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奥利弗咬牙挥着剑冲了上去,他的几个部下也训练有素的调整好了作战的状态,然而奥利弗还没跑几步,却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他的全身像是被麻痹了一般不听使唤,手里的剑掉在地上,向前滑了一小段,然后被门口为首的那个人一脚踩住了。
不知为何,奥利弗的耳边反复回荡着河谷中树海涌动时的沙沙声,此情此景下这声音更是被无限放大,像是被这声音牢牢地压在了地上,仿佛正置身于广阔无边的原始森林之中,让人心生敬畏,他挣扎着扭头一看,自己的部下似乎也因为这树声倒成一片,毫无反抗之力。
树声?他浑身一机灵:这是精灵之歌。
奥利弗懊恼地想,其实在开门的那一瞬间,甚至更久之前,他们就已经中招了。
只是,这首精灵之歌的演唱者与刚才那个精灵乐手有着截然不同的实力,人类对魔法的感知力天生就比精灵要弱很多,尽管如此,来者却依然能将他们压制得动弹不得,虽然威力还比不上追杀他们的雪精灵,但也不是他们目前能够应付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奥利弗嘴上干脆利落,开始求饶。
门口的两人见他们确实没有反抗的意愿了,也似乎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的自信,踩着奥利弗的剑的精灵向另外一个精灵点点头,示意他停下压制住奥利弗等人的精灵之歌。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身上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
“咣”“咣”两声,那两个精灵将肩上扛着的沉重的东西卸下,奥利弗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了自己刚才被迫抛弃的同伴,他们的身上都是雪,脸已经冻成了青色,不过两人都还活着,其中一名伤者腿上的伤口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处理,敷着绿色的草药。
他们连忙围了过去,查看同伴的情况,确定两人都无大碍后,奥利弗感激的看向那两个救了他们同伴的木精灵。
那两位精灵已经越过他们进入了店内,同大部分木精灵一样,两人的头发都是深棕色,其中一位看上去人类年龄三十多岁,目光沉稳坚毅,不苟言笑,刚才正是他发出了那极具压迫力和迷惑性的精灵之歌,他的头上有两支树枝状的木质灵角,因为刚才唱了精灵之歌,还没来得及隐去,那两只角粗砺古朴,顶端尖利,挂着几片金黄色的树叶,有一只还折损了一半,正像他们的主人的气质一般沉稳内敛,但却让人不敢轻视。他进入酒馆后便极其熟稔的接手了酒馆内的事务,安排吓坏了的客人们回房休息、或者重新入座继续喝酒压惊,不过大多数人已经没了玩乐的心思,更有甚者哪怕现在已是深夜,也要直接离开这里,另寻他处了。
另一位木精灵则更加年轻,看上去大概人类年龄二十岁出头,他的样貌异常俊美,身材匀称,金棕色的短发微微打着卷,头上没有角,可见刚才他并没有使用精灵之歌,棕色的裤子,绿色的上衣,外罩一件半长的厚实的深绿色斗篷,衣料不出是什么材质的,斗篷上落着一些正在融化的、晶莹的雪花,虽然穿着普通,但让奥利弗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样貌守在这个破驿站有点浪费了的感觉。
年轻的木精灵正在篝火边,安慰着刚才被奥利弗粗暴对待过的精灵乐手和传菜的人类男孩,看上去与他们十分相熟,男孩显然吓坏了,抽抽搭搭的向木精灵描述着奥利弗的恶行,精灵大笑着安慰他们,他的声音温柔悦耳,虽然没有精灵之歌,但也仿佛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奥利弗推测,这位年轻的木精灵应当就是这个驿站的主人。
终于,男孩哭够了,不一会便在木精灵的安慰逗弄破涕为笑,被精灵乐手带去休息了,年轻的木精灵才将注意力移向了奥利弗这边。
他的眼睛在闪动的火光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绿色,带着些许审视和责问的意味,虽然还没说一句话,奥利弗便从心底感受到了可怕的压力,他浑身打了个冷战,连忙向着年轻精灵单膝跪了下来。
精灵顺手从脚边拿起奥利弗刚才掉落的长剑,拖着剑走到奥利弗身前,剑尖在木质地板上划出沉闷的声响。奥利弗闭上了眼睛,他的部下也都纷纷跟着队长跪下,屏息等待精灵的裁决。
“我叫亚历克斯,是这个驿站的主人。”
奥利弗将头压得更低,一一报上了自己和部下的名字。
“你们从哪来?”亚历克斯问到。
“雪境。”奥利弗小心地回答。
“只去了雪境?有没有去过河谷东边风精灵的地方?”
“没有。”
头顶长久没了声音,亚历克斯似乎是在判断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
“咚”的一声,长剑被扔在奥利弗身边。
奥利弗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敢动,然后听见亚历克斯问:“你们到底住不住店?”
奥利弗呆呆的抬起头:“什、什么?”
“这里是驿站,”精灵挑起一只眉毛,“不然你们干啥来的?”
“可是,您不怪我们刚才……”
“你们出去就是死,”亚历克斯断言,他瞟了一下部下腰上带着的装着货物的皮袋子,眼睛里没了笑意,脸上出现了些许复杂的神色,“不过你们得把东西留下。”
奥利弗浑身一震,他们此次费了这么大功夫,折损了人员不说,如若这么空着手回去,光雇主投入的金钱他们就无力偿还,以后更不知道该靠什么生活。
他们恳求般的望着年轻的精灵,但亚历克斯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神色,此时另外一位精灵也完成了工作回到亚历克斯身边站着,他刚才的精灵之歌可是让奥利弗他们记忆犹新,他头上的角还没有隐去,显然随时都可以再让他们丢盔弃甲。
气氛一时僵到了极点。
如若放弃货物,他们尚且还能活过今晚,好好休整,但如果坚持抵抗……奥利弗看着脚边的长剑,又侧头看了看窗外河谷中的积雪,别说出去挨雪精灵的揍,怕是连这个驿站都出不去了。
良久,奥利弗长叹一口气,示意部下解下腰间的皮袋,递给了亚历克斯。
“这就对了。”亚历克斯赞赏地说。
他身后的精灵沉默地上前一步接过了袋子,却似乎有些嫌弃般地只捏住了袋子的一角,然后将它收在了吧台的角落里。然后他便带着奥利弗等人出了酒馆的后门,给几个人安排休息的地方去了。
吵闹的人走了,酒馆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亚力克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打了个呵欠,然后走到篝火旁,打算填点松柴。
旁边突然传来了几声咳嗽。
亚历克斯转过头,见角落里坐了一个老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带着兜帽,看不清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
亚力克斯回到吧台,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老人家,窗边风大,有什么事来这里仔细长谈吧。”
老人冷哼了一声,依然坐在阴影里没有动:“木精灵倒是热情,长谈免了,老朽是风精灵王的特使,奉命来向你买一份情报的。”
亚历克斯走到老人身边,看到老人斗篷外用来装饰的羽饰便已经确定了老人风精灵的身份,他接了两杯麦芽酒,给了老人一杯,然后自己拿着另一杯坐到老人对面。
他试探着问到:“我猜您是想要前几日大闹风之祭、盗走风精灵珍宝的盗贼的信息?”
老人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亚历克斯好心送他的酒,他一下没动。
“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亚历克斯迟疑道,“这个盗贼的信息我确实不知道。”
“一点没有?”
“一点没有。”
“和刚才那几个人没关系?”
亚历克斯摇摇头:“一群倒卖雪精灵角的小毛贼而已,根本没有实力盗取你们的宝物,我估计他们可能连精灵祭典都不知道。”
“确实。”老人沉默了。
良久,老人继续问:“有没有可能打听到这个盗贼的消息?什么都可以,我王定会重赏。”
“风精灵的消息不比我们灵通得多?怎么现在都要来问我一个小小的驿站老板,虽然我确实算半个情报贩子吧……但是也肯定比不过你们啊,”亚历克斯好奇地问,“你们到底丢了什么?”
老人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是否要告诉亚历克斯,不过最终他还是说了:“是精灵之歌的乐章。”
亚历克斯的神情立马严肃了起来,精灵之歌是各种族精灵补充和使用魔法的方式,基础魔法的乐章普通且常见,市场上随时都有流通,但除此之外,各族的精灵都有一篇最重要的乐章,是本族魔法的根源,一般由各族王族保管及使用。因此精灵们每年都会举行赐福祭典,将族内最重要的王族乐章请出来向民众赐福,精灵们都是靠本族一年一度的赐福祭典来获得魔力以及延续生命。
普通的乐章每个精灵都有,毕竟这是从小就要学习并掌握的东西,根本就不用偷,但若是赐福祭典上才会出现的“珍宝”……
亚历克斯不敢置信的看向老者,老者深深叹了口气:“没错,丢的正是我族最重要的、也是所有风精灵的魔力来源——‘长风之歌’的乐章。”
“这……”
“其实不只是你,”老者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话也多了起来,“其他有可能问到的情报的人我们都找了。”
“那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老人左右看了看,身子凑前,压低了声音:“有个参加了祭典的吟游诗人说,他在祭典前曾看到过一个疑似是那个盗贼的人换装,怀疑那个盗贼是雪精灵。”
“雪精灵。”亚历克斯确认道。
“是的,所以一听是雪精灵,很多人便不愿沾手了,但长风之歌关乎着所有风精灵日后的生死,如今谁能将它取回,或者哪怕提供一丁点这个盗贼的消息,我族都定当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只是……哎……”
“可是据我所知,每族的王族乐章不是只有王族才能演唱吗?其他人拿来唱都唱不了,王族之歌虽然宝贵,但对于普通精灵而言,他们盗走长风之歌有什么用?”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所有的精灵都明白这个道理,并且我王目前膝下无子,唯一的子嗣尚在卵育中,王后也已去世,他的兄弟姐妹也早在我王继承王位的时候主动放弃了演唱长风之歌的能力,这按理来说,除了我王,没有人能唱响长风之歌了,可谁想到现在竟出了这样的事!”
亚历克斯沉思着,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水精灵的祭典前日刚举行完,听闻好像也有一些骚乱,下一个举行赐福祭典的是火精灵”。
风精灵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变了脸色:“你是说他还有可能动手?他的目标难道是所有的……”
“或者他们。”
“……”
亚历克斯站起身来:“我明天就出发前往火精灵的领地,我会尽力打听出他的情报的,也请你们及时通报火精灵,让他们在祝福祭典上多做防范。”
“但是……如果真是雪精灵,这个安全性……”
“如果真是雪精灵干的,如果他们的目的真的是所有的王族之歌,那迟早也会轮到我们木精灵,惹上他们也是早晚的事。”
“那报酬……”
亚历克斯左右看了看,然后满意一笑:“我有我的驿站,我什么都不缺。如果一定要说得话,那就算风王欠我一个人情吧。”
若在平日,亚历克斯定会被人斥责无礼,但老人却什么也没说,良久动容道:“那便拜托您了。”
他站起身来,向亚历克斯欠身施了个礼,然后飘然出门了。
酒馆内重新安静了下来,亚历克斯将杂乱的餐盘和酒杯收好,他看了看窗外,看来今晚已经不会再有不速之客了。
于是亚历克斯起身去关门,老人早已不见了行踪,远方河谷中的白雪在月光下沉默地闪着晶莹的光,流水声,风声,树木低语声,像是一首首精灵之歌,在亚历克斯的耳边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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