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承庆帝端坐于御案之后,明黄的龙袍在烛光下威严赫赫。他刚批阅完一摞奏章,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帝王的威仪丝毫不减。
听完萧以安条理清晰、重点突出的案情禀报,承庆帝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如同凝了一层寒霜。
他沉默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御案,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的书房内格外清晰,压迫感十足。
萧以安和谢珏垂手肃立在下首,屏息凝神。
他能感觉到舅舅那深沉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自己和谢珏身上扫过。
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玄镜司大牢,戒备森严之地。”
承庆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竟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投毒,毒杀重要人犯!萧以安,你这提举,当得‘好’啊!”
“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萧以安立刻单膝跪地,声音沉痛而自责。
他明白,舅舅这是在借机敲打他,也是在给玄镜司立威施压。
“哼!”
承庆帝冷哼一声,目光转向一旁站得笔直的谢珏,“谢珏,你身为副提举,协理刑狱,又有何话说?”
谢珏躬身,声音清越而沉稳:“陛下息怒。玄镜司守卫出现纰漏,臣等难辞其咎,自当领罚。”
“然,周大被灭口,恰恰证明其掌握之关键,足以撼动真凶根基。凶手如此急切,不惜动用宫廷禁药‘鸩羽散’,更显其身份不凡,且与二十年前旧案关联极深。”
“付侍郎此时‘中风’,时机之巧,恐非偶然。此案,已非寻常刑狱,恐涉及朝堂积弊,动摇国本。臣等恳请陛下,允准玄镜司彻查旧案,深挖其源。”
承庆帝敲击御案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深深地看了谢珏一眼。
这个年轻的状元郎,为人如竹,心思却如此缜密,胆魄亦是不凡。
敢于在他盛怒之下,直指吏部侍郎有疑,点出宫廷禁药,这份锐气和担当,倒是难得。
“动摇国本?”承庆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锐利如刀,“谢珏,你可知你此言的分量?”
“臣知。”
谢珏抬起头,目光坦然无畏地迎上帝王审视的视线,“弘光十七年李淑兰案,若真如卷宗疑点所示,是一桩构陷绣娘、草菅人命的冤案,且主审官付如泰牵涉其中。”
“如今,其旧案相关者接连被灭口,关键证据被销毁,付侍郎本人更在此时蹊跷病倒。凶手如此手眼通天,视朝廷法度为无物,行灭口、焚证、欺君之事!”
“若此时放任不管,朝廷威严何在?法度尊严何在?”
“百姓又如何能信官府能为其伸张正义?”
“此非动摇国本之隐患乎?”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
承庆帝的目光在萧以安和谢珏之间来回扫视。
他看着自己这个一向惫懒的外甥,此刻跪在那里,虽然请罪,背脊却挺得笔直,眼中不再是平日的散漫,而是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执拗的锐利光芒。
他又看向谢珏,这个他亲自点的状元,清冷孤直,此刻却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陈年冤案,为了追寻一个真相,不惜触怒龙颜,直指朝廷重臣。
良久,承庆帝缓缓靠回龙椅,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起来吧。”他对萧以安道。
萧以安依言起身。
“付如泰,”承庆帝睁开眼,“既然‘病’了,那就让他好好‘养病’。吏部的事务,暂由左侍郎代理。”
他没有明确说支持彻查旧案,但这句话,无疑是将付如泰暂时架空,扫清了玄镜司查案路上最大的一道明面障碍。
同时,也是一种默许。
“至于你们玄镜司,”承庆帝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守卫不严,致使人犯被毒杀,此乃大过。罚萧以安、谢珏俸禄三月,相关守卫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臣等领罚,谢陛下隆恩!”萧以安和谢珏同时躬身。
“此案,”承庆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给朕查,一查到底。无论牵扯到谁,无论二十年前还是现在,都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这朗朗乾坤之下,玩弄人命,搅动风云!”
“臣等遵旨!”
萧以安和谢珏齐声应道,心中俱是一凛,同时也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与决心。
有了皇帝这句金口玉言,他们终于可以放手去触碰那深埋于黑暗中的真相了。
“去吧。”
承庆帝挥了挥手,显得疲惫更深。
“臣等告退。”
两人躬身退出御书房。
·
沉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御书房的灯火隔绝。
宫廊幽深,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
萧以安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才感觉到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
即便是皇帝舅舅,面对那份来自帝王的威压,绝非易事。
“方才,多亏谢兄据理力争。”
萧以安看向身旁的谢珏,眼中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刚才谢珏在御前那番掷地有声的陈词,那份冷静与胆魄,让他刮目相看。
谢珏微微侧首,廊下悬挂的宫灯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看着萧以安,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破开迷雾的决心和尚未完全褪去的紧张。汗水浸湿了他额角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皮肤上。
“王爷言重了。”
谢珏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温和了些许,“此乃臣分内之事。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萧以安额角的湿发,复又移开,看向前方深沉的宫闱夜色,“王爷为此案殚精竭虑,亲力亲为,下官,亦是看在眼中。”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但那一句“看在眼中”,却让萧以安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泛起一丝奇异的麻痒。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还是仅仅在陈述同僚的尽责?
萧以安一时有些怔忡,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谢珏却已迈步向前,靛蓝色的官袍在夜风中衣袂微动。
“谢兄,”萧以安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谢珏停下脚步,回身望来,眼神在宫灯下显得有些朦胧:“王爷?”
萧以安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眸,方才在御书房内的机锋相对、面对舅舅威压的紧张、发现线索被断的愤怒。
种种激烈情绪,仿佛都在这一眼里沉淀下来。
他忽然觉得,在这深不可测的宫闱迷局和扑朔迷离的血案漩涡中,有这样一个人并肩同行,似乎也没那么令人窒息了。
萧以安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少年人独有的明亮:“没什么。走吧,回玄镜司。这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谢珏看着他的笑容,眸光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只轻轻颔首:“是。”
两人并肩而行,脚步声在空旷的宫廊里回荡。
·
玄镜司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赵承宣早已等得焦躁不安,来回踱步,一见萧以安和谢珏回来,立刻扑了上来。
“怎么样?陛下怎么说?付老狐狸是不是装病?”他连珠炮似的发问,脸上满是急切。
萧以安走到主位坐下,端起福顺早已备好的热茶灌了一大口,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紧绷的神经,才将面圣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好,痛快!”
赵承宣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解气的笑容,“陛下圣明,这下看那老狐狸还怎么躲!”
他随即又垮下脸,“可是,周大死了,他家也被烧了,那苏三娘子看着也不像能把手伸进玄镜司大牢的主儿。”
“咱们现在从哪儿下手?总不能真去撬开付如泰的嘴吧?”
谢珏已走到悬挂着巨大案情脉络图的板壁前,提笔在上面添上了“付如泰”、“鸩羽散”以及“弘光十七年李淑兰案卷宗”等字样。
他回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线索看似中断,实则指向更明。”
“鸩羽散来源必须彻查。此药管控极严,太医院、尚药局、甚至某些特定王府府库,皆需详查出入记录。能接触并盗用此药者,身份绝不简单。”
“其次,”谢珏的目光落在“柳莺儿”三个字上,眼神锐利,“柳莺儿当年被凌迟处死,但她的家人、同乡,如今何在?”
“当年她‘供认不讳’,是否真有隐情?她的绣技,是否与苏三娘子有传承关系?此乃复仇之根源,必须深挖。”
萧以安放下茶盏,接口道:“承宣,柳莺儿当年的旧事,尤其是其亲眷下落,这事交给你。你人脉广,路子野,去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多打听打听,二十年前的旧事,官面上查不到的,市井坊间或许还有老人记得。”
“包在我身上,”赵承宣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掘地三尺也给你挖出来!”
“福顺,”萧以安又看向侍立一旁的老管家,“动用王府的暗线,盯紧付如泰府邸,尤其是他们与外界的一切往来,特别是医药、探视人员。”
“还有,查查付、柳二人二十年前在刑部的人脉网络,当年可能参与李淑兰案的其他人员,一个都不能漏。”
“老奴明白。”福顺躬身领命。
“至于鸩羽散,”萧以安看向谢珏,“此事牵涉宫廷,需谨慎。明日一早,本王亲自去一趟内务府,探探风。”
谢珏颔首:“下官与您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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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帝王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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