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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市舶

【厚此薄彼起争端,勘合之争引祸乱】

落子楼上了新戏,讲的是一位修士的故事。修士原本潜心修道,一次下山历练时在大雾中迷路,误入一个村庄。村民们对他十分冷淡,甚至充满敌意,而村庄的主人问清来路后却热情款待了他,二人相谈甚欢,修士在此地足足留了七日。分别之时,村庄的主人不顾众村民反对,与修士一同离开村子出去历练。路上二人又遇苦寻修士多日的同门——一位炼丹方士,于是三人结伴而行,历经种种,结下深厚的情谊。就在历练快结束时,村主人接到一封密信后不告而别。修士纳闷,更担心村主人的安危,于是不听方士劝阻返回村庄,竟发现村民们纷纷惨死。

修士这才听说,原来村主人是位退隐许久的江洋大盗,那些村民皆是他昔日部下,此番他们突遇围剿,几乎被歼灭,村主人亦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修士不顾方士的极力反对,带大盗返回修道住所以各种方法为他续命,日间不食,夜间不寝,衣带渐宽,只为寻一救命之法。恰逢此时,方士炼制多年的“长命丹”大成,他将只此一枚的丹药赠与修士。

修士用“长命丹”将大盗救活,而方士却日益枯槁,不久便死了。原来,方士为促成这枚“长命丹”的炼制,在丹成之际注入了自己大半生的功力。修士懊悔,自此闭关,再不出世,而大盗下山,没了踪迹。

“这就没了?”

“嗯。”

“今日可是上元节,为何落子楼要演这么一出,让人看不懂。”徵羽打了个呵欠。她看到一半几乎睡着,后来是被裴俊轻轻拍醒的。

“我不明白,那方士在乎的是修士,他明知道在那个节骨眼上,修士会用这枚丹药救那个大盗,为何还要将‘长命丹’送给修士,让自己的心意白白浪费掉?”她发问道。

裴俊摇摇头:“方士的心意没有被浪费掉。”

“为什么?”

裴俊不语。

徵羽奇怪:“裴大哥,你在想什么?”

裴俊沉默片刻,答:“我只是在想,既已发现那人是江洋大盗,为何修士还会救他的命,他信任他到这种地步,就完全没有犹豫过吗?”

“也许修士想等大盗醒来之后再与他对峙吧。”徵羽道。

“不过到最后,那大盗还不是独自离开、再无踪迹了么。”裴俊道。

徵羽觉得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具体哪儿不对劲。

这时,各个雅座内的宾客开始起身离场,纷纷讨论着今日的新戏。

“修士救了那个大盗,可他最后竟敢离修士而去?我若是那方士,就算死了也要从坟墓里爬出来,叫那大盗把‘长命丹’吐出来,还给修士!”人群中出现一个小姑娘尖利的声音。

徵羽一个激灵转向后方,果真看见了甘愿,甘愿的手中提着一袋药。

甘愿也看见了她。

接着是程禾。

徵羽愣在那里,喊不出声。

“怎么了?”裴俊也站起来,朝徵羽发愣的方向看去。

程禾眯起丹凤眼打量着裴俊,见他身形高大魁梧,小麦肤色,气度不凡,双手却藏于过长的两袖之中,便立即猜到他的身份。

裴俊瞧着程禾的模样,又看了看他身旁站着的小姑娘,最后看向徵羽。

徵羽紧紧盯着甘愿,眼神不敢转移。

“徵羽。”甘愿先叫了一声。

“你,你也在这里啊。”徵羽磕巴道。

甘愿点点头,随后看向程禾,却见程禾直勾勾盯着徵羽。

“公子?”她碰碰他的手。

程禾回过神来,于是丹凤眼笑眯眯一转,对裴俊作了个揖,然后收起笑容,对徵羽也作个揖。

等徵羽与裴俊向他回礼后,他立即牵起甘愿的手下楼了。

徵羽愣愣的望着甘愿手中一摇一摆的药袋,直到他们消失在落子楼厚重的门帘之外。

上元节这日诸事清闲,傍晚天未全暗,徵羽便结束公务与裴俊离开大营,去看落子楼的新戏。他们进门之前,见到一对对年轻男女在街上逛着,有些早已凑在花灯铺前,就待天一黑,店家将花灯逐一点上,就可开始挑选。

在落子楼入座后,徵羽就总能闻见一股青桔气味,可她偷偷环顾好几次都没见着人。这气味若隐若现的混在她周围,扰得她一直昏昏沉沉,后来便睡着了。

现在她跟裴俊已经离开落子楼,二人在街市上挑选花灯。行云街与流水巷沿街一路都是花灯铺子,徵羽东看看西瞧瞧,放下这只又拿起那只,就是下不了决心,裴俊也不嫌烦,只说再多看看,不知不觉,他们已经逛到了藏馐食肆门口。

“你渴了吧?”裴俊问。

徵羽点点头:“挑了这么久,是有点渴。”

裴俊指了指藏馐的门头:“那你在这儿慢慢选,我进去买两只椰子来。”

“好,我不走远。”

裴俊抚一抚她的肩,快步走进藏馐。

徵羽继续观赏花灯,这些灯五彩斑斓,形状各异,她在一条鲤鱼形状的彩灯前迈不开步了。

这只彩鱼灯画工甚佳。鲤鱼作跳跃状,鱼头、鱼身和鱼尾被不同程度的红色点缀,鱼眼、鱼须与鱼鳞以金色描边,腹部和尾部还勾勒出湛蓝的浪花,整盏灯散发着鲜明的光。不但如此,摸上去还特别结实,不是那种一戳就破的材料。

徵羽看了一会儿,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未等商贩开口,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不好意思,这个我刚刚已经订走了,请大人你再选一个吧。”

随后靠近的是一阵青桔香气。

“程禾。”她转过身去。

“裴大人不在这儿你才敢叫我的名字?我怎么觉得你在心虚。”

徵羽皱皱眉,将视线转回花灯:“这灯是你选给甘愿的吗?”

“当然,”程禾一手取出银钱递给商贩,一手取下彩鱼灯举在徵羽眼前,“难不成是我选给你的?”

徵羽喉咙一紧,没有出声。

程禾环顾四周,凑近道:“裴大人呢?”

徵羽立即朝后退了一步:“他就在附近。甘愿呢?”

程禾哼笑:“她就在附近。”

他提溜起手中的彩鱼灯,一把将它推到徵羽胸前:“这只彩鱼灯整个行云街流水巷只此一个,别家都没有,你想要的话就亲口说出来。”

徵羽盯着灯里那团光亮,缓缓接过它捧在手里,少顷还给程禾:“彩鱼灯只此一个,还是送给甘愿吧。”

“好,记住你的选择。”程禾嗤声,迅速拿回彩鱼灯,转头就走。

“程禾。”她喊道。

程禾站住身,却不转过头来。

“今天我看见甘愿手里拿着一袋药,是你的吗?你还在吃药?”她问道。

程禾停步片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潮。

夜深了,街上偶尔冒出二三稀疏路人,手提灯盏快步前行,相隔甚远。徵羽与裴俊一同缓行,垂下的飞鸟花灯随着裙摆悠悠晃动,发出莹莹光芒。

“今天玩得累吗?”裴俊问。

徵羽摇摇头,蹙着眉。

“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马步前。”

“马步前?他不是自从万宝号之后就失踪了吗?”

徵羽道:“嗯,皇城中很久都没他的消息了。不过如今闻无由闻掌柜做起了大庆官商,短短一月未到生意便比从前好了一倍,我怀疑..”

“你怀疑有人暗中相助?”

“裴大哥,马步前曾是许康的外事掌柜,专门负责与东璃的贸易,如今闻无由与东璃的生意发展迅速,你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裴俊停步:“这些事,都是你从哪儿打听来的?”

“也是有人暗中相助。不过你放心,都是可靠之人。”

裴俊抿唇道:“你暗中调查马步前和闻无由,是想查明万宝号真相?”

“万宝号一案的确就是他们所为,我想尽快搜集证据,将他们绳之于法,公开罪行昭告天下,还许康清白。”

裴俊立即四顾,确认无人后低声道:“可此案涉及当朝水师提督,查证难度很大。况且许康已经自立门户,他既是沧波昼的义子,又是火蛇印的所有者,想回大庆绝无可能。圣上派水师营捉拿他,可水师营兵力根本不及千畿旗,他现在反倒是最安全的。徵羽,你想想,要是你查证时不慎再掀起波澜,没准圣上就要派我们去捉许康了,到时候许康怎么办,我们怎么办?这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吗?”

徵羽沉声道:“是,搜证难度是很大,但是再难也不该退缩,不该害怕。裴大哥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被发现?而且我觉得,马步前就在这皇城之中,我一定能把他揪出来。”

裴俊将声音压得更低:“此事牵涉到程有炎,要想与之对抗,必须从长计议。徵羽,你可千万不能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裴大哥,我根本不想对抗程有炎,我只想替许康报仇,替万宝号那三十九条人命讨一个公道。裴大哥,马步前不该活着。倘若从长计议,岂不便宜他多活了更久?”

裴俊深吸一口气,将胸腔中激烈碰撞的东西强压下去,道:“可那三十九条人命是开荣阁的,要讨公道也该许康亲自去讨。他都不敢回来,你为何还要替他讨这个公道?”

“我..”徵羽僵住了。

就在这时,后方不远处散开一阵嘈杂,其中还夹着短兵相接和人的呼救声。

徵羽和裴俊对这种骚乱的情况异常敏锐,二人相顾一眼,停止争论,掉头往回赶去。

漆黑的巷口闪起火光,台阶上是燃烧的灯盏,灯盏边躺着一个人。

徵羽提着灯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查看,那人口角有血溢出,她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然后对裴俊摇一摇头。

“是陆路营的人。”裴俊道。他俯身轻轻拨动那人的脑袋,顿时出现一大片血迹。是后脑勺,恰好撞在了台阶的尖角上。

徵羽盯着这具尸体的着装,疑道:“确实是陆路营的人,听刚才的兵器声和呼救声,他不像是无意摔倒磕在这里的。”

“方才这附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快去这四周看看。”

说着,二人疾行向前,走过第二个巷口时,又见两个身着陆路营服的人倒在地上。徵羽连忙蹲下探查他们伤势,其中一人已陷入昏迷,另一人则扶着受伤的腿部挣扎不起。

“你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徵羽将灯笼递给裴俊,一手扯下布条给还醒着的那人包扎,裴俊则提着灯笼监视四周的安全,同时另一只手放腰间,时刻准备拔出佩剑。

“市舶司..是市舶司..”那陆路营的侍卫忍痛道。

再往前三条巷子就是市舶司的府衙口了,徵羽往那处望去,急道:“什么意思,是市舶司的人伤了你?你说清楚点。”

“有人袭击市舶司官员!是东璃人,我们接到命令赶来追击..没想到他们已经出了府衙,跑到大街上洗劫百姓,还动手伤了我们的人..”那侍卫说完昏死过去,汩汩鲜血染红了刚包扎上的布条。

“怎么办,他伤的很重,得立刻去医馆!”徵羽道。

这时前方又赶来一队陆路营侍卫,那领头的侍卫认得裴俊,忙对他行了礼。裴俊与他快速交代了几句方才的情形,那侍卫立即命人将伤者小心从地上抬起来,又对裴俊道:“多谢裴大将军,我马上派两个人送他去医馆。”

裴俊问:“对了,你们是来追东璃人的吗?你们可知他们有几个人,是何身份?”

领头的侍卫道:“大概七八个人,都是住在市舶司旁边安远驿里的东璃官商,不知为何起了内讧,发生冲突大打出手,还把驿馆的厅堂给点着了。市舶司的官员出面阻止,结果也被他们打伤。”

“多谢。”裴俊朝他点点头,立即与徵羽往市舶司的方向去。

一路上,他们见到好几户人家的家门被破坏,户主人和家人们坐在门口,有的两眼无神失魂落魄,有的嚎啕大哭大喊捉贼。二人察觉事态不妙,于是加速小跑起来,快到市舶司府门口时,一旁安远驿里的某处房顶正窜着滚滚浓烟,许多人围在那里,火应该是刚被扑灭。

徵羽一脚踢在什么硬硬的东西上,差点绊个跟头。

“什么玩意儿?”她停下察看。

红底金边,湛蓝浪花,是只彩鱼灯,不过熄灭了光,被丢在路中央。

刚才陆路营的侍卫说,有人袭击市舶司官员。

“伤着哪了吗?”裴俊俯身关切道。

徵羽盯着这灯笼静默一刹,抬头,抓起裴俊的胳膊就往市舶司冲。

=*=

半个时辰前,还是这个巷口。

“公子,今天我们在落子楼遇见的、徵羽边上的那人是谁呀?”甘愿漫不经心问道。她一边问,一边攥动彩鱼灯的提手,鱼身翩翩跃动在浪花上。

“是裴大将军,裴俊。”

“他就是徵羽的未婚夫?”甘愿来了兴致。

程禾“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往前走。

甘愿又道:“嗯,裴大将军的武功一定在徵羽之上。呵,一想到徵羽也会被人打败,我就高兴得不得了。”

程禾停步,将手中的药袋递给甘愿:“拿着,你先回提督府。”

甘愿瞪大眼睛:“公子,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回市舶司?公子今天出来的时候不是说事都办完了吗?”

“我还有点事要进去一下,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程禾冷冷说完,朝市舶司府衙的方向走去。

“公子!”甘愿大步一跃拦在他前面,“不行,我不回去。今天可是上元节,我才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回提督府。公子有事就先进去办,我就在大门口等着你。”

程禾微微颔首,于是径直走向市舶司大门口。进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甘愿已经将他的药袋背好在身上,然后随处找了个台阶坐着,将彩鱼灯放在裙边,乖乖地等着他,望着他,视线不离开他。

“甘愿..”他在心里默念一声,紧接着开口喊道,“甘愿,我很快出来。”

“好啊公子,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快进去吧。”甘愿笑吟吟地回应。

程禾快步迈入市舶司,一位高高瘦瘦的吏员迎面走来,对他作揖道:“程大人。”

程禾朝他友善点头:“舒礼,今日上元节这么晚辛苦你当值了。吃过了吗?”

舒礼道:“吃过了,我娘子煮的汤圆,她才送来不久的,芝麻馅儿的还热着,程大人要不要也尝两个?”

程禾微微一笑:“不用,我吃饱了。”

“不过程大人,您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路过进来看看。”

舒礼“唔”了一声,有点疑惑。

“那你继续忙吧,忙完早点回家去。”说完,程禾便打算随便在市舶司里头绕上一圈。的确,他的公事今天一早都办完了,只是刚才不想听甘愿再说下去,就找了个理由离开。这会儿他气消了,但还是打算装模作样地在这里待一小会儿,再出去与她一同回家。

舒礼点点头:“那程大人告辞,在下先去忙了。话说今天还的确挺忙,安远驿连着来了两支东璃官商的船队,这会儿都在驿馆的厅堂里呢。”

程禾眉头一动:“等等,两支?怎会有两支?”

舒礼想一想道:“程大人这个月负责大庆官商的出海公凭,可能对接待外商的近况有所不知。今天一大早有支东璃官商的船队在大鸿码头靠了岸,给负责核对勘合符的吏员检查过后,就下榻在安远驿。但是黄昏时候又来了一支东璃船队,也有勘合符,我们觉得奇怪,但人家总归是官商,况且今日还是上元节,我们就也安排他们下榻安远驿了。”

勘合,乃是一种验对的符契文书,盖有骑缝印信,一般分为两半,贸易双方各执一半。东璃官商入港时出示所持勘合,待大庆市舶司吏员将另一半勘合相并,若能合上骑缝印信,便验证通过,遂放行入港,准允于大庆贸易。同样,大庆官商入港东璃时亦要出示东璃官府所制的勘合,核对无误后方能进入贸易之所。

程禾一听,更加警觉:“你是说两支东璃官商的船队一前一后在同一天抵达大庆?这不可能啊,东璃那边向来只会派一支船队来,若是有变也该提前写信知会我们提举大人。舒礼,你说他们都有勘合符,可确定两张勘合符契都没有异样吗?”

舒礼惊慌,立即道:“回大人的话,早上船队的勘合符不是在下负责检查的,午时后进港的船只才轮到我检查。黄昏来的那支船队,他们的勘合符是在下亲自核对,程大人,在下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我问你,早上来的那支东璃船队现在就在安远驿?”

“回大人,是的。”

“舒礼,带上我们的勘合,现在立即随我去找他们。”

“可,可是程大人,乔大人安排在安远驿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这会儿,这会儿可能都在宴会上。我们..要现在去查吗?”

程禾深吸一口气:“带上,随我去安远驿先找乔庄。”

“是。”

舒礼取了市舶司的那一半勘合,跟着程禾匆匆往旁边的安远驿赶去。

甘愿见程禾从市舶司大门口走出来,立即站起身叫:“公子,公子。”

程禾看到她,于是匆匆朝她打个手势,指了指旁边的安远驿。甘愿一看就懂,只好乖乖坐回台阶上,重新把玩起手里那盏彩鱼灯。

一进安远驿的大门是一条蜿蜒的门廊,曲径通幽,通向专门宴请外宾的厅堂。门廊的伙计见是市舶司的人来了,连忙上前问候。

程禾便问:“今晚在厅堂有东璃外商的洗尘宴,乔庄大人在里头吗?”

伙计笑迎迎道:“回大人的话,乔大人这会儿就在里面接待东璃的客官们,需要小的去通传一声吗?”

程禾道:“嗯,麻烦请乔大人出来一下,就说是市舶司程禾有急事找他,我就在这里等他。”

“好叻程大人,小的这就去请乔大人。”伙计一路小跑,顺着门廊去厅堂那里了。

程禾朝前走了几步,便听厅堂那边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平日在司里正事拖拖沓沓,陪东璃人喝酒倒是积极。”他望着厅堂的方向堵了堵耳朵,冷哼一声。

等了一会儿,厅堂门仍是紧闭,里头的哄闹声却越发大。舒礼对着程禾逐渐发青的脸,小心翼翼问道:“程大人,都一炷香的时间了,他和乔大人怎么还不出来呢?要不要在下过去看看?”

程禾板着脸:“兴许是喝得太高兴。我随你去。”

二人走到长廊三分之二处,忽闻厅堂里似有桌椅碰撞之声,程禾冷冷道:“看看,都喝过了头吧,像什么样——”话音未落,“砰”地一声,厅堂的大门被猛地撞开,从里面摔出来一个阴影,重重跌在地上。

是刚才那个伙计。

程禾立即跑过去,那伙计被摔得不轻,扶着腰连连哀嚎。

“出什么事了?”

“大..大人,出人命了,里头出人命了,乔大人,乔大人他,也被他们打了!”

“程大人,我们要不要去找陆路营的人来。”舒礼慌道。

程禾望了眼厅堂,东璃人已经打斗起来,里头一片混乱,乔庄倒地不起,还有人在大声争吵。因为说的是东璃话,程禾听懂一部分,大约说的是:

“你们这个是假的!”

“我呸,我看你们的才是假的!”

“胡说,你们岂有此理!”

打斗越发激烈,程禾扔下那伙计,拽起舒礼道:“我们快离开这里!”

刚要抬脚,只见厅堂的屋顶冒起滚滚浓烟,里头着火了。厅堂内的东璃人边打边跑出来,他们一见程禾和穿着市舶司官服的舒礼,便大声吼道:“他们跟乔庄是一起的,抓住他们!”

程禾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只觉身体一沉,右肩上多出一只有力的大手,他一回头,一把弯刀朝他劈来。

程禾正要呼救,那弯刀却被一把匕首挡掉,“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随后那东璃人被一脚踢中要害,大叫一声。

遭遇突袭,程禾吓得不轻,大脑空白一片,怎料那东璃人愈发凶狠,双眼血红赤手空拳就扑过来。

霎那间,耳畔只有一个声音在喊他——

“公子小心!”

=*=

上元节的夜晚家家欢聚,不在家中的百姓也大多聚集在行云街和流水巷赏灯。市舶司安远驿那一带相对较偏,图的就是一个清净,附近住户人家也少,若有什么事,除了司内官员士卒和驿馆伙计,不太会引起外人注意。

待徵羽和裴俊赶到市舶司大门口时,只有两名当值小卒正在守门。

徵羽跨步上前开口道:“我们是靖海军的,听说刚才有人袭击市舶司官员,情况如何了?”

小卒回道:“我们大人已经被当值的吏员送去慈悲医馆救治了。”

“救治?你们大人受了重伤吗?”她追问道。

“我们乔大人被东璃人给打了,伤得不轻。”

“乔大人?”徵羽愣住了。

“是啊,我们的吏目乔庄乔大人啊。”

那另一位吏目大人呢?

她看了眼裴俊,裴俊的唇在月光下显得苍白,她不敢再多问,他却开口道:“陆路营的队伍去追东璃人了,安远驿的火刚刚扑灭,我们该去看看什么情况。”

“好。”她赶忙随他走下市舶司的石阶。

彩鱼灯还躺在石阶下的路中央。她的心怦怦跳。

走到安远驿门口时,还有许多人围在那里,不过比刚才少一些。他们顺着门廊挤入人群,厅堂的房顶仍冒着疏烟。

“你看,屋里好像还个人,都烧焦了。”一位路人说。

“哎呀,要是活活|烧|死的可就太惨了,大过节的,啧啧啧。”另一位道。

“这里可是市舶司宴请外商的地方,也不知死的是市舶司的人还是东璃的商人。”

“死的是谁都好惨,好好的上元节呢,哎哟可真是。”

徵羽立即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向厅堂看去,堂里已被烧得一片狼藉,有个人躺在里面,全身如黑炭一般,根本分不清是什么身份。她的心快跳出来了。

“烧成这样,陆路营的人怎么还不来,都去追东璃人了吗?”裴俊奇怪道。

“官府办案,让一让,让一让!”

人们在官兵的喝令声中退避开来,直到陆路营总兵气喘吁吁的脸出现在人群尽头,原来是娄万基娄大人带着一群手下亲自赶到。

裴俊将徵羽拉到旁边,隐在几个看热闹的人身后,小声道:“我们回去吧,省得被他们看见。”

徵羽只好跟着他往回走,就在他们随人群退出安远驿时,彩鱼发簪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她登时挤开旁人,扑上去捉住她,手感却湿漉漉的。

徵羽忙问:“你怎么在这里?你也受伤了?”

甘愿的衣袖湿了大一片,紧紧贴在手臂上,她的发辫有些散乱,脸颊上浮着一层黑灰,身后还背着白天在落子楼提的药袋。她被徵羽牢牢抓着手臂,一时间完全挣脱不开,她也惊呆了。

徵羽紧紧盯着她身后的药袋,刚要脱口而出,裴俊便赶来她身边,方才徵羽与他突然走散了,他张望了一会儿才在人群中重新找到她。徵羽见到裴俊,要问的话又缩回喉咙,她半张着嘴看着甘愿,定在了那里。

“走吧甘愿,救火救得衣服都湿了我们赶快回家换衣服这个天别着凉。”一串连珠炮似的嗓音传来。

她的心冲到喉咙。她和甘愿同时转过头去。

四目相对。

他也愣住了。他的衣袖皆挽起来,露出两截极为白皙的手臂。很明显,他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除此之外,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

甘愿终于挣脱开徵羽,跑到他身边,拽起他的手臂道:“公子,我衣袖都湿了,好冷啊,我们赶快回家吧。”

程禾见裴俊站在她身后,于是朝他们微微颔首,便与甘愿转身离开了。

徵羽呆呆地望着他们走远,下巴微微颤动,脖子却十分僵硬。

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肩头,“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我先送你回府。”

她的脖子这才不自然地动了动,点点头。

二人跟着人群缓缓移步巷口时,徵羽的心还砰砰跳着,闹得她发慌。她惴惴不安地回过头去,朝安远驿和市舶司的大门口又多望一眼。裴俊捕捉到她的眼神,立即随她望过去。

这一望,他们都亲眼看到了一个人。

是马步前。

注:本章节后半段发生的事件由“争贡之役”获得灵感,参考了该历史事件的始末和个别原型。由于本文全文是架空时代,为了不与真实历史完全重合,故对事件细节做了调整,特别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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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市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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