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当真是委屈死了。
大有一副你若是不解释清楚从今往后就不跟你好了的意味。
听得苏珏心尖一颤,几乎要怀疑林瑔是让这里的孤魂野鬼给夺了舍。
钟稞也直勾勾地盯着,手停在半空不上不下地僵住了。
苏珏不知道,苏珏初见林瑔时他就已经是个性子内敛的乖小孩儿了。
钟稞却见过,林瑔小时候是个爱哭鼻子的小孩儿。
他第一次从那个婢女手里接过他的时候,就发觉这小孩儿实在太能哭,哭得人心烦。
你哄他他哭,你凶他他哭得更凶,软硬不吃。
偏偏就是因为这个,叫钟稞动了恻隐之心,他想算了吧,这才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了,傻得只会哭。
于是他犯了复仇路上的第一个错。
他用饶过那婢女娘亲性命作为筹码,让她陪自己演了一出戏,把那个烦人的小孩儿塞回了他亲祖父手里。
然后,他后悔了。
他又觉得毕竟沐终那个傻子的死跟小孩儿的爹娘都脱不了干系,他苦苦抓住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救命稻草被自己亲手扔了。
于是他又跑到太傅府,死皮赖脸地要把小孩儿要到自己手底下。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孩儿还是个傻得只会哭的。
林瑔初到林太傅身边时,正是他最忙的几年,再疼爱也多的是顾不上的时候。
然而除了林太傅也没人肯疼林瑔了。
他二叔叔对他别扭得打紧。
他觉得林太傅偏爱林拾也就罢了,连一个挂名给林拾当儿子的都比他的孩子得林太傅疼爱,太不公平了。
连带着他房里的孩子们也不喜欢林瑔,可着他欺负。
虽说顶多是不带着他玩,偶尔失手了也吓得连连道歉。
大人看着都觉得没什么。
可小孩子是最怕孤独的。
别人欺负了他他不告状,怕给祖父添麻烦,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
越想越气,最后把自己气得直哭。
他小,他懂得不多,气到最后,也顶多是再不和他们玩了。
钟稞看着那样的林瑔,不出意料地又心软了。
他开始害怕,怕就如现在一样,林瑔一边委屈一边生闷气地看着他。
神态行为都太幼稚了,让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他抱在怀里那个软趴趴的婴儿。
林瑔仰着脸,眼睛都瞪圆了,这种下意识的动作本是为了防止眼泪掉下来。
奈何林瑔却止不住,鼻涕眼泪落成一团。
终究看得钟稞别过头去,僵在半空的手也缓缓落下。
见状,林瑔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钟稞却跟受了惊一般,踉跄着退后几步,一转身跑了。
“师父!”
林瑔下意识去追,奈何烟雾缭绕,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钟稞的身影。
林瑔胡乱抹了把脸,慌忙去看苏珏,两手扶着他的肩左看右看:“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林瑔微怔,抬头却见苏珏也正呆呆盯着他看。
见林瑔也抬起头来,他反倒错开视线,开始检查他身上。
只见林瑔胳膊上方才挡钟稞的地方都是一片青紫,想必身上也不会好到哪去。
见状,苏珏眼中止不住流露出心疼,道:“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说着,苏珏小心捧起林瑔的胳膊吹了几下,思绪却不自觉地飘远了。
他印象里的林瑔会伤心委屈,却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步。
可见钟稞在他心里的位置。
可先前林瑔自己也说了,若想阻拦钟稞,就只能……
林瑔像是看穿苏珏所想一般,轻声道:“孰重孰轻,我分得清。”
苏珏垂下眼帘,更难受了:“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
林瑔这一生又不是过了这一段就没了,若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怕林瑔这一辈子也迈不过这个坎儿。
“我知道,但……”林瑔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整个人顿时警惕起来。
见状,苏珏也顾不上说别的了,下意识把林瑔护在身后,打量了四周一番,才低声问:“怎么了?”
林瑔眉心微蹙,也有些犹豫,他道:“好像有声音。”
苏珏问:“什么声音?”
林瑔道:“哨声,还有……”他抿了抿唇,闭上眼又仔细听了片刻,才往城门那边走了走,手轻搭在门上,道,“外面,地里面好像有东西。”
林瑔回头,和苏珏对视一眼,正要推门,苏珏却不放心,快步上前从林瑔手里接下了这活儿。
先是推开了一条缝小心观察了片刻,见没什么动静,才用力把门推开,随即做出防御的姿势。
可城门外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
苏珏看向林瑔,林瑔却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试探着走了几步,肯定道:“这下面一定有东西。”
苏珏盯着他站的那一块儿地,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一块儿?”
林瑔摇头:“不。”他看向远处,再往前走一段路,大概就能看到溪水对面燕月是何场景了。
不用问林瑔,苏珏都能听见顺着风传过来的古怪声响。
怎么想燕月那边的场景也不会多好看。
林瑔突然道:“荒鹰城内诸多百姓,还有那么多大苏士兵,你说都去哪了呢?”
闻言,苏珏一愣,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但转念一想,按照钟稞之前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他问林瑔:“你是说……”
“不知道。”林瑔道,“但是我能听出来,至少从我们站的这个地方开始算,再往外百米内底下都不安宁。”
苏珏道:“去找找?”
林瑔应了声,但两人抬头一看,却都泛起了难。
这能找着什么?
当真是一块平地,连个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
林瑔道:“往那边走吧。”
苏珏没有反对,只是千想万想都没料到会看到那样一幅场景。
一个面色灰白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儿,远看倒是一副温情场面。
可若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小孩儿早就死去多时,身上血肉都开始腐烂,而男人目光呆滞,满嘴是血,嘴里嚼着什么。
两人都被这幅场面惊呆了。
下一秒,男人又低下头去,竟是从小孩儿胳膊上生生撕下一块肉来咀嚼。
苏珏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林瑔的眼睛,此时倒是开始痛恨自己眼睛过于清明,隔这么远连男人牙缝里塞的肉都看得一清二楚。
偏偏男人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正好与苏珏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叠在一处,顿时兴奋起来。
苏珏暗道不妙,却发现男人也只是“呜呜”叫了几声,但好像有所顾忌一般,不敢冲过溪水。
而抬眼望去,那一大片人中基本都是这样的人,血腥不已。
林瑔挥开苏珏的手,面色发白,却还是强装镇定道:“我没事。”
苏珏还以为他是见不得这场面才难受,正想拍拍他的后背,却突然发现林瑔脸色难看得有些过了,似乎是上不来气一般。
苏珏连忙扶住他,关切道:“哪里不舒服?”
林瑔却还是摇头,不等说什么,就听马蹄声渐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极其规律的哨声。
林瑔循声望去,只见是钟稞吹着哨子策马而来。
也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己感官突然更敏锐了些,这哨声越响,地底下的躁动就越明显。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尖叫,等二人看过去的时候,才发觉已经乱了,突然冒出许多人来。
有些只是寻常百姓,有些则是身着盔甲的士兵。
着急忙慌地奔着城门跑去,状若疯癫,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嘴里喊着:“有鬼!”
苏珏眉心微蹙,强行抓了一个人,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那人却不回答,只反反复复念叨着“有鬼”。
仔细一看,他的眼神分明也是不聚焦的。
钟稞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扬声道:“别白费力气了!这些人都已经失了神智,现在满脑子都是我想让他们看见的东西,你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闻言,苏珏狠狠皱了下眉,只得松开那人。
那人一没了桎梏,立马就跑得无影无踪。
林瑔看着,脑中飞快运转,抬头见钟稞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直呼不好。
连忙拉住苏珏的胳膊,道:“这样下去不行!若是让他们跑出去了那就……”
“来不及了。”苏珏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却没有动手去拦,“凭我们两个,拦不住的。”
林瑔抿着唇,抬眼望向钟稞,咬咬牙,道:“把他的哨子抢过来!没有那个哨子,他操控不了这些人!”
这似乎是唯一的法子了,但怎么看如今的局势对他们都很不妙。
如苏珏所说,他们只有两个人。
而钟稞只要拿着他那个哨子轻轻松松地一吹,便有无数人能供他差遣。
只是如今抢不过也得抢了,不然大家都难活。
钟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突然手一松,骨哨就顺着衣领滑进去了。
他似乎都懒得用这些被他下了毒的人对付他们,只是唤了一声:“沐止。”
闻言,苏珏林瑔两人皆是一僵,眼睁睁看着沐止突然冒出来。
都不用钟稞再说什么,就已经拔出长剑,对准他们二人。
见状,钟稞恶劣一笑,道:“小朋友就要跟小朋友玩,总缠着我这个老家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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