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祖地冷清多年后，又一次迎来声势浩大的诸部。
纷乱数日，诸部安顿好各自驻扎事宜，接到耆善传来的消息：大单于说西戎诸部久未相聚，正好热闹热闹，连设三场比试，比赛赛马、摔跤、射箭，任何身份均可参加，挑选新一代西戎勇士，优胜者皆有奖励。
消息一到，整个祖地如同冷水中浇下热油，瞬间喧哗沸腾，各部勇士摩拳擦掌，准备为部族争得荣誉。
和西戎各部相比，南朝使团驻扎处有些冷清。
自大单于与大阏氏同行同宿以来，长乐王再未与大阏氏相见，尽享闲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逍遥自在。
这一日起得迟了些，索性免去早膳，令人将午膳提前。
左等右等，直等得长乐王怫然不悦，才等来几碟干冷生硬的熟食冷拼。萧颂脸色一沉，还未发作，宫中出来的尚食便在帐外哭着求见。
长乐王爱美人也爱美食，此次出使西戎，不光带着私厨，萧建德还令掌管御膳的太官令挑选了手艺最好的尚食同行，一路花样翻新不断呈上各种新鲜美食，萧颂甚满意，称赞有加，使团中人对这位尚食也是客客气气，着意奉承，如今却在帐外哭求？
白白胖胖的尚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皇长子殿下一早就来膳房，要小人做满九九八十一道御膳，这哪里使得？小人辩了几句食材不足，长殿下便将膳房翻了个底朝天，把那些珍贵食材统统扔到小人面前，要小人立刻就做，马上要用。御膳不但主材珍贵，配料也十分讲究，此行所带根本不足，可长殿下翻出所有食材扔在小人面前，似有指摘之意，小人不敢强辩，只说每日膳食都得提前准备，今日膳食已在火上，实没地方也没功夫去做御膳。”
“皇长子殿下勃然大怒，当即扬了正在做的膳食，又把常备的精致小食端走，致使午膳没了着落。”
“小人，请长乐王做主啊！”尚食“哇”的一声哭出来。
萧颂拍案而起：“走，去膳房！”
整个膳房好像被八百条狗啃过一样，七零八落，一地狼藉。
萧颂冷笑：脾气倒是见长，一会儿定要代皇兄管束教导一番。
派出去寻找皇长子的人一波接一波回报：“报，长殿下提着大食盒直奔耆善居次营帐。”
萧颂心中有数：耆善居次？怕不是直奔居次身边的那位救命恩人。
“报，长殿下与北齐六殿下在耆善居次帐外相遇，两人起了口角。”
萧颂皱眉，有些担心：文不成武不就，和齐兴治起了冲突，可别吃亏。
“报，北齐六殿下掀翻了长殿下的食盒，要与长殿下比试武艺。”
糟，翰之要吃亏！萧颂当机立断：“走！”直冲门外。
“报！呼，耆善居次出帐调停。”一人奔回，在膳房门口气喘吁吁向萧颂报上最新情况：“北齐六殿下，呼，放弃和长殿下比武，呼呼……”
萧颂停下脚步，松了口气：皇侄总算有些狗屎运在身上。
“耆善居次调停下，呼呼，长殿下已决定参加大单于举办的三场比试，呼，北齐六殿下也参加。”来人大喘一口气，继续道：“呼呼，谁输了，谁是狗。”
萧颂眼前一黑，只恨自己身康体健，不能双眼一闭昏过去，再看不见傻侄儿丢人！
长乐王一甩袖，直奔耆善居次营帐。
雪霁载誉归来，总是跟在居次身边，又是大单于钦定的“诸神宠儿”，被虔诚信仰神明的西戎人热烈追逐，不管去到哪里都会围上来一群人，要“诸神宠儿”握他们的手，分享赐福。
更有热情大胆的青年凑上来邀约，请她在庆祝比赛结束的“跳月”夜会中，能和自己跳上一支舞。
雪霁不会跳舞，总是摇摇头拒绝邀约，躲到卓沫目身后。
不久之后，美丽的“诸神宠儿”就像月亮一样高不可攀的传言在祖地流传开。
卓沫目私下说她：“不能这么害羞，你总是要嫁出去的呀。不过也不急，我们西戎勇武热情的青年到处都是，可以趁这次比试挑一个最好的，邀他一起‘跳月’，跳着跳着就嫁出去啦。你要是不会跳舞，我教你，我跳的好着呢，除了比不上居次，谁也比不上我。”
“谢谢卓沫目。”雪霁嗫嚅道：“不过我，我学不会，我跛脚。你还是自己挑一个吧。”
“卓沫目，你倒是挑一个呀。”玉苏阿笑得前仰后合：“我要看看，怎么能跳着跳着就把自己嫁出去？”
卓沫目红了脸，偏要撑着气势不服输：“哼，跳就跳，跳支舞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会给居次丢人呢。”至于怎么把自己嫁出去，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萧翰之没被邀请去迷途滩，被萧颂扣在身边看得死紧。那一日从太阳升起到月亮落下，每时每刻心里都像有一百只爪子在挠，萧翰之用了好几种方法都没能逃脱长乐王监管，直到听说耆善女奴是唯一走出迷途滩的人，被木泰大单于称为“诸神宠儿”，一颗心才彻底放回腔子。
她答应自己的事，做到了。
萧翰之逢人便笑，心中乐开了花：有些人嘴上说着量力而行，实则十分把答应自己的事放在心上，口是心非，真是可爱。
萧翰之开开心心等雪霁来见自己，连等几日都没能等到雪霁的人影，开心变成堵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哼，我偏偏不去找你，要等你来找我。
堵心的皇长子殿下自己把自己困在使团中，天天转着圈等人，使团入口都要被他踩平。
等来等去，没等到雪霁，却在清晨听到两名路过的西戎青年议论：“难怪有人称雪霁姑娘‘青色月神’，论美貌，月神转世也不过如此。”
“怎么，你也想约雪霁姑娘在‘跳月’时一起跳舞？”
“全祖地的青年都想约她跳舞。可惜居次不让她出帐，每个想方设法接近帐子的青年都被卓沫目姑娘骂得狗血淋头。”
“我倒有个法子，你若能在三场比试中拿个头名，就是西戎第一勇士。第一勇士的绶带要送给全场最美丽的姑娘，你送完绶带再邀雪霁姑娘跳舞，她就嫁给你了。”
“第一勇士？这也太难了，根本不可能。”
“为了心爱的姑娘，没有什么不可能。”
两人走远，萧翰之恍然大悟：不是她不来，是她不能来！这有什么难的，我去就好了呀！
于是趁九王叔未醒，萧翰之自膳房拎出大食盒，里面西戎肉奶也有，南朝佳肴也有，常吃的和没吃过的都有，端看她更喜欢哪个，以后就让尚食多做哪个。
萧翰之盘算得好好的，喜滋滋拎着大食盒，一路神采飞扬，却在到达耆善居次帐外时，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
齐兴治迎面走来，手中拎着和萧翰之一模一样的大食盒，喜笑颜开，也不知在冒什么傻气。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两人同时皱眉，收敛傻笑，各自摆出皇子气派，一个问道：“你来做什么？”另一个回道：“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两人同时“哼”了一声，对视片刻，突然一起跑向帐篷。
帐外一大片空地，本来两人各跑各的，萧翰之身高腿长，跑起路来快如逃命，超过齐兴治些许。
齐兴治哪里容得他快，仗着身形壮硕，趁距离尚未拉远，横斜猛冲，大力撞向萧翰之！
萧翰之耳听风声不对，立刻如游鱼之滑滑向一旁，避过齐兴治一撞。
只是他手中拎着大食盒，人躲开了食盒还在齐兴治眼前。
齐兴治发力过猛，没能撞到萧翰之自己反倒要摔倒，挥舞着手臂想要平衡身体，一把掀翻了萧翰之手中大食盒。
肉干与奶酪同飞，糕点与浓汤共舞，收步不及的齐兴治被漫天飞舞的杯碗碟盘砸中，汤汤水水洒了一身。
齐兴治大怒：“姓萧的，你同我比试比试！”
萧翰之更怒：“姓齐的，你陪我珍馐佳肴！”
穿着淡绿长袍的卓沫目走出来，扬声道：“居次让问，帐外忽闻狗吠，是哪两条狗在扰人清梦？”
齐兴治立刻换上笑容，高高举起手中食盒：“我来送些北边风味的美食，请‘心上花’品鉴。”
看了空着手的萧翰之一眼，齐兴治得意洋洋道：“萧氏皇长子失手打翻食盒，空手而来还请无功而返。”
萧翰之白眼向天：“北齐六殿下菜汤沐浴，周身异味，巴儿狗一样颠颠儿跑过来，却仪容不整不堪入目，可惜可怜。”
齐兴治变脸发作，抡起拳头挥向萧翰之的脸。
萧翰之早有防备，话还没说完就两步窜到了卓沫目身后，缩头高呼：“北齐六殿下失心疯了，要打‘心上花’的婢女！”
帐门“刷”地被推开，早就躲在后面偷听的玉苏阿挥舞着小皮鞭跳出来：“大狗熊，你敢！”
追着萧翰之打的齐兴治立刻停步，松开拳头双手举过头顶：“我不是，我没有。”
萧翰之站直，理直气壮：“他有。”
“这是我的地方，我不允许你们两个在这里打架。”玉苏阿走到两人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要是真的勇士，就该在我大大举办的三场比试中夺得头名。”
萧翰之一晒，正想表示对成为勇士毫无兴趣，就听齐兴治道：“居次说得对，我这就去报名，等我取得第一勇士的绶带，把它献给居次。姓萧的，你乖乖当缩头乌龟就好，省得变成落败之犬。”
萧翰之心中一动，回想起清晨听到的话：“为了心爱的姑娘，没有什么不可能。”
既如此，萧氏皇长子又岂可输给北齐大狗熊？萧翰之挺直背脊，慨然道：“第一勇士又不是用嘴吹出来的，本殿自然会报名参赛，却不会像狗一样靠犬吠壮胆。”
“你说谁是狗？”齐兴治握起拳头。
“这里是耆善居次的地方。”萧翰之一边提醒，一边挪到玉苏阿身边：“打狗还需看主人，本殿不与你计较。”
属实卧龙与凤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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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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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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