,爱护自己的身体,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他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训练、看病、撰写医书、精进医术,又到了例行去治疗青儿翁主的日子了,治疗的地方不在营地,也不在王族的宫殿,折中取了二者都近的地方,淮安。
到了淮安的宅子,青儿翁主早已经到场等候了,二人进了屋子,一旁的侍女紧随其后,
青儿翁主取下帷帽,他看着青儿翁主脸上越来越淡的疤痕,他点头,“恢复的不错。”
青儿翁主:“多亏了谢大夫。”
谢晦:“这治疗也持续了几个月了,后续就是养护的事了,早睡,不要熬夜,保持心情的畅快,药膏一日三次,这罐药膏用完就可以停下了。”
青儿翁主点头,问:“那日后还能见面吗?”
谢晦:“治疗结束,自然不需要见面了。”
青儿翁主有些不舍,这几个月的相处,被他的体贴和医术折服,最重要的是,他人长得不错,她有些羞怯,问:“听闻谢大夫前几日去相亲了?”
谢晦:“...嗯。”他的私事,所以不是很想回答。
青儿翁主:“成了吗?”
谢晦:“翁主怎么对我的私事感兴趣?”
青儿翁主:“这...”她的脸涨的有些红,“谢大夫想成家了吗?谢大夫今年也步入中年了,的确是应该成家了。”
谢晦不舒服,如果不是家里逼得紧,他也不会答应胡乱去相亲敷衍了事,只是反问:“翁主很关心吗?”
青儿翁主被戳中了心事,抬起头直截了当,“我们是妖,心意不需要千回百转,我直说了,这几月的相处,我对你心生好感,你,愿意和我试一试吗?”
谢晦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在翁主面前只展现了我专业的一面,翁主有多了解我?那不过是病人对医者的天然信赖,那不是喜欢。现在的翁主想选什么样的夫婿没有呢?妖界大好男儿,比谢晦强的,大有人在。”
青儿翁主正色道:“我已经过了少女的年纪了,我和葛长夜差不多大,我分得清什么是依赖和喜欢,你的家族正在催婚,你迟迟不肯结婚难道是有了喜欢的人吗?”
谢晦:她在说什么啊?他不悦,“我的事为什么要与你讨论?”
青儿翁主略感伤心,“那你想和谁讨论?葛长夜吗?”她想来想去,和他有来往的只有葛长夜了,妖主都驱不动的军医,偏偏葛长夜一句话就能成,凭什么?除了喜欢她,她想不出别的理由。
谢晦有些无助,“关她什么事?”
青儿翁主:“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只是吊着你!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和那么多人有绯闻不澄清,明知你到了成家的年纪,不给你一个名分!”她越说越激动,
谢晦压着内心的火,“翁主!你越界了!小殿下她想怎样那是她的事情!她的付出不是你能评判的!我喜不喜欢她,那是我的事情,你无权知晓。”
青儿翁主眼泪汪汪,“谢晦,你看了这么多的病人,为什么不敢看我的心呢?”
谢晦于心不忍,“翁主,我和你那不过是依赖而已,等过几月,你自然就会放下了,告辞。”他甩袖子离开了房间,
青儿翁主想起身追逐,“谢晦!谢晦!她根本不喜欢你!那若远若近的距离,不过是吊着你的手段罢了!”
谢晦越走越快,不见了人影。
***
时间回到了三千四百年,这天是他最幸福最幸运的一天,小树在上,他将要拜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妖为师,拜师礼成,这一天,帝国的公主葛长夜出生了,那天,漫漫长夜结束了。
他跟在师父的身后,和葛长夜的接触自然而然,小殿下三百岁时,就开始在师父的督导下,一遍遍的练习法术,背法决,一遍遍的体能训练,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
他问她,为什么不哭?
她说,眼睛变成汗水流出来了,所以没有眼泪。
她练习法术的时候,他也练习,她体能训练,他学医术,
他陪着她,很长一段时间,
她表现得太不像一个小孩了,如果不是她因为疲倦差点从栏杆上掉下去,他眼疾手快抓着她的手,她太轻了,他轻而易举将她举过栏杆,抱在怀里,他这才发现,她原来是那般的小,
他的记忆还停在她不行走时,因长牙,牙床痒,双手抱起苹果,牙龈蹭在苹果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当时看着苹果的上的口水,乐出了声,
三千七百年,湘湖发了大水,他顺流而下,找到了受伤并浑身湿透的她,他将小小弱弱的她背在身上,她很担心夫人的健康,满脸愁容,她的脸靠在他的背上,裤脚早已挽起,他尽量走得稳一些,她落寞的说,如果小树、娘亲不在世上了,她会是世上最孤单的人,
他很想告诉她,他会陪着她,
但是,她好像不是那么想的,她也许不需要他的陪伴,
他不过是一个小妖精,无磅礴的妖力,无显赫的地位,如果不是太傅小树路过那个偏僻山区,发现他有学医的天赋,他还呆在那里,
退一万步说,哪一天天幕发生损坏,或者魔界来袭,殿下会走上她娘亲的路,和兽族大妖裴家的最小的小孩成婚,
陪在她身边的人不该是他,
三千八百年,夫人身陨,追悼时,殿下表现的很坚强,他看着她又红又肿的眼睛,知道她背着人偷偷哭了,殿下,她一定很悲伤吧?
同时,一蹶不振的还有师父,师父看起来更老了,师父说,让他想起了往事,那是初代妖王的事,
史料记载,零年,初代妖王葛轮开辟妖界,零一千年,叶渺渺即殿下外祖母化形。
初代妖王和叶渺渺伉俪情深,可是好景不长,二人恩爱了两百年,妖王葛轮逝世,
一千三百年时,王妃叶渺渺孕下一女,此后的一百年,王妃致力于边界阵法的建立,那一百年劳心劳力,阵法修成那天,王妃叶渺渺逝世,
...
师父说,那日,他感觉不对,千里奔走,回了湘湖,
师父他扑开庭院的帘子,“你!”
王妃叶渺渺站着听到后面的声音回头,彼时她半身透明,身旁是一个摇篮,里面有一个婴儿,婴儿在哇哇大哭,
小树悲愤:“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叶渺渺看着小树,“我要走了,你以后帮我照顾下楠楠吗...他...开辟妖界,那逆转的的阵法竟透支了他,现在看来那两百年竟是奢侈...”叶渺渺哭诉,
小树:“我...他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叶渺渺:“他的遗愿我已经完成了,我要去找他了,明明我们才见面没多久,她就拜托你了...”
说着她碎成了很多小点,消失于空中
小树连忙扑过去,只抓住了空气。
...
提起往事,师父悲从中来,泪流满脸,临危脱孤,可即使叶渺渺的女儿,也只活了两千五百年,成年不久就去世了,这怎么不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四千年,葛长夜600岁,谢晦一千一百岁,师父说,他要他一辈子效忠葛长夜,为此要刻下同生咒,
谢晦说:“为报答师父赏识的恩情,我愿意立下誓言,效忠殿下。”
师父只是让他回去准备,几日后,师父还是刻下了同生咒,药布盖住了他的眼睛,他有些失落,很是不解,问前来看望的师父,“师父不相信我的真心?”
太傅小树只是回答:“这个世界,唯有太阳和人心不可直视。”
年幼的谢晦,“师父觉得我会伤害殿下?”
太傅小树不再回答了,只是说:“半月后就可以拆了,恢复后眼睛视物一如既往。”
年幼的谢晦:“可是师父,我还是觉得疼。”
没有回答,屋子空荡,只留下他一个人。
这个世界,唯有太阳和人心不可直视。
这句话,他记到了现在,
他对师父曾有怨恨,他知道和殿下一起学习阵法,是师父刻意为之,师父希望,在相处中,二人能产生不匪的交情。
他知道,他照做了,可是师父为什么不信他了?
即使是师父想要他的命,他也会照做,
师父是妖界的功臣,是众人敬仰,是万众瞩目,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了?
自那以后,师父在他心中的形象崩塌了,
甚至,连同年幼的葛长夜一并恨上了,
很久以后,师父去世了,他独自一人在边界游历,见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话,唯太阳和人心不可直视。
师父太聪慧了,
他很后悔,师父晚年疾病缠身,大限将至,他没有表达对师父的关心,
这个世界,人们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隐藏的危机,太多的变数,师父是,殿下是,他也是,
师父对他,恩同再造,
可是,他已无机会报答了。
***
半月后,谢晦从裴楷那里得知,青儿翁主去向妖主请令,命他和青儿翁主完婚,妖主怒骂了青儿翁主一通,
青儿翁主仍然不死心,去质问公主长夜,“既然不爱谢军医,那么就应该放手,别吊着他!”
裴楷一乐,“民间流浪几千年,吃了不少苦,一朝回到妖往府,怎么还是没有脑子,”裴楷作为一个乐子人,左看又看,对着谢晦说,“我瞧你长得也一般啊!怎么有妖对你死心塌地?!”
谢晦心力交瘁,说:“那我祝你也有这么一个红粉。”
裴楷连忙,“呸呸呸,我可不敢招惹,要是族长知道我有这么一出,我可以原地埋葬。”
谢晦:“那殿下怎么说?”
裴楷:“哟,你怎么不亲自问?吵架了?”
谢晦一脚踹过去,“快说。”
乐子人裴楷特意问了葛长夜怎么回答青儿翁主,
葛长夜的原话是,“谁吊着他了?他不是都去相亲了吗?你那么喜欢他,你去找他啊,找我干嘛?”
青儿翁主:“我想你和他断绝联系,你还联系他,我和他就没有可能。”
葛长夜被她的言论整的莫名其妙,然后无奈的笑出来了,她说,“你说的不对,就算没有我,你和他也没有可能,你啊,谢晦不会喜欢没脑子的人。”
裴楷说到这里,笑出了眼泪,
谢晦也忍不住笑,怼人还是葛长夜擅长,
青儿翁主又说,“算我求你了,这几日他不见我,也不回我的通信,你帮我说说情。”
葛长夜正色,“别自轻自贱,你作为翁主的骄傲呢?”
青儿翁主恼羞成怒,“你不愿意说,你就是喜欢他!”
葛长夜心烦,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谢晦会躲青儿了,她摸着小鸟的羽毛,“好吧,就算我喜欢他,那请问,”她弯腰看着才到她肩膀的青儿,“你一个没礼数没教养没实力的翁主拿什么和我竞争?”
青儿怒目圆睁,气地颤抖,“你总算承认了!”
葛长夜想起从前,有些可怜的看着青儿,“你看看你的样子,像个泼妇,一个不自爱的人,怎么会有他人喜欢呢?青儿,爱,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青儿拉着葛长夜大哭,“我从来没有遇见这样风光霁月,他体贴我的过去,怜惜我,不歧视我,即使我不是翁主,我知道他待我依然真心,葛长夜,换你,你做得到吗?”
葛长夜抽出手,“我做不到,我没有他那么胸襟,你有你喜欢他的理由,但是现在,你的喜欢造成了他的厌恶,即使一个拯救你于水火的人,因为你疯狂的举动,讨厌死你了,也没有关系吗?”
青儿失落随即又升起希望,“他...只是不喜欢我,不了解我,等慢慢相处,他会对我有所改观的!”
葛长夜翻了个白眼,所以说啊,她最讨厌恋爱脑了,没边界的恋爱脑真该死啊!她抱着手,不想纠缠了,青儿听不进去的,“问题是,谢晦喜欢我!没错,我摊牌了,谁让我是个该死的万人迷了!”
她挑了一下自己碎发,“而我了又是个绯闻不断的人,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谢晦呢,我不可能放过他的!谁让他霁月清风,待人温和,医术高超,你啊,”
她演上瘾了,伸出食指在青儿面前晃,“论美貌、聪慧、地位、妖力,你哪样比得上我!不自量力!”她冷哼一声,走了。
青儿气急败坏,“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葛长夜无所谓,这个世界讨厌她的人很多,不差青儿一个。
...
“哈哈哈哈,”谢晦笑出声,他没想到葛长夜这么能吹,
裴楷:“开心吧!美得你!”
谢晦:“难怪青儿翁主消停了不少,原来是吃瘪了。”果然,一物降一物。
裴楷捶了一下谢晦,“看你,都笑出花了。”
...
可是,葛长夜帮了他,他以为她以她的性格会通信骂他,又或者是要些好处,但是...依旧没有后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久到他以为,葛长夜不会理他了。
某日,夜晚,他看了一天的病,累到在床,
半夜,纸片人从柜头飞起,摇醒他,
他太累了,没醒。
葛长夜形状的纸片人见他不醒,半夜狂扇他,硬生生把他扇醒了,
他披头散发坐在床上,撕心裂肺,“葛长夜——你最好有事!!!”
他如野鬼,踩着脚下的传送阵到了公主府,
这时,他二人已十一年未练联系了,
他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时,见葛长夜满身血,他还以为她怎么了,不应该啊,他没感到疼。“你咋了?”
葛长夜拉着谢晦去了一间屋子,
结果是她刚从外面捡回来的宠物生育了,小崽子不知为什么没了气息,
她没有经验,所以把他叫过来了。
谢晦一边上去查看,一边愤怒谩骂,“我是医人的不是医畜生!一天天找我没半点正事!你没事不代表我没事!我一天天看几百个妖精,还净是些胡搅蛮缠的!整的我都快神经衰弱了!你TM下次在大半夜在我睡觉享受我唯一美好的时光时把我喊过来就是为了医治几只畜生,我就把你几针治死在哪儿!听明白了吗?!!!”
葛长夜心虚,小声,“明白了,明白了。”
谢晦:“给我大点声!你是没吃饭吗?!!!”
夜空中,葛长夜气聚丹田,“明白了!!!”
谢晦嘴上吐槽,手上救治的动作没停歇,经过他持续不断的努力,小崽子救活了,
葛长夜松了口气,
谢晦对她浪费医疗的行为表示了深深的谴责,
葛长夜弯腰道歉,
然后,气头上的谢晦挡着她的面,将葛长夜形状的纸片人权限调回了一般。
原本他给葛长夜的纸片人权限是最高的,所以葛长夜形状的纸片人见他不醒,会狂扇他,硬生生把他扇醒,
...
一阵忙碌后,幼崽以及其母都睡着了,
二人坐在屋子的阶梯上,天上是十二个月亮,他二人难得安静的坐在一起,他以为他们不会有这种时候了,
谢晦:“说点什么吧?”
葛长夜:“谢谢。”
谢晦:“还有呢?”
葛长夜:“听说...你去相亲了?”
谢晦看着月亮,月亮很亮,照的院子清清楚楚,风吹拂着二人,他点头,
葛长夜:“你想成家了?”
谢晦:“...我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应该成家吗?目前,他都没有遇上特别想在一起的人,没有特别强烈的和人组成家庭的冲动,他身上,肩负了很多,那么多的期望,偶尔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葛长夜:“如果你成家了,我们就该保持距离了...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随叫随到了。”
谢晦心上一冷,“本该如此。”
葛长夜:“那你想吗?”她小心谨慎,期待着他的回答,
谢晦余光瞥了她一眼,为什么要执着这个问题了?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还不着急。”
葛长夜笑了一下,手在腿上摩擦了一下,“好。”
爱而不见,搔首踌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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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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