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暗恋
娜娜跟露娜刚刚回到民宿，她们下午去逛了大教堂和旧宫，还去美院博物馆复习了一部分可能会考到的画作和雕塑知识。
"娜娜，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今天晚上我在家里不出去了。"露娜一进门就哀嚎着换下衣裙，转身拿起换洗衣物冲进了浴室。
"好的，今天咱们看了这么多知识点，是该让脑子休息一下了。"娜娜朗声笑道，她踱步来到窗边，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老桥，阿诺河的流水静谧的流淌着。
［娜娜，今天的节日有趣吗？］娜娜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收到了来自马可的问候。
［嗯，很有趣，我见到了中世纪的领主呢。］娜娜拿起手机，浅浅一笑，打了几个单词回复。
［祝你一切顺利，我惦念你。］马可简短的祝福道。
［嗯，我们回城见。］娜娜说完，脑中浮现出阿尔卑斯山的一片雪白山脉。
与眼前托斯卡纳起伏不断的丘陵，浓烈惊艳的黄绿色块不同。
雪城，永远是清冷的色调。
娜娜放下手机，她看着色调浓艳的老桥和金黄落日，托斯卡纳的艳阳很美，尽管已经临近日落，却依旧折射出大片波光粼粼的黄金光泽在水面上，在老城的古建筑上，在钟楼，在教堂，在参天的穹顶上。
［娜娜，你现在有空吗？］卡洛忽然发了一条信息给她。
娜娜看到了信息，迟疑了片刻，才打字回复道。
［嗯，什么事？］
［要不要来**里花园看落日。］卡洛问。
"……"娜娜抿了抿唇，有些迟疑，拿不准主意，也不知道是她多想，还是什么……
她踌躇了片刻，决定请教一下露娜。
"露娜，你听得到吗？"娜娜敲了敲露娜的浴室门。
"在呢，你说。"露娜的回应伴随着回声。
"卡洛问要不要去**里花园看落日，你去吗？"娜娜问。
"不了，我今天实在是走不动了，你要是想去就去吧。"露娜大喇喇的说道，也没多想。
"行吧，那我再考虑一下。"娜娜难以抉择，走回到了窗边。
［来吗？我在楼下等你。］卡洛的回复让娜娜有点小小的讶异，他居然就在楼下。
娜娜心想，或许应该当面问问他，希望只是她多想了。
"露娜，我出去一下。"娜娜跟露娜说道，然后她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好的，别太晚回来~"露娜闻言叮嘱道。
*
娜娜扶着大理石护栏来到中庭，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身黑衣的卡洛，只是他换下了教士黑袍，穿回了自己的黑色常服。
"娜娜。"金发青年看到娜娜的身影，当即眉目舒朗的挥手笑道。
"嗯。你忙完了？"娜娜想起上午他匆匆离开的时候。
"嗯，忙完了。"卡洛十分阳光的应道，与平日里的爽朗模样一般无二。
"现在去**里花园会不会太迟？"娜娜抬头发现日头已经在西沉了。
"不会的，现在去刚刚好。"卡洛自信的担保道。
"好吧，那走吧。"既然如此，娜娜也不扭捏，当即快步朝老桥走去。
两人并肩来到老桥上，桥上的商铺众多，有很多Cameo(卡梅奥)的贝雕饰品店，娜娜看到贝雕就会想起马可在维也纳送她的那条，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些店铺。
"娜娜喜欢贝雕吗？"卡洛问道。
"嗯，但是我不太懂得分辩。"娜娜应道。
"娜娜应该更适合戴宝石之类的，佛罗伦萨有很多经典的中世纪珠宝样式，看过日落后，我们再返回来逛逛如何？"卡洛笑着问道，夕阳的金光撒在他身上，衬的他整个人神采奕奕。
"不用了，珠宝的话那就更看不懂了。"娜娜皱了皱眉，摇头婉拒了。
"娜娜别急着拒绝，我觉得你真的很适合。"卡洛侧过脸深切的望着她，表情十分的诚恳。
"……"娜娜盯着他的浅褐色双眸，觉得其中仿佛藏着许多未尽的话语，踏过拱桥上古老的石板，娜娜心里七上八下的。
正说着，他们已经临近了皮蒂宫的大广场，**里花园在皮蒂宫内，它原是美第奇家族的私家花园。
皮蒂宫也叫做碧提宫，就是雪城的萨伏伊公爵统一半岛，成立联合王国后搬来居住的宫殿，虽然后来他们又将王国的决策中心从佛罗伦萨搬到了罗马。
皮蒂宫建于15世纪，古老的橙黄色宫殿优美地矗立在山丘上，典雅的拱顶横跨在坚固的窗户上，线条高贵而简洁，姿态优雅而庞然，这座宫殿建筑依山势而建，在花园的高处可以俯瞰整座古城。
他俩并肩来到皮蒂宫的背面，从宫殿入口进到**里花园，映入眼帘是一个巨大的人造水池，中央放置着美丽的喷泉和雕塑。
"娜娜以前来过皮蒂宫吗？"卡洛看娜娜入园后轻车熟路的样子，开口问道。
"嗯，去年三月的复活节，是我第一次来佛罗伦萨。"娜娜答道。
"可惜那时候我却没来佛罗伦萨，不然就可以早些遇到娜娜了。"卡洛轻叹了一句。
"那时候你在哪里？"娜娜好奇的回过头，顺着话茬问道。
"在比萨。"卡洛朝娜娜笑了笑，看向了山顶的方向。
两人从皮蒂宫背后的步道往山坡上缓慢的上行，除了黄墙褐瓦的古老宫殿群，花园里还有不少大理石雕塑，精美的小喷泉，和埃及方尖碑。
草坪被打理的很好，低灌木也全都修剪的井井有条，依山势走向自然的展开一条条小径，沿着柏树的林荫道一路都有罗马神话雕塑。
"既然当时在比萨，为什么后来会去雪城。"娜娜不理解，既然他之前就在神学院，为什么会去雪城学音乐。
"因为，那条路是父母的希望，对我来说，不是自己的选择。"卡洛说着，略有些自嘲和憋闷的摇了摇头。
"原来，你不喜欢吗？"娜娜微微惊诧。
"曾经，我觉得可以接受，但是现在，我觉得需要再考虑一下。"卡洛轻声说着，双眸微微扫向身旁的女孩。
沿着林荫步道一路上行，山丘的坡度其实很平缓，不费多少力气，他们就来到了顶部的观景平台。
花园的雕塑和护栏都非常陈旧，大概是因为五六百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间沧海就变成了桑田。
正如昔年如日中天的美第奇家族，在洛伦佐·美第奇死后，只一夕之间，就被举族驱逐出了佛罗伦萨。
有形之物，总是被时间摧残的更加明显。
"为什么突然想再考虑一下？"娜娜接着刚刚的话题问道。
"娜娜知道Savonarola(萨沃纳罗拉)吗？"卡洛一手扶在古老的护栏上，远眺着山下一片绿野仙踪间红墙褐瓦的老城，金色的夕阳将橙红色的巨大穹顶染成了金顶。
"好像听说过，是一位比较极端的修士是吗？"娜娜不确定的答道。
"那时候恰逢法国国王查理八世越过勃朗峰入侵意大利，在佛罗伦萨掌权历经了四代统治的美第奇家族，随着洛伦佐·美第奇的病逝一夜之间权柄旁落，新的掌权人变成了Savonarola(萨沃纳罗拉)。"卡洛沉稳的声线，在轻描淡写间，宣告了文艺复兴最大功臣——美第奇家族辉煌的落幕。
"当时的教宗是亚历山大六世吧，我记得，他是Borgia(波吉亚)家族的。"娜娜认真的听着，捋了捋时间线。
"很多人认为，萨沃纳罗拉过于严苛了。"卡洛沉了沉嗓音。
"可是我听闻，他最初只是为平民发声，他主张反对骄奢淫逸，言行合一。以及主张虔诚修行，仿佛也并不算大错。"娜娜倚靠在护栏边，俯瞰山下的古老城池。
美丽的Firenze(翡冷翠)，这座在托斯卡纳丘陵上屹立不倒的千年古城。
在萨沃纳罗拉掌权佛罗伦萨期间，佛罗伦萨由公国变成了一种政教合一的神权国。
但是后期他错误的站队法国国王，支持查理八世侵略其他意大利公国，这举动直接导致他丧失了民众的拥护，最终被愤怒的群众以分裂者和异端的罪名执行火刑。
"但是他破坏人文主义的成果，包括薄伽丘的《十日谈》，波提切利等众多文艺复兴画家的作品，都被他掌权期间一把火烧尽。"卡洛转头背靠着扶手，山顶的微风轻拂过他的脸颊，他柔顺的金发随风飘扬起来。
"他……确实太极端了……"娜娜最不忍见艺术作品遭到无妄之灾，尤其还是带着人文主义之光的黄金时代作品。
"当时的亚历山大六世也没好到哪里去，是史上最荒淫无耻，臭名昭著的教宗。"卡洛淡淡地说道，眼神冰冷。
"所以，卡洛是想说明什么？"娜娜将目光停驻在他俊逸的侧颜上，抬眸问道。
"修士，需要控制**。"卡洛沉声道，他的褐瞳低头对上娜娜的双眸。
"……"娜娜望着他如琥珀般透亮的眼眸，有些哑然。
"他们都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所以陷入了偏执，癫狂，淫luan，破坏，和无休止的斗争中。"卡洛略微垂眸，似是同情，似是感慨，似是自怜。
"所以，卡洛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踏上这条道路是吗？"娜娜看着卡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恻隐之心。
这条路并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只是为了满足父母的希冀，大概对他自己来说，在雪城时那个整天忙于演奏和排练，跟大家伙嬉戏打闹，活泼开朗的才是他。
"嗯，我觉得需要再考虑。"他伸手拂了拂额前的碎发，漠然道。
"那就仔细考虑清楚再决定吧，你还这么年轻，哪能即刻定好一辈子的路。"娜娜对他浅浅一笑，温柔的鼓励道。
"娜娜。"卡洛微有些意外娜娜的回答。
"其实同卡洛一样，我也尚未定下自己的路。"娜娜撑着脸，靠在了扶手上，娜娜突然也想跟他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
"娜娜是觉得即便喜欢雪城，也不一定能留下来生活吗？"卡洛侧过头，身旁女孩的长发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但是她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明媚又透亮，卡洛觉得，女孩眼中那股透亮的光芒很吸引他。
"我是不想，因为一个人，一件事，轻易的改变自己的初衷。"娜娜看着远处即将落下的夕阳，轻声叹息。
"娜娜的初衷是什么？"卡洛闻言，探究的问。
"成为一名真正的画家。"娜娜平静的回答。
"创作出有意义的作品，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娜娜迎着山风，闭上了眼睛，只靠感官去感知和聆听，她仿佛正在与自然，与大地，与万事万物相连接。
"你会的，有这种想法存在，你必然会朝这条道路走去。"卡洛望向起伏不定的远山丘陵，即便路途蜿蜒曲折，但是他相信娜娜一定会成功。
"所以，我们虽然不知道终点如何，但是，其实都已经走在半道上了。"娜娜睁开眼，笑靥如花的看着他，澄澈明亮的双眼既自信又坚定。
"娜娜……"卡洛微微一震，眸色渐渐暗沉。
"娜娜，其实如果我不……"如果我不做修士，你，会不会，考虑爱我……
Girolamo Savonarola（吉洛拉谟·萨沃纳罗拉）1452—1498，宗教改革家，佛罗伦萨神权共和国领导。
Alexander VI（亚历山大六世）1492-1503在位；原名Rodrigo Borgia（罗德里戈·波吉亚）1492—1503，文艺复兴时期最具争议的教宗。
二人同处于文艺复兴时期，历史上知名的死对头，行事作风完全相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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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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