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宸比那男人矮了一头,几下就被那个男人治住,男人抓着他的领子要打他的脸,高高扬起了拳头却半天没落下来。
那男人猥琐的目光流连在他脸上身上:“听着,我可是你们沈记茶庄最大的客商,你若是伺候高兴了我,我和你爹说几句好话,兴许能放你出来。”
男人说着把手伸了过来。
沈太宸觉得恶心极了,他又踢又踹,男人一拳打在他头上,他觉得天旋地转,被男人抓住抵在了墙上。
手探进沈太宸衣服的那一刻,他要气疯了,他不断想着一切可以报复男人的办法。终于,他想到了,他扬着嘴角看着男人阴森的笑:“想做什么你得快点儿,你活不过今晚了。”
男人愣了一下,他抓紧了沈太宸的领子:“你再胡说我掐死你。”
沈太宸听出他言语中的慌张,他扬扬眉毛道:“你没听过我祖父和娘是怎么死的吗?不信就等着,我说你活不过今晚你就是活不过今晚。”
“妈的你说话小心点儿,我死了得让你陪葬。”男人一拳把沈太宸打在地上,慌慌张张的逃了。
先前那个下人跑过来扶沈太宸,他的眼睛在月光里散发着感激的光,微微发青的眼白像是一片上好的瓷。
沈太宸盯了那双眼睛半响,巧了,这正是当初非说自己害死他爹的那个小孩吗?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被关一年多。
沈太宸不由的想问那下人一句,“削尖了脑袋进沈家就是为了过这种日子吗?”话已经到了嘴边,想到自己过的也许还不如这下人,他苦涩一笑,扒开那下人回房睡觉了。
第二日,沈太宸还没醒就被从床上拖到地上,他莫名其妙的挨着父亲的毒打,直到站都站不起来了,他才从父亲的叫骂声中大概明白事情的原委。
昨天那个男人,夜里真的跌进池塘淹死了,而他死之前,曾跟所有的小厮丫鬟们说过,自己被沈太宸诅咒了,若是自己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沈太宸陪葬。
沈太宸昏厥后又被水浇醒,父亲拿了一碗汤药让给他喝,他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挣扎着不肯喝,父亲就让人按住他要灌进去。
表叔冲进来打翻了那碗汤药:“姐夫,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真的忍心把这孩子毒哑啊。”
沈太宸惊出一身冷汗,只听父亲的声音像是结了冰:“这个人都没用,更别提这张嘴了,留着给他惹祸吗?”
沈城阔被表叔连拖带拽的拉走了,沈太宸被锁在房里,他生怕什么时候再突然被人按住灌了哑药,于是捡了一角碎瓷片缩在床上,一直不敢入睡。
入了三更,外面渐渐的静了,沈太宸刚打了个瞌睡,突然门响了。他猛地惊醒,见外面蹑手蹑脚的进来一个瘦小的身影。他没吭声,握着碎瓷片闪到了床的一边。
瘦小的身影逐渐靠近了床,伸手去扯床上虚掩的被子,沈太宸瞅准了机会把碎瓷片抵在了他脖子上。
那人惊慌的抬起手:“别杀我,小郎君,是我。”
那人小心的转过头来,天青色的眼白在月光下射出柔和的光,正是昨天他救得的那个少年。
沈太宸收起瓷片:“你来做什么。”
少年小声道:“郎君,我都看见了,老爷又去配哑药了,他明天还要来毒哑你的。”
沈太宸恨恨的握紧了瓷片:“让他来,我不怕。”
少年又道:“郎君,你斗不过他们的,他们都睡着了,你逃吧,我和你一起。”
沈太宸诧异的看向少年,他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还是极漂亮,鹅蛋脸型,剥壳鸡蛋一样的白净皮肤,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中散发着温顺坚毅的目光,他娇小漂亮的简直像个女孩。
沈太宸想起这少年陷害自己咒死他爹的事,心里生出几分不信任:“这里有吃有喝的,你为什么要跟我走?你又想害我吧。”
少年垂下长长的睫毛,他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真诚和愧疚:“郎君,之前我爹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以为是……沈家只有郎君一人对我好,为了郎君,哪怕让我回到以前的日子我都愿意。”
沈太宸心里一热,心里暗道这样柔弱的人都有逃离沈家的勇气,自己为什么一直要在这里等着父亲来摆布摧残!
“走!”沈太宸扔了手里的瓷片,收治了些细软带着少年一起逃了出去。
二人连夜上了一艘船,少年站在船头上看着逐渐远去的苏州,沈太宸在后面道:“哎,你是不是后悔了,我可以送你回去。”
少年吐出一口长气,仿佛卸下了什么很重的担子,他回头道:“郎君,我叫宋皓,字无咎。”
“你还有字呢?谁给你起的?”沈太宸觉得颇为新奇,他一直以为宋无咎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但是穷人家是不会跟孩子起字的。
宋无咎道:“我爹起的,以前我也有一个沈家那样的家。”
沈太宸还想再问,但宋无咎似乎不想多说了,他绕开这个话题问沈太宸道:“郎君,我们去哪里?”
沈太宸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星:“听说这天下有个专门供人看星星的地方,叫司天监,就在天子脚下,我们去东京。”
从苏州到东京,二人走了整整半年,但是看到城墙上那则司天监广纳贤士的告示后,一路的艰辛都被二人抛到了脑后。
宋无咎卖掉了最后的一点儿行礼,把沈太宸送到了司天监门口。
沈太宸混迹在那些衣着光鲜亮丽的考生中,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被群星埋没了,微弱的不值一提。但那种想法仅仅存了一瞬就消失了,自己不正是怕被埋没才出现在这里吗?如今都已经都已经进了司天监了,还有什么好自卑的?他挺起胸膛走进了考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答完了那份考题。
一试过后,沈太宸和其余十一人得到了面见监正的机会,监正问了他们所有人一个问题:“若是留你们当中一人在司天监修缮历法,你们会如何做?”
其余十一人争相而答,他们从古至今款款而谈,唯恐监正不了解自己的学识和胸襟,只有沈太宸在一旁低着头若有所思。
“依你之见,该如何修正。”沈太宸一抬头,慈眉善目的老监正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监正亲自问话,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沈太宸也想说出那些书中最高深的道理让监正刮目相看。但是他看了上百本书,关于修缮历法给他印象最深的还得属沈括“梦溪笔谈”中的一段话:沈括提倡每日黄昏,夜半,拂晓时分,都测验月亮及五星的轨迹,记满五年,从中取出三年推演出精准的历法。
“若说出我修缮历法需要五年,会不会沦为这些人的笑柄?”
“监正日理万机,哪里能等我五年?”
“最后的行李也卖了,若是我进不了司天监,我和宋无咎以后怎么办?”
沈太宸张了张嘴,他刚要像其他人一样说出最高深莫测的道理,心底突然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拉住了他。
“离开沈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就是为做自己想做的事吗?若是为求一职昧着本心说话,那我这一趟来的还有什么意义!”
沈太宸攥了攥拳头:“若是小生修缮历法,必将先用五年记录下五星行度,而后取三年记录推演出历法。”
监正摸了摸胡子:“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五年,你这等的才子,肯被束缚在一方观天台上五年?”
沈太宸坚定道:“以我一人的五年换天下人千秋万载之便捷,有何不肯?”
监正笑道:“来日方长,你别忘了今日的话便好。”
就这样,十二人中只有沈太宸留了下来,他谨遵老监正的教诲,四年半来,未曾有一夜舍弃过那方观天台。
这四年半中,他周围发生了很多事情。
五星行度已经记了九本半册子,他把这些册子叫五星行度录,新历法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天衍历》,等十本册子都记完,他就可以动笔写天衍历了。
老监正告老还乡,新监正流连于白矾楼,一个月才能见一次。司天监内的风气越来越差,几乎看不到人尽职尽心,。
宋无咎有一天突然告诉他,自己的母亲救过第一道士的命,他摇身一变,竟然成了第一道士的徒弟,也在司天监谋得了一职。
表叔赵广之突然找到了他,他说沈家的生意做到了东京,大哥说他可能在这里,结果竟然真的找到了他。
那天表叔很高兴,说沈太宸当官了,出息了,非要拉着他回苏州给父亲看看。
沈太宸不答应,他暗想现在哪里够看啊,他得把《天衍历》完成再带回去给父亲看,他要让父亲知道,父亲眼里无用的人到底能发出多耀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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