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由不是傻子，她很清楚现在应该干什么。
在她回到基地的当天晚上，光宁就拿着一大摞资料找上了她。
“鉴于你现在的伤情，我会暂时接替你的所有职务，直到你完全痊愈。”
这是她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你们……”
“这是将军的意思。”
“……”
牧由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而且现在的局势的确是个大烂摊子，自己躲一躲或许会更安全。
她决定再给这群家伙添一把火。
“你坐起来干嘛？”
牧由拿过一张纸，用左手抓着笔写道：“交接工作。”
光宁沉默了一下，随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牧由继续在纸上写道：“基地现在的情况如何？”
“基本稳定下来了，但因为蚀骇已经抵达第三战区，所以有人心思乱的风险，”光宁忽然抬起头，“牧由，你觉得战后最重要的是什么？”
牧由写了一个大大的字——“赏”。
“……你是不是在战前许诺了什么？”
“所有参战的军人，胜利后全部官升二级，分发一个月的粮食，并宴会三天；参与战争的平民，按家庭免费修缮房屋，并分郊区荒地三亩。”
“牧由啊牧由，你真的是要气死我啊，”光宁苦笑着把资料丢在一边，“难怪大家都这么爱给你拼命，原来都是有利可图啊。”
“兑现了的才算有利可图，空头支票只会自取灭亡。”
光宁知道她这是在挖苦将军他们，但并没有制止她的话，反而许诺道：“宴会和修缮房屋完全可以，升官的事我会向将军争取，至于分粮和分地，不可能。”
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应该知道，他们到底更看中什么，”牧由把字写得很大，“用无关紧要的事情来糊弄，你就不怕蚀骇趁虚而入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库里的粮食快见底了，而且将军和女皇都不会同意分地的。”
“粮食本就是给士兵们吃的，拿在谁手里都是一样，难道你还怕他们浪费吗？至于土地的问题，可以等到我身体好些后再与女皇商量，但绝对不能直接否决掉，民变的可怕程度可绝不小于兵变。”
“不至于……”
“攻伐之道，攻心为上，你真的不害怕吗？”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等我请示完毕后再做商议。”
牧由知道光宁开始动摇了，便也适可而止地换了个话题：“你弟弟怎么样了？”
“奇格他还好，都是些皮外伤罢了，”光宁的语气明显放松了下来，“只是他一直嚷嚷着要指控01，为了防止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就先把他关在病房里了。”
“指控01，他怎么又来这套，”牧由感觉嗓子好些了，就放弃了纸笔交流，“我告诉过他不要和01起冲突。”
“没办法，他一直说01这次的行为很严重，说他勾结叛军，要上军事法庭。”
“……不管怎么说，01现在是将军的亲信，还是少招惹的好，”牧由思忖了会儿，突然想起自己忘下了什么，“明辞怎么样了？”
“放心，你的小副官没什么大碍，”光宁的神情更加放松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嘴里还一直念叨着‘爸爸妈妈，不要丢下我’之类的……总之就是很奇怪。”
“没什么好奇怪的，心理承受能力弱的人总会有这种情况的。”
“话说你从哪里捡到这么个活宝的，”光宁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刚来这里的时候，那家伙连枪都不会拿，却还说要来救你。”
“她确实救了我一命……不，可能还不止一命……”
“奇格说这是你从监狱弄来的，回来你就直接让她当副官了？”
“我一开始只是好奇，她一个会被关进战俘营的人，怎么会连瓦德帝国是什么都不懂，”牧由回忆起了一周前的事，“而且不知为何，我对她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所以我就把她留在了身边，想好好观察一下。”
“但情况似乎远不止这些？”光宁好奇地试探道。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01似乎想把明辞带到自己身边，这让我感到了警觉，”牧由渐渐陷入了沉思，“另一面，明辞对稍有血腥的事物，都会表现出异常的恐惧，但她在某些方面又有些胆识过人，这和战争中的人不太相符……于是我给了她一些权力，并把她拉进了我的计划，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么我猜，结果是很满意咯？”
牧由点了点头。
“那既然这样，我就把她调到你的病房里吧，”光宁从床边站了起来，“01最近到处瞎晃悠，我可没心思去管他。”
牧由感激地眨了眨眼。
“那我就先走了，天色不早，你也该休息了。”
咔——
光宁将门轻轻带上了。
屋里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几个强壮的护士又打开了门，把明辞抬到了一旁的空床上，然后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现在，牧由已经对局势有了个大概的认识了——将军想用光宁换掉自己，于是以养病为借口把自己关了起来，但又怕光宁因为旧日的交情而对自己宽大处理，又安排01监视光宁。
至于为什么不让01直接当指挥官，答案也很简单——将军同样也信不过01，于是留下了对01许久不满的奇格。
如果自己的猜想正确，那么奇格一定会在伤好之后接替弗雷，成为新的情报处处长——既能掣肘01，又能买给自己一个人情，把关系别搞得太僵，以便日后可以继续调遣自己。
真是一手好算盘，也真是一步无用至极的臭棋！
把屁大点的基地搞得这么复杂，到时大家都忙着去搞内部争斗，还有谁会想着抵御瓦德军队？！
牧由又想起了弗雷。
可怜的弗雷到死都没有明白，他当年的一切遭遇都是将军的安排！就连那封自己父亲的“亲笔信”，都是将军费尽心思找人伪造的！
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自己也是直到任命书下来的当天，才知道自己替掉了弗雷的指挥官之职，而那时的自己什么力量也没有，又因为01的背叛而完全不相信外人，于是就把弗雷当做将军的眼线给排出去了。
这样来看，弗雷确实也说得没错，自己并非是一点错误都没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又怪得了谁呢？
喉咙和肺叶的疼痛再次袭来，拉扯着牧由脆弱的神经，让她再也忍受不住身体的疲倦，沉沉地睡了过去……
“呜哇！好疼啊——”
牧由看着哭哭赖赖的明辞，一时间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好可怜啊！”明辞心中的委屈一并爆发，“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鬼地方，还被牵连到这一大堆破事里！我要回家！我要上大学！我要找妈妈！！！”
算了，不知道该劝她什么，还是把耳朵堵上吧……
哭泣确实是排解负面情绪的良药，在经过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哭诉后，明辞终于抽泣着擦干了眼泪，也认清了眼前的现实——回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从另一个方面讲，明辞似乎是第一次哭得这么畅快，没有人指责，更没有人打扰，可以真真正正地歇斯底里一次。
“哭够了吗？”牧由收起嫌弃的眼神，用还算完好的左手摸了摸明辞的头，“今晚先睡觉，明天一早带你出去玩，可以吗？”
“呜……可你……不是还有伤嘛？”
“我是肋骨和肺受伤了，又不是腿断了。”
“呜哇！牧由，”明辞一把抱住了牧由的身体，鼻涕眼泪蹭了她一身，“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停，停，撒手！”
“不要！”
“你再这样，我就不带你出去玩了。”
“别，我立刻放手……”
嘀——嘀——嘀——
长短不一的滴滴声在蚀骇的耳机中响起，他静静地听着，仅存的右眼狡猾地转动着。
“将军，”鬼烛走进办公室，毕恭毕敬地敬了个礼，“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将这里剩下的残余士兵重新整编，并安置在了与增援部队较远的地方。”
“嗯，这样多好，不用担心他们的话会搅动军心了，”蚀骇摘下耳机，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鬼烛，穆德克留了一份报告，是检举你的，你要不要看一看呢？”
“不必了，”鬼烛很清楚他的意思，“随将军您处置。”
“哈哈，看来你是默认了，”鬼烛笑了笑，把那份档案连袋子一起烧毁了，“信任是相互的。”
“那将军，您想知道些什么？”
“刚刚呢，我发现了一封01留下的电子信件，说我可以继续使用他留在要塞里的情报网。”
“我明白了，”鬼烛的火焰晃了晃，“我马上把13给您带过来。”
“不不不，我要13干什么，他本来就不情愿干这种事，我又何必强求呢？”蚀骇摸出一个可以变形的小通讯器，“把这个送给01，我要亲自和他联系。”
“这……他未必会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吧？”
“01其实和那些商人一样，也是赌徒，”蚀骇笑着解释道，“只是之前的筹码还不足以让他动心，所以他才保持了高度的理性。”
鬼烛听完这段话，拿起了桌子上的通讯器，却没有离开这里。
“我知道你心里在意什么，但这只是一场简单的利益交易，”蚀骇两手一摊，“不会影响你和01的赌约。”
“那好，将军，”鬼烛下定了决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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