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御书房内,地龙烧得极暖,驱散了外间所有的寒意。
承庆帝萧衍端坐于宽大的紫檀御案之后,明黄的常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威严。
他并未立刻翻阅奏章,目光沉凝,落在御案上摊开的几份奏报上。正是京兆府和玄镜司呈递的关于青铜案案的初步勘验结果。
脚步声由远及近,内侍监尖细的嗓音通传:“安王殿下、玄镜司副提举谢珏觐见——”
萧以安与谢珏一前一后步入御书房。
两人齐齐躬身行礼:“臣萧以安、谢珏参见陛下。”
“免礼。”承庆帝的声音浑厚,听不出喜怒。
他抬抬手,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萧以安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赐座。”
内侍搬来锦凳,萧以安与谢珏谢恩落座。
“青铜镜的案子,”承庆帝开门见山,手指点了点案上的奏报,“玄镜司接手已有两日。朕听闻,现场皆留有诡异铜镜,死状骇人,且……并无线索?”
最后几个字,语气微微加重,帝王无形的威压悄然弥漫开来。
萧以安心中一凛,面上却维持着镇定,将案情的进展、勘察的细节如实禀报。
陈述间,他语气沉稳,逻辑清晰,分析疑点时目光锐利,全无半分往日里的散漫。
承庆帝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锁在萧以安身上。
他注意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外甥,眉宇间少了些许跳脱浮躁,多了几分沉凝与担当。
那双惯常含着戏谑的桃花眼,此刻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锐利,谈及案情时迸发出的神采,竟让他这个帝王也感到几分意外。
“……目前线索虽断,但臣与谢副提举皆认为,此案绝非孤立。凶手手段诡谲阴毒,目标直指朝廷命官,其背后必有更大图谋。玄镜司定当倾尽全力,追查到底,务必揪出幕后真凶,以正国法,以安人心!”萧以安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地龙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承庆帝久久未言,只是深深地凝视着萧以安。
那目光复杂,有审视,有考量,最终,沉淀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几许欣慰的深沉。
半晌,承庆帝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少了方才的威压,反而多了一丝感慨。
“以安,你方才所言,条理清晰,思虑周详。这玄镜司提举之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垂眸静坐,气度沉凝的谢珏,最终又落回萧以安脸上,唇角似乎极淡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朕当初强塞给你,看来……倒也没白费心思。”
萧以安心头猛地一震。
舅舅从未如此直白地肯定过他在公务上的能力。
一股热流瞬间涌上心头,带着激动,也带着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立刻起身,再次深深一揖:“臣惶恐!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嗯。”承庆帝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谢珏,“谢卿。”
“臣在。”谢珏起身,躬身应道。
“此案凶险诡谲,你身为副职,辅佐安王,责任重大。你心思缜密,行事沉稳,朕亦有所耳闻。望你二人同心协力,早日勘破此案。朝野上下,都在看着玄镜司。”
“臣,定不负圣望!必当殚精竭虑,辅佐王爷,查明真相!”谢珏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好。”
承庆帝似乎满意了,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温和的神色。
“时辰不早了。今日雪景颇佳,宫里的厨子新得了些野物,炖了锅好汤。你们也辛苦了,留下陪朕用顿便饭再回吧。”
萧以安与谢珏立刻谢恩:“谢陛下隆恩。”
·
宫宴设在暖阁。
虽说是便饭,但御膳房的手艺自是顶尖。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流水般呈上。
热气腾腾的驼蹄羹、片得薄如蝉翼的金齑玉鲙、煨得酥烂入味的鹿腩、清炒时蔬……
色香味俱佳,驱散了连日查案的疲惫。
承庆帝心情似乎不错,席间还问了问萧以安王府里的一些琐事,语气随意,倒真像寻常人家的长辈。
内侍殷勤地为萧以安斟上一杯御赐的琼浆玉液,那酒液呈琥珀色,香气馥郁。
萧以安刚要举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极快地、极其自然地伸了过来,轻轻覆在了他的杯沿之上。
“王爷。”
谢珏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上首的皇帝听见,语气恭谨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此酒性烈,且王爷连日劳心,昨夜又未曾安枕,恐伤脾胃。不若……以茶代酒?”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极其自然地拿起旁边温着的青瓷茶壶,为萧以安面前的空杯注入了七分满的清茶。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尽一个副手体贴上官的本分。
萧以安端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对上谢珏看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清澈坦荡,毫无狎昵,只有一片赤诚的关怀。
他心头一跳,那点被管束的不自在瞬间被一种奇异的熨帖取代。
谢珏他……什么时候观察到自己昨夜没睡好了?
承庆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却并未点破,反而顺着谢珏的话道。
“谢卿所言甚是。以安,你身子要紧,这烈酒,便免了吧。” 他竟亲自发话了。
“是,臣遵旨。”
萧以安顺势放下酒杯,端起了那杯温热的清茶。
茶水温热,顺着喉咙滑下,暖意融融。
他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端坐如松,正小口抿着清酒的谢珏,只觉得对方那清冷的侧脸在暖阁柔和的灯光下,似乎也笼上了一层柔和的暖意。
一顿宫宴用得宾主尽欢。
承庆帝又嘱咐了几句,才放两人离开。
·
走出暖阁时,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宫阙重重,覆着白雪,在夜色中更显肃穆庄严。
王府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
车轮碾过宫道上的积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嘎吱”声。
萧以安靠在柔软的车厢壁上,宫宴上的清茶和暖意,加上连日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车内的熏香带着安神的暖甜气息,更催人欲睡。
他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只觉得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微微摇晃,舒服得让人不想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他感觉马车似乎停了下来。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殿下,到了。”
萧以安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谢珏近在咫尺的脸。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暖炉透出橘黄的光晕,勾勒出对方清晰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
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眸,此刻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蕴藏着星河的夜空。
他还没完全清醒,只觉得谢珏的气息很近,带着淡淡的酒香和一种干净的气息,将自己包裹着。
“殿下,”谢珏又唤了一声,声音更近了些。
萧以安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
“唔!”萧以安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一般,混沌的脑子瞬间被惊醒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脊背却紧紧抵着车壁,无处可逃。
一股强烈的热意轰然冲上脸颊,耳根更是烫得惊人。
他瞪大了那双犹带水汽的桃花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谢珏。
对方的神情依旧平静,甚至称得上端方,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旋涡般牢牢锁着他,里面翻涌着某种他不敢深究、却又无法忽视的滚烫暗流。
见萧以安清醒了,谢珏并未立刻退开。
反而借着车厢内昏暗的光线,目光沉沉地在萧以安那涨得通红,写满了惊愕与无措的脸上缓缓扫过。
最终落在他微微张开的、带着酒气的唇上,停留了一瞬。
萧以安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软,心跳如鼓,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狭小空间里滚烫的暧昧中时,谢珏终于动了。
“夜深雪寒,王爷早些歇息。”
谢珏的声音已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仿佛刚才的低语只是萧以安的幻觉。
他动作利落地掀开车帘,一股刺骨的寒气瞬间涌入。
“谢大人慢走……”
车外等候的福顺适时地出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谢珏并未再看萧以安,只是对着福顺略一颔首,便从容地下了马车。
·
御书房。
承庆帝并未就寝,明黄的常服外松松披着一件玄色大氅。
他负手立于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案上摊开的,不再是寻常奏章,而是几份用朱漆密封,标注着“玄镜司密”字样的卷宗。
烛火将这位尚在壮年的帝王的身影拉得很长,带着沉甸甸的威压。
他眉心紧锁,目光锐利如鹰隼,反复扫视着卷宗上关于青铜镜案的详细描述,尤其是那枚被谢珏发现并拓印下来的青铜镜。
“前朝……青铜镜……”
承庆帝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冰冷的案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巫蛊余毒……竟还未肃清干净?”
他踱步到悬挂的巨幅大周疆域图前,目光落在西北方向,那片曾是前朝核心腹地的广袤区域,眼神幽深难测。
“郑显正……区区五品,不过是些马前卒。”
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
“李德全。”承庆帝沉声唤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内侍监大总管李德全,无声无息地快步上前,躬身垂手:“老奴在。”
“传朕口谕。”
承庆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命影卫一组,即日起,全力暗查青铜镜案。”
“所有与前朝秘术相关的线索,民间私藏前朝祀器的黑市,以及所有可能与那镜子纹样产生关联的工部,或……前朝余孽。”
他顿了顿,指尖重重敲在御案边缘,“记住,是暗查!”
“勿惊动任何人,尤其是玄镜司。朕要知道,这潭水底下,到底藏着多少淤泥:”
“遵旨!”
李德全凛然应声,声音压得极低。
他深知影卫出动意味着什么,这是帝王手中最隐秘,最锋利的一把刀,轻易不出鞘,出鞘必见血。
承庆帝挥挥手。
张德全立刻躬身退下。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承庆帝独自立于案前,烛火在他威严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凝视着地图京城的位置,眼神复杂。
他想起了白日里御书房中,外甥萧以安那沉凝锐利的眼神,条理清晰的陈述,那份脱胎换骨的担当……
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终究还是压过了眼底深处的忧虑。
“玄镜司……以安……”他低声喃喃,“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莫让朕……失望。”
来啦来啦~
好卡好卡好卡……
已经把大纲扒拉一晚上了 一小时五百字[爆哭][爆哭]
我亲爱的电脑你可以自己码字吗?
可以吗可以吗(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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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初现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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