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瑾梦到了李陵珑。
于他而言,这实在是常态了,每天睁眼是李陵珑,闭眼了还是李陵珑,言笑晏晏的、操练兵士的、鞭痕受身的……各种各样的李陵珑。
但这晚的梦,不太寻常——
他梦见李陵珑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在月光下,身形飘忽。
比起从前时刻鲜活的模样,更像是一个……鬼,来索命的鬼。
“梅岁寒?”
有人说,不要回应鬼的呼唤,否则你将替命于它。
“殿下,是我,魏知瑾。”
“你要过来吗?”李陵珑衣角翻飞,他没有影子,整个人似要融进朗朗月华。
李陵珑面如纸色,唇红近朱,那双向来灿若星辰的明眸却是失神无色。他张开手,做出拥抱的姿势说:“我这副样子不太好看,你还愿意来看看我吗?”
有人说,不要回答鬼的问题,否则它将带你离去。
他定定地望着发出邀请的李陵珑。
嗯,他想去看看他。
“我愿——”
“起床啦!小梅子,今日怎的这么贪睡?”
脸蛋被冰凉的手掌捧住,凉意浸透魏知瑾,将他拉离那个诡谲的梦境。
眼前哪还有什么厉鬼一样的李陵珑,分明是眨着眼俏皮地笑着的李陵珑:“终于醒了,公孙都想上手扇巴掌了。”
“我没有!”
“你有,我回来一看,你手都扬起来了。”
耳边嗡嗡的,魏知瑾愣了愣神,从被子里拿出温热的手,覆上李陵珑的手背:“殿下?”
“怎么了这是?”李陵珑俯下身,与魏知瑾额头碰额头,“生病了?”
吐息温暖、发丝余香,是鲜活的李陵珑没错。
魏知瑾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生病?别是发烧了吧?我有温度计!”
公孙迟留在两人极近的距离间,强势递出一支水银温度计。
魏知瑾推起李陵珑,拿下李陵珑仍放在他脸颊的手,说:“没事,睡懵了而已。现在什么时间了?”
“也还早啦,七点不到呢,李哥刚晨跑完回来。”公孙迟留打了个哈欠,“瑾哥你这两天老去陪人加练,别熬垮身体了。”
魏知瑾按摩着胀痛的太阳穴,道:“谢谢,但我真没事,只是做了一个……梦。”
“噢噢,做噩梦了?”公孙迟留利落地拉上拉链,原地跳跳,“没生病就好,你俩今晚还得去线下直播呢,多难得的曝光机会!”
李陵珑接过温度计,仔细研究一番,不放弃地想要给魏知瑾测个体温。他颇具兴致地说:“我看电视上,都有男主精心照料生病女主的环节,小梅子,让我试试?”
魏知瑾无奈,心里想着“那三天李陵珑到底看了什么”,一边抬起手臂,顺从地任他作为。
公孙迟留左看看右看看,抓起自己的外套,决定先走为上。
“要一分钟?”李陵珑问。
魏知瑾点头,道:“殿下,午后随我出去一趟。”
“出去?”李陵珑问,“不训练吗?今晚不还有那个活动?”
魏知瑾答道:“嗯,去办理你的身份证,我已向节目组告假,我们活动前赶回来即可。”
“身份证!”李陵珑小声惊呼,“我也能有这东西了?听李珉说,那就是当代的户籍制度,对吧?”
盛唐董事解释挺浅显易懂的,对了,今天也得问问知瑜,都打听到什么了。魏知瑾抽出温度计,说:“三十六度五,正常体温,殿下,放心了吧?”
李陵珑莫名有点可惜。
魏知瑾莫名后背发凉。
虽然比日常多睡了两个小时,但那个梦实在不算轻松,魏知瑾直到吃早餐时,都还偶有恍神。
其实算不得第一次了,这种引诱他前进、停留的梦,在一周多前同样发生过——叫他去追自己的少年模样李陵珑,差点导致他跌下楼梯。
“系统,今早怎么不叫醒我。”魏知瑾忽然厉声发问。
【啊?啊?我、我没有做闹钟的工作吧?你也不是梦游,甚至我感知到你的大脑情绪很平静!怎么了啊?又怪上我了!】系统喊冤。
平静……吗?魏知瑾眸光微动,对系统说:“托你办件事,看看我身体里有没有李陵珑的灵魂残留。”
【李陵珑?】系统会意,【你怀疑你被鬼缠身了?不可能,在修复你的身体和召回二魄时,我便检查过,后来去黎朝时空,更是仔细搜查了,你和他,皆是完璧之身与魂。】
魏知瑾瞥过李陵珑认真练舞的背影,说:“那便好,我也不认为他会……伤害我。”
“瑾哥,我练得不好吗?”赵程看出魏知瑾心不在焉,“你多教教我嘛。”
见了这家伙就头疼。魏知瑾按捺住皱眉的冲动,道:“没有,进步不错,我在欣慰。”
“进步不错”,这是跟着魏知瑾演台本以来,赵程唯一能听到他夸奖的话。赵程有点抓狂,他都想再给一份本子,就叫《夸人三十六式》——哪儿有人这么不走心的!
“赵程,继续练,”魏知瑾再次播放音乐,看见节目组,添了两句话,“别多想,你真的有进步。”
练习一个小时,休息十分钟,魏知瑾动得不多,全是嘴皮子功夫,站在饮水机边等热水。
“梅岁寒,拿着。”
魏知瑾抬眼,是李陵珑递来的水温适宜的纸杯:“多谢殿下。”
李陵珑往他身边一坐,笑着说:“有听到我刚刚唱的那遍吗?评价评价?”
魏知瑾自然是听见了,与其看着赵程糟心,不如分神听听李陵珑的天籁。
“宛若莺啼,婉转动听。”魏知瑾饮下温水,嗓子舒服多了,“单词发音流畅顺滑,殿下,你极有语言天赋。”
李陵珑哼哼两声:“小梅子,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甜嘛。”
赵程在一旁听得牙都要咬碎了,手里的水没了用处,他狠狠朝节目组使眼色,让他们别拍这段的魏知瑾和李陵珑。
两人的行程同组的队友也知道,王彦晋和朱定嘉不客气,代表其他人拜托他俩趁机采购点东西回来,李陵珑认真,一一记在了纸上应下。
魏知瑾为李陵珑系着衬衫扣子,听他念着品类名单,给他解释名词。
“果冻?是甜品吗?”李陵珑有点馋嘴,“这里连水都是什么无糖类,太无趣了。”
“殿下,那些是广告商的商品,可别乱说。”魏知瑾拽来一件长风衣,与短皮衣比对,“穿这件,配那条浅灰阔腿裤。”
李陵珑依言抬手、抬腿,魏知瑾从前便是伺候他衣食住行的,做得顺手,这回偏偏看见他笔直修长的双腿时,视线一暗。
“膝盖的伤……是何时来的?”
“嗯?”李陵珑垂眼,不在意地晃了晃脚,抵住魏知瑾的大腿,“无妨,跪了两个时辰而已。”
两处疤痕细碎色深,不似宫内地板和宫道会留下的痕迹,反倒像什么碎瓦片一类的物件,李陵珑可是皇子!后来更是皇帝!谁敢这么对他!
魏知瑾指腹轻抚那点点伤疤,心绪紊乱,忽地扯住李陵珑上衣:“让我看看你的背。”
李陵珑向后一仰,不大情愿:“刚穿好,干嘛啊?真的是小伤,阴雨天都不疼的。”
方才换衣时他就注意到了,李陵珑似乎有意不让他看后背。
“殿下。”魏知瑾语气加重,“我要看看。”
手上动作跟着急了些许,差点直接扯下纽扣。
魏知瑾轻啧:“质量真差,知瑜怎么办事的。”
“干弟弟什么事?”李陵珑瞪了眼魏知瑾,“别迁怒啊,你都把我弄疼了。”
魏知瑾闻言缓了缓劲,动作却不慢,趁李陵珑一时失察,连着贴身内搭一同给他脱了。
“梅岁寒!”
魏知瑾充耳不闻,强硬地扳过李陵珑身子,探首去看——
二十条鞭痕,层叠相加,那是多年前的旧伤,他没有忘记那一天,可这些伤,在他死遁前就已是恢复,怎会……
“李陵珑,这是怎么回事。”魏知瑾声音颤抖,大脑一片空白,“谁干的?”
那旧伤有再度裂开过的痕迹,而之上又覆盖了新伤。
下手的人像是泄愤、憎恨李陵珑般,无比的重。
“……都说了,叫你别看。”李陵珑呼吸平稳,小腹起伏,他伸手,轻按魏知瑾的后颈,让他埋首在自己肩颈,“都是旧伤罢了,都过去了,知瑾。”
魏知瑾不敢碰那些伤,亦不敢触及李陵珑的肌肤,双手撑在他的大腿旁边,喃喃道:“是在我……死后,发生的事,对吗?”
李陵珑不言,只是摸着魏知瑾的头发,安抚着他。
“真是好笑……”魏知瑾自嘲,“我在时也护不住你,你的三年苦寒磨难,尽是因我无能而起,我活着还是死了,都没差别。”
后脑勺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李陵珑沉声:“不许说胡话,魏知瑾,你要活着。”
“……”
静默在二人间蔓延,如老树的根系,扎得太深、太久。
“抱歉,殿下。”魏知瑾深深地吸气,难以让自己平复,“你说得没错,所以……”
**的臂膀忽地一凉,啪嗒几滴。
是魏知瑾的眼泪。
李陵珑怔住。
“所以,也请你活着,李陵珑。”
到底没能全然忍住。
那些伤痕、过去,魏知瑾竭力压抑了三年,他始终不肯直面。
可它们现如今,像李陵珑一样,活生生地袒露在他面前,他怎么可能还装聋作哑扮瞎。
“真是简单的一句话,”李陵珑笑了,“我才不答应,你当初死得干脆利落,我记仇着呢。”
魏知瑾没想到李陵珑会这么说,头抬了一半,僵住,连李陵珑借机捏了好几下他的脸,都没躲。
“怕我的报复了?”李陵珑歪头,与魏知瑾对视,“梅大人也有怕的事啊。”
魏知瑾别过脸,生硬的给李陵珑重新穿好衣服,干巴巴地说:“没有,我听凭殿下处置。”
这样子的魏知瑾,真是稀奇。李陵珑不再乱动,让魏知瑾给自己换衣。不过,还好他没接着追问伤的来源。
李陵珑松气,他膝盖的伤鲜有人知,他又被清单上新鲜的玩意分走了注意力,竟忘了瞒着魏知瑾。
虽然他很喜欢魏知瑾这副为他落泪的美人面,但是,他从来没想过以此要挟魏知瑾。
“穿戴完毕了,殿下。”
魏知瑾牵起李陵珑的手,拉他来到落地镜前。
黑色风衣挺括,衬衫领子翻出,露出深灰的半高领打底衫,下摆妥帖地掖进裤腰,整个人犹如一柄锋芒半藏的玄色长枪。
李陵珑头回穿真正的现代衣饰,从质感到做工,都颇为满意:“很好,你的审美好,弟弟采买也好。”
魏知瑾这才自己换衣:“知道了,殿下,我不会真的去责怪他的。”
一应准备完毕,李陵珑兴奋地说:“走,出发,我们去约会!”
“等等,殿下,这不能叫做——”
魏知瑾手腕被抓住,李陵珑高兴得蹿出三里地,根本不想听他的纠正。
“朕说是约会,这就是约会,小梅子!不许反驳!”
魏知瑾:我的闪耀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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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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