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想向玉苏阿打个招呼,却被卓沫目拉住:“你不是要大袋子吗,快走吧。”不由分说迅速拉走雪霁。
齐长宁注视着黑夜中纤细的背影,直到雪霁走远不见。
“原本想和雪霁一起招待军主,”玉苏阿声音沙哑:“不想身体突然不适,让军主白跑一趟。”
齐长宁将目光转向玉苏阿,温言安慰:“此地水土气候与西戎不同,旅途劳累未及适应便会生病,是北齐的人没有照顾好你。”
温柔如水的夜色中,齐长宁的声音温柔更胜水波,漫天星子映在眼中,竟显出几分多情。
玉苏阿抬起头仰望齐长宁,眼前的他,在与充满冷厉杀气的俊美龙子不同,温柔多情,映着星光一样的眼睛,怎容迷香污秽?
玉苏阿红了眼眶,哽咽道:“对不起……”
“不舒服?”齐长宁见玉苏阿眼眶微红词不达意,担心她病情加重,以手背试她额头温度:“我让太医过来看看。”
“不用,王庭大夫已经看过了。”若在平时,玉苏阿会挖空心思找理由,巴不得与齐长宁多待一会儿,然而如今放着现成的理由,她却不敢与齐长宁多待片刻。“军主不必麻烦。”
当卓沫目回来的时候,齐长宁已离去。
室内,玉苏阿正靠着床柱怔怔发呆,面上绯红褪去只余肿胀的苍白。卓沫目走过去蹲在床边,捧起玉苏阿的手轻轻道:“大居次,还是不舒服吗?我去取热汤来。”
“卓沫目,”玉苏阿看着忠心耿耿的贴身婢女,茫茫然道:“我没有和军主成就夫妻之事。”
“什么!宁王殿下拒绝了?”卓沫目大惊,倏地起身团团乱转:“有赵姬之例在前,不管喜不喜欢只要做成夫妻之实,宁王殿下就会负责,怎会拒绝呢?”
“没有拒绝。”玉苏阿头靠着床柱,闭上眼睛道:“我说身体不适,军主让我好好休息就告辞了。从始至终,军主只以为是我邀他前来小聚。”
卓沫目停下脚步,再次蹲到床前:“大居次,耆善所有人都在期盼虎兕军的支援……”
“不行,我做不到。”玉苏阿睁开眼睛,宝石一样的眼中满含泪水:“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事到临头还是做不到。”脸埋进手中,泪水自指缝间落下,玉苏阿哭得像个孩子:“卓沫目,军主是我一直以来的梦啊,我做不到这种事。”
卓沫目见过玉苏阿哭,有抽泣有嚎啕,可从没见过她如此伤心地哭,大单于的命令和耆善全族的期盼都在玉苏阿的泪水前化为乌有。卓沫目坐到床沿,将哭泣的玉苏阿拥进怀中,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像对待小孩子一样不断重复:“不哭了,没事了;不哭了,没事了……”
玉苏阿反手抱住卓沫目,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雪霁收拾干净屋子,牵来白马,外面天色依然漆黑。
照夜狮子白极通人性,见雪霁费力拖来大口袋,配合地卧在地上,待驮好大口袋才站起。
雪霁拍拍马颈,轻轻道:“辛苦你了。”翻身上马,第一次在黑夜中独自骑行。
夜风吹起黑色披风的衣角,狮子白稳稳地载着雪霁驰往林间。
树林在夜色里显出怪异形状,雪霁策马往深处找到溪水,下马拖着大口袋走到溪边,将尸体浸在溪中——血腥味顺着风传出去,很快便会有野兽前来啃噬尸体;之后若有人来寻找,只会以为这人在溪边取水为野兽所伤。
忙完这一切已近拂晓,雪霁拭去额上细汗,方才觉出累来。她骑上狮子白慢慢往林外走,一边细忖:北齐所有高门随行秋狝,锦绣香囊的图案既已散播出去,委托神师的那个终要有所行动,敌在暗处,不知会在何时采取何种方式行动?自己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万不可像昨晚那样大意……
若始终无人行动,又该如何?也不知那具尸体现在怎样了?他昨晚那样小心,应当没人知道他来找过自己,就算有人知道,只要自己咬死不认即可,昨晚去找过卓沫目她可以作证,没人会得罪大居次穷究此事……
信马由缰,诸念纷呈,雪霁惊觉:自己亲手杀了一个人,却毫无恐惧后悔,只想着如何善后?轻轻呼出一口气,雪霁想,人总是会长大会改变的。
暗黑天色转为深蓝,黑黢黢的林中晨雾弥漫,披着黑色披风的少女驭白马踏破雾霭,神秘美丽如同月神化身,跨越了白与黑、生与死的界限。
将近行宫时雪霁放慢速度,像最平常的跑马归来一样,姿态松弛任由白马自行前进。
狮子白忽而低鸣,改变回马厩的路线。
雪霁想让人看到她跑马归来,如今天色尚暗并未遇到早起的下仆,便任由狮子白更改路线。
黑蓝色的清晨中,雪霁很快便看到身穿简洁黑衣的宁王殿下正在专心练刀。
齐长宁闻声转身,看到皮毛闪亮的白马载着魂牵梦萦的少女,像一道幻梦般的光破晓而来。
雪霁使力勒缰,照夜狮子白见到齐长宁后却不肯听从指令,嘶鸣一声欢快奔去,低下头凑到齐长宁身边蹭来蹭去,分外亲热,齐长宁更像它认定的主人。
雪霁尴尬无比,不能再骑在马上仿佛高高在上,下马向齐长宁行礼:“宁王殿下。”
借着狮子白,齐长宁终于能够和雪霁自然地说上一句:“去跑马了?”
“嗯。”有宁王作见证自然比其他人更好。隔着狮子白,便与齐长宁隔开了安全距离,不会再有难以言之于口的暧昧,雪霁镇定道:“我不能给安王殿下丢人。勤能补拙,每日清晨都会出去跑马。”
“越往后林木越多,野兽也多。”齐长宁拍拍马颈,提议道:“一个人出去跑马太危险,最好找人一起。”
野兽多、危险,很好。
“多谢宁王殿下提点,我之前没有想过这层利害。”雪霁顺着齐长宁的话道:“秋狝这么多人,也会遇到危险吗?”
雪霁难得肯多说两句话,齐长宁立刻接道:“曾有下仆奉命往林中撷取鲜花,遇到野兽险些丧命。”
“知道了。”雪霁道,“林中有野兽出没,以后跑马只要不往林中去,就不会有事。”
齐长宁抚摸狮子白的手一顿,雪霁接着道:“天色已亮,我要去马厩还马,拜辞宁王殿下。”
话已至此无甚可说,齐长宁拍拍照夜狮子白,牵起缰绳递给雪霁。
避过齐长宁的手,雪霁接过缰绳,转身便走。
“等等。”齐长宁忽然唤道。
雪霁停下脚步。
齐长宁走进,近到雪霁嗅到了练武后清淡的汗水味道,这已经略微超过礼仪允许的距离,雪霁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用比礼仪允许的音量略大的声音道:“宁王殿下有事?”
“这里,”齐长宁没有再上前,停下来看着雪霁颈侧,指在他自己颈侧某个位置,声音低沉:“怎么了?”
雪霁看不到自己的脖颈,按照齐长宁所指那个位置摸去,并没有异常感觉。然而齐长宁如此严肃,定是十分严重的事情,雪霁想了一圈,茫然道:“没怎么啊……”
齐长宁深吸口气,声音更加低沉:“那里,有块红淤。”
红淤?雪霁终于想到昨晚那登徒子曾凑到颈边重重亲了一口。
恶心的感觉泛起,雪霁紧紧捂住红淤位置:“没什么。许是在林中跑马时被蚊虫叮了。谢宁王殿下提醒,我一会儿找药膏涂上就是。”怕被齐长宁再看出什么端倪,雪霁牵起马匆匆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齐长宁长眉微拧:那块红淤绝非蚊虫叮咬出来的,而是……怎会如此?!
收起长刀,齐长宁提早结束了每日清晨的练功。
秋狝队伍启程时,齐盛安与玉苏阿并排而行,齐盛安遵照皇帝口谕多加照顾,一路介绍秋狝时应当注意的事情,玉苏阿无精打采甚至提不起精神敷衍两句。
雪霁骑着照夜狮子白跟随前行,很快便有几名高门青年骑马凑上来,也像齐盛安一样,给雪霁说起秋狝时应当注意的事情。
雪霁与他们有问有答,引得几名青年谈兴大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往年秋狝时的趣事,时时大笑。
齐盛安努力寻找话题却总引不起玉苏阿兴趣,感觉自己像个自言自语的傻子,听到欢声笑语忍不住频频望去,面露艳羡之色。
望得次数多了,青年贵胄们有所察觉,纷纷笑起来:“安王殿下与耆善大居次走在一起,金童玉女一般,真真相配。”
“安王殿下曾往西戎送生辰贺礼,那时候就认识大居次了。”雪霁将话题引向神师:“我在神殿见过安王殿下。”
果然,几位青年贵胄的兴趣被转移到神秘的西戎神殿,纷纷询问起雪霁在神殿中的生活。
雪霁耐心解答疑问,不着痕迹地探询士族高门与神师之间的联系,发现这些北齐高门自视甚高,并不屑与西戎部族往来,更遑论依靠大阏氏起家的神师——筛来筛去,还是魏氏嫌疑最大。
“与雪霁姑娘交谈,受益良多。”青年贵胄殷勤相邀,“不如大家常常聚会,清谈小酌,岂不快哉。”
“此提议甚好。”一人笑道,“只怕不止我们,还有不少人也盼着能与雪霁姑娘相聚清谈。”
“哈哈,可不是。”又一人笑道,“昨日孟兄对雪霁姑娘赞不绝口,不说别人,若叫他知道了,可是第一个要加进来的。说也奇怪,今日居然不见孟兄身影。”
说笑间,一队人马匆匆赶来,为首公子高声道:“吾乃孟氏子弟,敢问雪霁姑娘,可曾见过家兄孟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