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绣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这么窝囊地死了，死在一个没有人看到的角落，等着被岁月腐蚀成白骨，然后再被某个人找到，成为一具无名尸骨。又或者说，在不知道的什么时候，随着这个老旧的厂房一起，被挖土机凿烂，掩埋在尘埃之下。
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也许他生来就不配拥有一个好的结局。
在昏迷前，林绣生想，如果说他这辈子没有再遇到秦越，他会不会成为一个只知道报复的疯子？如果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不会再一次落到这样的下场，死得窝窝囊囊？
可是如果上苍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秦越，只要有秦越在身边，他就可以放下所有的仇恨和不甘，按照秦越希望的那样，安安分分地过完一辈子。
秦越……
他想见秦越……
随着血液从身体里缓慢流出，他的生命也在缓慢流逝，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将他包裹其中，冻得他浑身发寒，整个人如坠冰窖。
“秦越……”
他轻声唤着，哪怕脑袋一片混沌，也依旧在下意识唤着秦越的名字。
死到临头的时候，林绣生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黑暗渐渐将他吞噬，所有的疼痛与寒冷都在逐渐远去，他突然听到远方传来秦越的声音。
“林绣生！！”
是秦越在喊他。
林绣生扯了扯嘴角，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应该是幻觉吧，是他太想秦越了，才会出现的幻觉吧。
黑暗再一次将他吞噬，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
唯一的遗憾是，他没有对秦越说一句喜欢。
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好喜欢秦越。
……
手术室的红灯已经亮了一整夜了，秦越沉着脸坐在旁边，一动未动。
做笔录的警察已经走了，空旷的走廊里除了秦越一个人都没有。
鼻腔里还飘散着浓郁的血腥味，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得到血液黏腻湿滑的触感，衣服上也被鲜血染红了大片，又黏又腥，混合着汗液一起，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让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竖起鸡皮疙瘩。
黑红色的心脏漂浮在秦越身边，随着胸腔里心脏的律动一下下地跳动着，诡异地同频。
秦越就这样一直盯着手术室的大门，神情冷漠，脸颊上还沾着已经干掉的血液。
“他会没事的。”
心脏滴滴嗒嗒地往下滴着黑血，诡谲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阴森：“放心，他不会死的。”
秦越低头抚向自己的胸腔，虽然里面还有心脏在跳动的感觉，但他总觉得这里已经空了，冰冷和空虚包裹着他，所有的情感似乎都在以一种看不见的形式在缓慢抽离——包括对林绣生的感情。
明明最爱的人就在里面生死不知，他却能平静地坐在这里，甚至连为他哭泣都没有办法做到。他尝试着想要表现出一些伤心难过的样子，却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表达情感的能力。
于是乎，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坐在这里，等林绣生出来，就成了他唯一能够表达自己情绪的方法。
他冷静地分析道：“周清禾对自己太自信了，甚至连装都不愿意装，监控，指纹，故意杀人证据确凿。”
心脏在一旁接着道：“可是有周家在，就绝对不会让她出事。”
“是吗？”秦越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那么，如果说她成了周家的污点呢？”
“你是说？”
“像这样的大家族，会留一个抛夫弃子，杀夫杀子，没有脑子，只会给自己家族抹黑的女人吗？会允许她的儿子，是个变态的同性恋吗？”
周康康喜欢张栋，这种事秦越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张栋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一直把周康康当自己弟弟看，而周康康，当然也知道这点。当一段感情被压抑久了，美好的感情就会开始变质，变得疯狂而又不计后果。
心脏桀桀大笑：“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你可比那个废物有用多了！”
废物？
秦越挑了挑眉，看着自己沾满了血液的掌心，轻轻握拳，体会着再一次掌控这具身体的，那种能够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那他呢？那个鸠占鹊巢的废物又去了哪？”
心脏冷酷地道：“废物当然只能被回收。”
回收？
秦越微勾着唇，无声地笑了。
“那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呢？他的灵魂又去了哪？也被回收了？”
等了会，没听到心脏的回答，秦越不紧不慢地转头望去，顿了顿，笑道：“我开玩笑呢。”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手术室亮着的红灯终于灭了。
秦越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开门的瞬间焦急问道：“医生，医生！他怎么样了？”
主刀医生也是松了口气，对秦越道：“手术很成功，只是病人失血过多，再加上伤口感染，估计要过两天才能醒过来。”
闻言秦越也是长长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如释重负地道：“谢谢！谢谢你们！”
等护士将林绣生推进病房后，秦越脸上激动的表情瞬间消失。
“装的有意思吗？”
秦越冷冷地瞥了眼心脏，没有回话。
晚点的时候秦父秦母也来了医院，他们见到秦越满身是血的样子被吓了一跳，仔细检查过秦越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后才终于放心。
秦母看着病房里脸色苍白的林绣生，叹了口气：“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就出来呢，也是可怜，怎么就糟了这么大的罪。”
秦父在一旁不赞同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和我们说？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
衣服上的血渍已经干了，秦越将视线移开，看向自己的父母，“抱歉，当时太晚了，我怕打扰到你们睡觉。”
说到这个秦母就更来气了：“这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叫打扰呢？还有你一个人在医院的时候怎么也不打电话给我们？非要等我们早上起来了，看到你不在了再来找你？你还把我们当成家人吗？”
秦越顿了下，立马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本来还想好好教育一顿的秦母见状也是没了脾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拽了下秦父的手，“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医院这里有我们你放心，快回家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好好睡一觉。”
秦越连连点头，“好，我先回去。”
刚走两步，他又不放心地看了眼病房，“要是林绣生醒了，你们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
秦父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会给你打电话的，快走吧！”
在回家的路上，秦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再加上他身上的大片血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社会上的小混混，还是犯了事的那种，几乎每个人都要刻意往旁边走，生怕和他撞上。
他再一次确定了，自己是真的丧失了一些情感。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状况愈发的严重，他现在甚至已经对林绣生是死是活都没什么感觉了。
但是这种感觉，好像也还不错？
“你们人类就是感情太丰沛了，才会做出那么多蠢事。”
秦越看了眼心脏，不着痕迹地问道：“很多蠢事吗？比如说那个废物？”
提起上一任宿主，心脏显然是极其不满的：“明明有长生不老的机会在面前，他却一直念叨着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没事就让我给他父母送钱，好不容易赚了点积分，全被霍霍干净了！”
长生不老？任务，积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秦越没有再问下去，转而问起来另一件事：“林有在哪？”
心脏愣了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林有已经被周清禾弄死了。”
“尸体在哪？”
“洛江河里。”
“具体位置。”
“洛河大桥下面，用裹尸袋装着的，里面还放了好多块石头，应该在河底，水冲不走。”
秦越满意地点了点头。
心脏疑惑地问：“你是准备报警？”
“报警？”秦越惊讶地道，“我为什么要报警？这样不是太刻意了吗？”
话音一转，他又笑了起来：“不过我记得，夏天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去那条河上游泳，每年淹死几个人也是常有的。”
心脏：“可是，你怎么能保证正好有人在那边淹死了？”
秦越笑笑，没有解释。
回到家后，秦越先是去洗了个热水澡。他冲了很久，直到将身上的血水全都冲洗干净，冲得连一点味道都没有了才把水阀关上。
他喘了口气，将刘海全都捋到脑后，浑身**地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用手将上面的水雾随便擦了两下，双手撑在洗手池上，看着里面的自己。
浴室里水雾缭绕，刚洗完澡的身上还带着许多水珠，顺着肌肉的纹理缓缓往下流淌，一直流到地面，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水洼。
心脏在一旁轻轻跳动，它总觉得，这个给它抽离了所有感情的秦越，看起来似乎有点奇怪，也有点危险。
秦越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吗？
“咚咚咚”
伴随着浴室门被敲响的声音，门外传来了秦泠泠生气地怒吼：“秦越！！你快点给我出来！！！”
秦越不紧不慢地给自己裹上浴巾，转头对心脏笑了笑，看起来冷漠无情：“你看，现在不就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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