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月23日
暴雪来得很准时,昨天一结束,时钟的指针才转过十二点,就有阵猛烈的妖风吹进镇子里,把玻璃窗撞得哐哐响。
阿列克赛被惊醒了。
实际上,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晚上能拖到十一点多阖的眼,明儿个早上六点就能睁开。
直到陈朝辞来了,他虽没干多重的活,但自觉每天都被闹腾着,心累,才勉强能睡够九个小时。
阿列克赛偏头看看床上的另一个被窝,陈朝辞卷着被子把脑袋锁在里头,睡得跟死了一样。
跟死了一样……
阿列克赛心跳一滞,猛地从被窝里坐起来,伸出手往旁试探。
还好,在呼吸,人活着。
阿列克赛松了口气,但也彻底睡不着了。
该死,他才睡着来不到两个小时呢!
阿列克赛躺回去,闭眼,睁眼,闭眼,睁眼……
一楼,老铜钟循着节奏不慌不忙地转动,时针走过今天的第一个钟头,一道白头发的影子从它表盘上的玻璃罩子前一闪而过。
“啪嗒”
客厅的灯被打开了,阿列克赛披着厚厚的外衣跌坐在沙发上,张口吐出一团白气。
有点冷……
阿列克赛想把取暖器打开,但又实在懒得动,只得抱住膝盖,让大衣裹住全身。
钟表转动的滴答声愈发清晰,阿列克赛很快意识到,他甚至比刚刚在床上辗转反侧那会儿还要更清醒了点。
无聊,好无聊,阿列克赛发着呆,什么纷繁杂乱的想法都从脑袋深处爬出来了:
想找个人说说话。
不不,不行,怎么可以产生这样放纵的妄想,他就该早点一个人烂死在角落里,反正也没人在乎他。
镇子里的人,还有陈朝辞,有谁在乎他吗?
大概都不在乎吧,谁知道这些人对他的关心是不是因为怕他找麻烦,或者为了得到好处才装出来的。
是这样,没人在乎他,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没有多深的牵绊,住在这个镇子上也不过是因为舅舅曾希望他来。
不来这里,他无处可去,毕竟他不是陈朝辞这样的小年轻,他快三十岁了,他没有那个勇气和心力去到处漂泊,他身上还有伤,他做不到。
舅舅想让他来的地方他已经来了,这辈子的任务也算做到头了,反正国破家亡,已经没有需要他惦记的东西……
……
……
几分钟后,镇长卧室里的座机吱哇吱哇地叫起来,大胡子老头被迫与周公告别,睡眼惺忪地接起电话:“喂?”
“你睡了吗?”阿列克赛略带沙哑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镇长沉默了一会儿:“你脑子坏掉啦?半夜三更的,我不睡觉,我能干嘛?”
阿列克赛:“我睡不着。”
镇长:“陈朝辞呢?你怎么不着他?”
阿列克赛:“他在睡。”
镇长:“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阿列克赛:“你……”
镇长:“你敢同意的话,信不信老头我等下顺着电话线爬过来跟你拼了。”
阿列克赛:“哦。”
“你小子真是榆木祖宗,没个人样还难伺候。”镇长对他啐了一口,“有话快说。”
阿列克赛:“有没有黄瓜茄子茭白豆角之类的蔬菜?”
镇长:?
镇长:“你想吃还是小陈想吃。”
阿列克赛:“我要。”
镇长:“哦,小陈想吃。”
阿列克赛:“……”
镇长道:“有点难办,都是时令蔬菜,我现在手里也没有,雪后去县里拉货的时候你去街上转两圈,没准那边还有。”
阿列克赛应下,随后沉默了一会儿。
镇长:“还有没有事?没有我挂了。”
“……有。”阿列克赛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之前订的木板……”
镇长道:“这个直接去县里的木材店拉就好了,我让人家帮你留了一块。”
阿列克赛:“如果我不要了呢?”
镇长:“不要了就马上切了给别人呗,怎么?你不要啦?床修好了?你哪里来的木头?你没偷偷进山吧?”
阿列克赛含糊道:“不是……”
镇长:“……”
镇长:“你……想和他呆一块?”
阿列克赛:“不是!”
镇长:“我知道了,我明天上午给人家打电话退订。”
阿列克赛:“……谢谢。”
电话两端齐齐静了一会儿,但没人挂断电话。
镇长:“你是不是还有事?”
阿列克赛又支吾起来。
镇长:“我还不知道你?你能有什么通话礼仪?要是完事了,你一个屁都不会多放,咔嚓一下就给我挂了,你有事快说呗,老头我着急睡觉!”
心思被看透了好几次,阿列克赛脸上烧了一会儿,嘴皮子却放开不少:“县里有没有卖枪托的?”
镇长一愣:“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阿列克赛道:“陈朝辞有把土枪,他平时都装口袋里,有点危险。”
“瞧瞧,这样多好?有想法就说出来。”镇长顺口夸了他一句,“枪托嘛,你去问露卡斯,她攒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枪,全有枪托,肯定知道在哪儿搞。”
“行,晚安。”
就如镇长说的,阿列克赛把事情打听完了,甚至不会给人反应的时间,咔嚓一下,挂了。
要蔬菜,要枪托,还有陈朝辞明天要吃饭。
阿列克赛打了个哈欠。
好吧,这世上还是有几样需要他惦记的东西存在的。
“咚!”是拖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
阿列克赛一惊一回头,陈朝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从卧室里跑出来,在楼梯口那儿伸出脑袋往下瞧,两只眼睛迷迷瞪瞪地睁着,大概是楼下太亮了,看得不太真切。
“你怎么醒了?回去,下面冷。”阿列克赛作出驱赶的手势。
捕捉到房东的说话声,陈朝辞立刻锁定目标,抓着扶手从楼上跌跌撞撞地……滑下来。
他整个人都进入灯光的笼罩范围了,阿列克赛才发现他身上裹着被子,大概怕哪里拖到地上了,阿列克赛会嫌脏,陈朝辞把被子的四个角都捏在手里攥着,所以才走得不利索。
阿列克赛蹙起眉:“怎么还下来了?”
“不冷。”陈朝辞露出茫然的眼神,他睡迷糊了,反应延迟了好大一截,把在楼上听到的话拖到楼下了才给出回应。
不等阿列克赛再问,他松开两个被角将被子抖开,分出一半,扬手往阿列克赛的方向一甩。
半截被子像片飞舞的旗帜一样抽过来,阿列克赛下意识飙了句脏话,匆匆上前接住这团来自客人的好意,并且被褥子的一角扇在脑袋上。
他磨着后槽牙正要骂人,陈朝辞一个笑脸把他的发作堵在嘴里:“睡一半感觉你不在了,下来找你啊。”
哦,他在回答阿列克赛的第二句话。
被子里没蓄上多少温度,阿列克赛捏住他的手心一探,果然,是冷的。
“不冷个屁!”他骂道,随后将肩膀上的被子扯下来,按住陈朝辞的肩膀把他卷进被子里,随后扛猪似的把他扛到肩膀上,还顺手给了他一巴掌,“别动。”
陈朝辞没作挣扎,也没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只是在被扛起来的时候发出一声拖着长音的懒洋洋的:“啊——”
他发出抗议:“我不想要这个姿势。”
阿列克赛置若罔闻,扛着他走上楼梯。
陈朝辞:“你刚刚打的位置有点不礼貌哦。”
阿列克赛:“你个小屁孩还跟我讲上礼貌了。”
陈朝辞:“我不是!我年纪很大了。”
阿列克赛冷笑两声,没把这话放心上,几步走回房间把陈朝辞随意扔上床。
陈朝辞再次发出一声敷衍的嚎叫:“啊——”
阿列克赛懒得理他,下楼去关了客厅的灯,钻回被窝里舒舒服服地躺下。
然而陈朝辞没放过他:“萨沙……”
阿列克赛假装自己没听见。
陈朝辞:“萨沙?”
陈朝辞:“萨沙!”
阿列克赛一个猛子翻起身:“干嘛!”
陈朝辞用眼珠子示意他往下看:“脚。”
阿列克赛:“脚?”
陈朝辞:“脚在被子外面。”
阿列克赛翻了个白眼,重新躺回去。
陈朝辞接着叫:“萨沙——”
阿列克赛不难烦道:“你自己不会动吗?”
身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挣扎声,陈朝辞蠕动了一会儿,又开始叫:“萨沙~”
阿列克赛觉得自己血压飙升,他愤怒地起床,愤怒地把陈朝辞从被子卷里抖出来,愤怒地帮他把被子盖好,最后愤怒地把一截被子塞到他脚下。
“行了吗!”
“行了,谢谢你。”
阿列克赛长舒一口气,疲惫地滚回床上。
被窝里的余温还没散尽,他躺了一会儿,马上就暖和回来了。
睡意渐渐涌上来,阿列克赛闭着眼睛,隐约觉察躺在另一个枕头上的脑袋蹭过来。
陈朝辞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萨沙,你对我好得就像奶奶一样。”说完,他缩回被子里,飞快地睡着了。
奶奶……
屋外,风似乎小了些。
暴雪铺天盖地降临这片土地,屋里是那么的温暖而又安详。
在一片黑暗中,阿列克赛轻轻地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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