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战争和死亡十分遥远,没有巨人、没有高耸的城墙,也没有立体机动装置。你和身边众人的关系似乎从“战友”变成了“同学”,大家离开了兵团,在一所规模宏大的学校里,各自研习着不同领域的知识。
医学、生物学、工程、历史、文学、艺术、哲学、法律……印象里,壁内没有一所学府能做到这般包罗万象。此刻,你正俯视着一座状似图书馆的宏伟建筑,那玻璃制成的圆形穹顶依稀反射着蔚蓝的天光,与印象里被截成同心圆的天空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唔……几点了……”
从小憩中醒来,方才的“上帝”视角也回归主观。小臂上,因方才暂时充当“枕头”而留下的红色印记还未消退,重力挤压而造成的血液阻塞带来阵阵酥麻感,一切都显得那样真实。
——哪头是现实?哪头是梦境?你盯着左前方的一排排书架发懵,难道,迄今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你的黄粱一梦?
若真是这样,在最圆满的节点醒来似乎也不错。
但为什么,心里会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呢?
“睡够了?**”
刻意压低的熟悉嗓音从右侧传来,循声望去,埃尔文正用那双盛开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你,他面前摆着本厚的离谱的历史学专著。由于嗓音本就宏亮,即便有意降低音量,他的咬字也十分清晰,但你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他话尾对你的称呼。
“什么?你刚叫我什么?”
“**啊,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问?”
“我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噗,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耍赖吗?”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
刚睡醒的惺忪逐渐散去,你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埃尔文,觉得他看上去年轻了不少,约摸只在27、28岁左右,无论如何,都不会超过30岁。
“不是……你怎么连人名字都叫不清啊,学长。”你没头没脑抱怨了一句,有些意外自己口中竟如此自然地蹦出了从未听过的词汇。
埃尔文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厌其烦地重复道:
“**。”
“**。”
“**。”
……
“……娜……”
“……尤……娜……”
“……尤娜?”
“尤娜?”
“!”
你再一次从梦中苏醒。
日上三竿,太阳已经快晒到屁股。埃尔文的手搭在你肩上,鼻尖差一点就要贴上你的耳朵,看架势,若是你再不起床,他就要采取“强硬”手段了。
“啧,混蛋男人……”
你拍开他的手,撑起身子,睡裙一边的吊带滑落,露出几点暧昧的红痕。
“做噩梦了?”
“……啊?”
“混蛋男人”一边问,一边在你右脸上揩了一下,看到他指尖闪耀的小小反光后,你才感觉到几颗滚烫正从自己的脸颊滑落。
“没,不是噩梦,是个莫名其妙的梦。”
“但是,也莫名其妙地,让人舍不得醒来呢……”
“这段时间你的工作强度确实太大了,”埃尔文没有追问,而是向你递来一条手帕,“等韩吉今天回来,我就和她说把实验的频次降低一些。”
翻身下床,你快速打理好自己,不紧不慢走进了隔壁的办公室,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和郁郁葱葱的植物,一时有些恍惚——
851年已经过半,比起紧凑到无法喘息的850年,这半年仿佛是上天特意补偿给你们的“假期”。日程上松弛了不少,作战频率也有所下降,作为铠之巨人的继承者,你自然而然地成了韩吉·佐耶的新任研究对象。
在适应巨人方面,你可以说是天赋异禀,首次变身甚至没有暴走,完全驾驭也只用了两天,顺利到连一向嘴臭的尤弥尔都发出了“简直就像是为了成为巨人而生”的感叹。
但同时,强大的适应力也带来了难以承受的副作用,和尤弥尔、艾伦都不同,你窥探到的不是上一任持有者的记忆碎片,而是详实到令人恐惧的记忆与情感。于是,莱纳·布朗的痛苦、矛盾与挣扎,以及他在雷贝利欧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刻,都在你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这些记忆一度成为你的梦魇,头几个月,你基本夜夜都会梦到他匍匐在地,求你保住雷贝利欧的场景。那段时间你的精神状态十分堪忧,韩吉看你这样也暂缓了研究安排。
二月末,帕拉迪岛的天气开始回暖,调查兵团开启了无垢巨人清除计划,或许是因此转移了注意,参与作战后,你逐渐找回了意识的主导权。韩吉见状,也半耍赖半祈求地提高了实验次数,于是,便有了埃尔文刚才所说的“强度”问题。
但平心而论,或许是继承巨人之力后身体素质有所提升,或许是韩吉多少给你留了几分情面,你觉得实验强度一直都在承受范围之内。所以,与其让韩吉手下留情,倒不如某人自己稍微收敛一点,别时总是折腾到半夜让你睡不着觉。
“嗯?你似乎还有别的意见?”
见你一脸不爽,“某人”脸上挂着绅士的笑,借着身高优势,把你圈进了自己和窗台之间的狭小空隙。
窗外的光线在不知不觉间黯淡了不少,“办公时间,团长大人请自重”,这句话刚到嘴边,就被突如其来地巨大破门声给堵了回去。
砰——
“喂!你们快看窗——”
“……”
“……”
“外……”
挡住太阳的“阴云”慢慢退去,你、埃尔文,以及突然闪现的伊莎贝拉,在无比安静的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不是……稍微收敛一点好吧?调查兵团已经腐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说起来,那个分队长,我已经好几次去你寝室串门没看到你了。”
“晚上就算了,大白天的注意点影响好吧?
“办公时间,两位请自重。”
你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伊莎贝拉已经倒豆子般往外蹦了好几句。胸口那团无名火越烧越旺,你正要发作,埃尔文却先一步抢了话头——
“最近兵团的风气确实有些散漫,如果没记错的话,那群新人应该是今天去看海吧?”
“……”
“虽说壁内的巨人已经基本清除了,但为了避免漏网之鱼突袭,我记得利威尔班今天是要随行的。”
“……”
他面带微笑,一脸和善地看着伊莎贝拉,每说一句,对方的脸色就尴尬几分。她方才的气焰被瞬间浇灭,目光闪烁间,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挠了挠脸,吞吞吐吐蹦出一句——
“呃……我睡过了……”
睡过了还这么嚣张——你撇嘴正要反击,突然看到埃尔文略带深意的眼神,想到自己也是刚刚才起床,便也没了拌嘴的**。
其实你本来也打算同行的,但奈何昨天折腾到太晚,便一声不吭地放了利威尔鸽子。
“归根结底都是这金毛混蛋的错!”你恼羞成怒,在心里将责任全部推给了埃尔文,“这家伙哪来这么大精力?!明明老大不小了,那么折腾第二天居然还能按时起床?!”
越想越觉得没劲,你瞥了眼窗外,顺便白了埃尔文一眼,捡起了伊莎贝拉进门时的话题。
“你刚才慌里慌张的干什么?窗外怎么了?”
“啊,你们没看见吗?!”伊莎贝拉的语气格外浮夸,一半是出于激动,一半是想借此化解尴尬,“刚才天空突然阴了一阵子,这总该注意到了吧?!”
“我那时候刚吃完饭,还以为飘来了一朵云,抬头一看,发现天上有一艘超——级大的船!”说着,她还伸开双臂比划了一下,“那本笔记里是不是有提到‘飞舟’什么的?”
“是‘飞艇’……”你纠正道。
“啊,对!飞艇!是不是这玩意儿!”她对自己的错误不甚在意,持续输出着见闻,“之前看笔记的时候就好奇那玩意长什么样,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埃尔文的表情逐渐严肃,他没有发表看法,但你却大抵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这半年过得之所以悠闲,除了壁外调查的频率降低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如今壁内几乎再也没有阻碍你们的强大敌对势力。
逼退了伪王、夺回了领土、揭示了真相,如今,民众对于调查兵团的期望非常之高。纵使大海彼岸的世界几乎没留给帕拉迪岛一丝希望,但在密不透风的高墙之内,近乎七成的人口都声称自己相信,自由之翼迟早会带他们飞过长长的海峡,结束这笼中鸟般屈辱的历史。
最初听到这种论调时,大家无疑是自豪、骄傲的。可类似的声势近来越发浩大,大到让人不得不有所戒备。这种近乎“捧杀”的舆论是在暗示,光消除明面上的敌人是不够的,各个势力仍在暗中蠢蠢欲动,总有人盘算着让你们下不来台。
更令人忧虑的是对未来的迷茫,至今,调查兵团都没有联系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渠道,即便有,现在的帕拉迪岛也缺乏对外交涉的筹码。
千年前,古代艾尔迪亚帝国依靠巨人之力开疆拓土,百年前,马莱接过了罪恶的接力棒,大肆侵犯周边国家。无论主谋是谁,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艾尔迪亚人始终是世人眼中的恶魔,除非有十足丰厚的条件,否则没人会愿意招惹这个烫手山芋。
而这突然出现的天外来物到底是敌是友还未可知,若对方来者不善,以帕拉迪岛现有的科技水平,又该如何抵御这比巨人还神秘的庞然大物呢?
这段时间,埃尔文还是一向表现得游刃有余。但只有最信任、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他金发中已偶有银光闪烁。
可即便现状不容乐观,你仍抱有一丝希望,在反复查看莱纳的记忆后,那位摄影师口中的东之国度给你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而“西西弗斯民用轻工业集团”——这行印在相机上,以艾尔迪亚语书写的小字,更像是一把被遗失在路边的钥匙,你不知道它能开启哪扇门,但却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扇门会为帕拉迪岛敞开。
伊莎贝拉还在声情并茂地叙述,你左耳进右耳出,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从她口中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西西弗斯……?”
“!”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一道电流划过脊柱,你一把抓住伊莎贝拉的肩膀,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的埃尔文,都被你此举吓了一跳。
伊莎贝拉呆愣愣地看着你,纤长的睫毛像蝴蝶振翅般抖动着。你急躁地摇晃着她的双肩,手上加了些力气,连声音也高了八度——
“‘西西弗斯’!你在哪看到这个词的?!”
“哎——呀!!痛!你疯了吗?!”她没好气地甩开你的手,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有些不满地瞪了你一眼——“别人说话的时候给我认真听着啊!”
“知道了知道了!赶快说!别废话!”
“就是那个什么破飞艇上写的啊!!”
“飞艇……你刚刚见到的那艘飞艇上写的?”
“废话!我还见过别的飞艇吗?!”
原本还在头痛飞艇出现的埃尔文看见你的态度反倒安下心来——在他心里,你在850年的种种举动,早已落实了比普通人知晓更多信息的事实。如今反应这般激烈,想必是对飞艇的来源有所了解。而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只可惜,你的了解太过浅显,并无法改变帕拉迪岛孤立的现状。
那艘飞艇悠悠远去,这一天,帕拉迪岛的大多居民都目睹了先前从未见过的现代科学奇迹,但大地与天空始终相隔太远,被困于地面的人,能做的仅仅是仰望。
傍晚,利威尔带着新兵们回来了。
阿尔敏和三笠神色略显忧虑,艾伦和你打了个照面,却擦着你的肩径直走过。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看起来玩得还算尽兴:让和柯尼身上的海水还没干透;马尔洛手里攥着两只雪白的贝壳,红着脸被周围几个男生围着起哄;萨沙塞则给你一只漂亮的海螺,它小巧可爱,雪青色的外壳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的光晕;蕾伯蒂看起来格外兴奋,她喋喋不休地向你描述着大海与天空相接的美景,眼里的光点比夏日的阳光还要明媚几分;韩吉也不负众望,已经开始盘算起对海洋生物的研究……
当晚,你将那只小海螺做成了可以随身携带的吊坠。那淡淡的七彩光晕,似乎象征着新生的希望。
或许那艘飞艇不久后还会造访——抱着这样的想法,你一边投身于希干希纳区的重建工作,一边耐心地等待着。
851年,你没有等来飞艇,反而等来了一艘马莱的战舰。
秋季,农田翻起金色的麦浪,从那艘船上,走下了一支自称为“义勇兵”的队伍。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怎么样?看见你想看的了?”
“……很遗憾,没有。”
“呵……我就知道。老实说,我真的无法理解你,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居然还能为十岁的一场白日梦执着到这个地步。”
“哈哈哈哈!倒也不必这么挖苦我,就算嘴上再不乐意,你不也还是跟着一起来了么?”
“……我那是为了卡尔加。”
“为了卡尔加?就凭我无凭无据的一句梦话?要是这样,你可没什么资格批评我啊。”
“马莱最近一直派遣船只前往帕拉迪岛,他们现在疲于战乱,也不是没有勘探资源的可能性,我只是不想被人捷足先登而已。”
“只是,看这幅样子,你的梦似乎也该醒了。”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冒险前往这样一座情况未知的岛屿。”
“或许……该放弃了。”
“……”
“……是吗?”
“祖父的遗愿,最终还是没办法完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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