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日里在自己家还要跟做贼一样被人看管着,换谁谁也不爽快。
何况周老太爷都活了大半辈子了,怕是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头,整个人比林瑔之前见的时候憔悴了许多。
林瑔神色愧疚,道:“对不住,当真是对不住。此事因我而起,反倒要牵连你们一起陪着吃苦。”
苏珏道:“和你没关系……是我拖累的你。”
林瑔还想说什么,周老太爷却疲惫地摆摆手,道:“说的都是什么话,一家人,没有什么牵连拖累的……只是谦王殿下怎么回来了?外面都说荒鹰城乱了套了,也打听不到具体的,莫不是……”
闻言,苏珏下意识看向林瑔,似乎是犹豫着该不该说。
见状,周老太爷也不强求:“罢了,若是不能说殿下也不必强求。”
“倒也不是不能,只是……”林瑔接过话茬,有些郁闷地叹了一声,话锋一转,问,“外祖,当年母亲和沐家公子退了婚事后,外界传得很不好听吧。”
周老太爷一愣,虽不知林瑔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道:“能好听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我已经立即命人封锁消息,却还是传了出去。只是咱们家还算有点势力,平日善事做得多,说闲话的人也有所忌惮,便把视线全落在了沐家公子上。”
“那便是了。”林瑔呢喃道。
就如郑折所说,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爹娘很少有人敢去诟病。
但沐家公子不一样,沐家衰败,想必当初沐终被人耻笑了许久。
待真相大白之日,众人发现当初周家小姐与之私奔的那个男人是大名鼎鼎的林拾将军,更要嗟叹是沐终不如林拾,才连未婚妻都留不住。
沐终早已长辞人间,钟稞不想让他死后还沦为别人的谈资。
便要找一个可以把所有罪责都能推过去的人来承担骂名,这样提起沐终时,他也是受了暗算那个,没有人敢再说什么。
林瑔回过神来,道:“清尘此次前来,是想和外祖借两匹马和一些干粮,我和子卿还得回北境去……你们在家千万不要出门,那些侍卫虽然是看管,却也是保护,只要待在家里不会出事的。还有,多备上些药材,以防万一。”
闻言,周老太爷不免皱起眉来,道:“你也要去?”
“是。”林瑔苦笑,“坦白来讲,如今他不去都没事,但我一定得去。”
此话一出,周老太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好,我叫人去准备,待会儿你们跟着广陵从小门出去,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
他看着林瑔,又不免叹息起来:“虽说国事要紧,但你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外祖还是希望你尽可能地保全自己,莫要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
这下不用林瑔回答,苏珏便正了神色,恭恭敬敬朝周老太爷磕了一个头,反倒是把周老太爷吓了一跳。
却听苏珏道:“外祖放心,还有我呢,我肯定把清尘好好带回来。”
周老太爷却没有应下这话。从前他见的苏珏还不是如今的谦王殿下,他爬得更高了,谁敢保证他会不会变?
空话谁都会讲,他得看结果。
夜色渐浓,一切声响似乎都在这黑夜里被无限放大。
周广陵道:“我方才命管家出去瞧了,等你们过去应该正好能赶上城门守卫换班,可以趁机溜出去。马儿是祖父飞鸽传书到城外的庄子上让人安排的,到那会有人接应。”
林瑔应了,拍了拍周广陵的肩,道:“快回去吧,广云性子大大咧咧的,有些事没那么仔细,你多注意着些,周家要靠你撑着。”
周广陵郑重点头,道:“是。”
林瑔别过头,轻叹一声,对苏珏道:“走吧。”
苏珏没说话,牵起林瑔的手离去。
两人身影逐渐隐没在夜色中,良久,周广陵才关上门,心底默念了一句:“平安。”
……
荒鹰城状况确实不太好,沐止撒出那把毒粉时苏珏早就被他那一箭弄晕了,未曾看到。
临风回去禀报时也语无伦次的说不清楚。
如今二人亲眼看到才发觉这传言是没有半点儿作假,隔得老远就能隐隐看到一层黑烟。
荒鹰城整个被笼在黑烟中,抬头一看,连天都被熏成了黑的。
里面人影绰绰还有朦朦胧胧的吼叫声,当真是宛若鬼城。
林瑔从怀里摸了半天才摸出那一方手帕来,一揭开里面包着的是两颗药丸。
林瑔拾起一颗送到苏珏唇边,道:“张嘴。”
苏珏顺从咽下,林瑔这才拾起另一颗扔进自己嘴里。
林瑔睨了苏珏一眼,解释道:“是我出来之前管谢萦要的解毒丹。”
苏珏笑了:“要是有坏处你也不可能给我。”
林瑔道:“那可未必,下次就让你给我试毒。”
苏珏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也行。”他看了看手里牵的两匹马,问,“它们怎么办?”
林瑔道:“放在这吧,老马识途,它们会自己回去的,带进去才是要马命。”
闻言,苏珏便撒了手,在马身上拍了一下,两匹马便嘶鸣着跑了。
林瑔盯着远处的荒鹰城,有些失神。
比起紧张更像是害怕,只要他走进去,就要面对那个人。
他突然问苏珏:“他现在是我师父,还是沐禾?”
苏珏没有给他答案,又捏上了他的指尖,他知道林瑔很喜欢这个动作,会觉得心安。
林瑔心里总是会下意识把“沐禾”和“钟稞”分成两个人。
即便是现在也很难摆脱这个习惯。
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默默祈祷,希望他见到的那个人还会是钟稞。
城门大开,早就已经没有了守城的人,城中连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这座孤城与林瑔记忆里的荒鹰城相差甚远,没有淳朴的百姓,没有那个憨厚盘算能拿到多少粮食的方将军。
连众人心心念念的那些宝贝小树苗都要干死了。
两人沉默着,在城中绕了一大圈也没看见一个人,也不知要上哪去找钟稞。
一直到穿过城内走到另一个城门,林瑔若有所思地抬头,果然看见钟稞坐在瞭望台的顶棚上。
那顶棚本是为了给瞭望台上守卫的士兵遮风挡雨用的,故而地方并不大,还是悬山顶的样式。
钟稞往那一坐,衣服被风吹得纷飞乱舞,偏偏他手里还抱着酒坛子,也不找个地方扶一下。
看得下面的林瑔苏珏都胆战心惊。
林瑔下意识呢喃了一声师父,轻得他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钟稞却若有所感地低下了头,见着二人终于来了,微微一笑。
仰头快速把剩的酒灌进肚子里,酒坛子随手一扔,便在林瑔的惊呼声中从上面直直跳了下来。
钟稞却半点儿事没有,唇边带着一抹玩味的笑,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道:“来了。”
二人都没有说话。
林瑔紧盯着钟稞的脸,视线一点一点往下滑,只见钟稞脖子上那个骨哨晃晃悠悠的,在黑沉沉的雾气中更显阴森。
林瑔眸光微闪,突然出手去夺钟稞脖子上的骨哨。
钟稞却一侧身,极为轻松地躲开了林瑔的手。
苏珏正要上前帮忙,林瑔却喝道:“你不许插手!”
苏珏眼中露出一抹不赞同:“清尘……”
“你不许插手!”林瑔却还是这一句话。
钟稞轻笑着睨了苏珏一眼,似乎也不准备对他做什么,林瑔攻上来,他就躲一下。
从始至终都是笑盈盈的,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林瑔却不一样,累得气喘吁吁。
他只顾着抢钟稞的骨哨,哪还能注意到那么多。
苏珏站一旁却看得清楚,钟稞每一步都在拖林瑔的体力。
他轻松一挪,林瑔去追动作就大了。
奈何他几次要上前帮忙,都被林瑔瞪了回来,好不容易上去一次,却被林瑔狠狠一推。
林瑔也不知道是跟谁较劲,咬着牙非要自己跟钟稞杠。
眼见林瑔动作越来越慢,钟稞缓缓冷了脸色,一拳打在林瑔肚子上。
“清尘!”
林瑔一个踉跄,被苏珏接了个满怀,林瑔眼尾发红,咬牙从苏珏怀里挣出去继续上前和钟稞纠缠。
可这一次不同以往,钟稞不是在跟他指点切磋,是真的发狠了在打他。
当徒弟的不知要练多少年才能打过师父,更别说林瑔如今体力消耗了大半,几乎是只能挨打。
两人这时候倒是极有默契,把苏珏排在外面,苏珏想插手都找不到机会。
眼见钟稞这一拳要落到林瑔心口上了,苏珏再也顾不得其他,宁生生挤进去,把林瑔护在怀里蹲下身由着钟稞打。
打不过又不让打,那挡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苏珏摁住还要挣扎的林瑔,也没多说什么,反而轻拍着他的背哄了几句。
钟稞手下一点儿不留情,也难为他还能保持住语调。
只是他越这样,林瑔越要挣扎。
苏珏只顾着按着林瑔,也不知怎的,钟稞倒是突然停下了。
苏珏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林瑔不知何时又哭了起来。
他委屈地抬头看着钟稞,开口都带了几分控诉的意味:“你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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