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辞睁开眼睛的时候,身旁的另一个被窝已经凉了,陈大奔倒是还躺在地上,甚至有呼噜声从那张狗嘴里滚出来。
外头在下雪,满天阴云,看不出时辰。
他把衣服拖进被窝里穿,折腾好一会儿才穿戴整齐,暖烘烘地从褥子下面滚出来。
陈大奔睡得很死,一点没被吵到,陈朝辞穿上拖鞋,伸了个懒腰,蹲下来照着发出鼾声的狗嘴上来了两巴掌。
“啪!啪!”
陈大奔在地上扑腾了一下,睡眼惺忪地站起来抖毛,然后打哈欠。
“懒狗。”陈朝辞把它甩炸毛的脑袋摸顺,“哎呦!帅气了。”
陈大奔甩甩尾巴。
两个睡懒觉的家伙来到楼下,食物的气息扑面而来,但却不是面包和肉的味道。
陈朝辞眼前一亮:“这馒头味儿哪里来的!”
陈大奔更是激动地直接撒丫子冲进厨房,又嚼着一块蒸熟的南瓜被赶出来。
“我靠!”陈朝辞眼前又一亮,“还有南瓜!”
他推开厨房大门,立马被白花花的水蒸气扑了一脸,灶台上真有一笼白面馒头,阿列克赛手里切着一个熟透了的南瓜,摊开了靠在窗台上的甜点大全被一本中文的正宗家常菜食谱代替。
陈朝辞在厨房里探头探脑地搜刮一圈,甚至看到水槽里泡着一碗黄豆。
他扯了扯阿列克赛的袖子:“你不会要给我打豆浆吧?”
阿列克赛没吭声,切了块带柄的南瓜头塞到陈朝辞手里,把他也赶出去了。
陈朝辞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吃吃?”
阿列克赛:“过一会儿。”
陈朝辞看了看时间,惊道:“才八点多啊,你几点起来做的早饭?”
阿列克赛:“六点。”
陈朝辞趴到门边:“你失眠了?”
阿列克赛:“没有。”
陈朝辞:“你肯定失眠了,我昨天晚上还看到你大半夜爬起来打电话,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列克赛:“没有!”
他一口咬定没出事,陈朝辞也只会作罢:“好吧好吧,你觉得问题不大就好。”
大鱼大肉吃多了,粗粮就成了难得一见的珍馐,陈朝辞把南瓜连皮带肉一块儿吃下去,连南瓜柄都被陈大奔嚼巴嚼巴咽下去了。
阿列克赛应当仔细研究过那本菜谱了,很上道地炒了碟白菜粉条用来配馒头,另外还煮了一小锅粥。
这还是陈朝辞头一次在阿列克赛的餐桌上吃到那么地道的中式早餐,高兴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张口萨沙你真厉害闭口萨沙你天才,把阿列克赛夸得耳朵通红。
或许是放松下来了,吃完饭,阿列克赛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又发觉膝盖开始慢慢痛起来,又一脸死样地倒在摇椅上。
陈朝辞蹲在沙发上看他:“我发现这张摇椅有一个很神奇的功能。”
阿列克赛睨他一眼:“嗯?”
陈朝辞:“上面会随机出现一个有气无力的萨沙。”
阿列克赛想反驳,又发现他说得确实没错,于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陈朝辞问道:“你每天躺在这里,又不看书又不听广播,也不看电视,你是怎么解闷的?”
阿列克赛:“想象自己死了。”
陈朝辞:?
阿列克赛:“或者买份报纸。”
陈朝辞来了兴趣:“镇上有卖报纸的地方?”
阿列克赛道:“有,镇长对面的后面住的那个人,他把车库改成了小卖部,每次去县里拉的货里面都会有他买的几提不同期的报纸,你不知道?”
陈朝辞:“我很早以前去过一次他家,但没注意车库,之后又一直跟着你,欸,你怎么不去?你带我去一次我不就知道了?”
阿列克赛:“我不缺吃不缺用不抽烟不酗酒,要报纸什么的拉货的时候我就直接拿走了,我去那边干嘛?”
陈朝辞:“你和小卖部老板关系很好?”
阿列克赛:“他年纪大的当街抽我两巴掌都没人骂他为老不尊,这是他的原话。”
陈朝辞:“……”
陈朝辞:“我之前一直疑惑你都不跟别人说话,为什么中文还会那么好,现在我知道了。”
阿列克赛换了个躺姿:“我小时候就一直有在学中文。”
陈朝辞:“从小?你多大?”
阿列克赛:“二十七,或者二十八,反正不小了。”
陈朝辞掰着指头算了一会儿:“我没记错的话,你小时候你们国内……”
陈朝辞猛地住嘴。
阿列克赛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瞟了他一眼。
陈朝辞:“抱歉。”
阿列克赛:“镇长跟你说过我以前的事了?”
陈朝辞点了点头。
“你问吧,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阿列克赛看似洒脱地挥手道,眉心却拧成一团。
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想在年轻人面前露出一副沉溺在伤痛里的丢人模样。
陈朝辞犹豫几番,还是问出来了:“你小时候应该没有中文课吧?那个时候你们国家和我们的好像关系并不好。”
阿列克赛:“是我妈妈让我学的,她说我们迟早还要和你们交朋友,所以一直让我学。”
陈朝辞想起镇长与他说过的那些事情,阿列克赛·安德烈耶维奇·克拉斯涅夫拉克,取保卫为名,冠红旗以姓,生于国家,属于国家,他所学的知识也都是以服务国家为目的。
陈朝辞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你确实交到了一个朋友。”
“朋友?”
阿列克赛睁开眼睛盯住陈朝辞,他的视线里带着哀怨与惆怅,还有一点点的恼怒,像是被重要的人在心尖上扎了好几刀:“谁?我们?你觉得我们是朋友?”
陈朝辞没想到他会那么反感“朋友”这一称呼,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对不起。”
阿列克赛叹了口气,抬手指向一个柜子:“以前的报纸都被收在那边了,你想看自己去拿。”
这是“请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的委婉版,或者“死远点别和我说话”的超级礼貌版表达方式。
陈朝辞只得顺着阿列克赛的意思闭上嘴巴,乖乖起身去拿报纸。
或许阿列克赛并不是真的为“朋友”这一称呼而发怒,只是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扭转,攻击陈朝辞这种吃了情感红利却又旁敲侧击着不让他要名分的渣男行为显然更符合他的道德标准。
报纸上的字又小又密,陈朝辞也看得心烦意乱,把纸张翻得哗哗响。
“喂。”阿列克赛见他面目扭曲,有些看不下去了,“你不喜欢看报纸吗?”
陈朝辞瞬间做好表情管理,笑盈盈地抬起头:“哈哈,好久没看,有点不习惯那么小的字。”
阿列克赛:“看不下去就别看了,小心近视。”
“哦。”陈朝辞真的不看报纸了。
他开始盯着阿列克赛的脸打发时间。
一分钟过去,陈朝辞发现阿列克赛的脸上的黑眼圈挺重。
十分钟过去,陈朝辞发现阿列克赛的眼角没擦干净。
二十分钟过去,阿列克赛面无表情地盯回来:“你要是无聊,就去书房里看书。”
陈朝辞说:“我不想看。”
阿列克赛:“那也别盯着我。”
陈朝辞:“来聊天。”
阿列克赛:“聊什么?”
陈朝辞:“我也不知道。”
阿列克赛:“那聊个屁!”
陈朝辞:“你试试找个话题呗。”
阿列克赛:“我没话题。”
陈朝辞坚持道:“你试试!”
阿列克赛思考了一会儿:“中文想吃什么?”
陈朝辞露出无奈的表情。
“好吧好吧,我再想想。”阿列克赛投降了。
总归是呆在同一屋檐下,要是陈朝辞不想看书,那就免不了找上阿列克赛。
但阿列克赛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他只会顺着话头搭腔,像镇长或其他善于交际的人那样张口就是一场戏,对他来说比徒手杀死一头狼更有难度。
他清了清嗓子,看似有话了,其实脑子里还是空白的:“什么都可以问吗?”
陈朝辞:“你随便问,答不了的我会直接告诉你。”
“好吧。”阿列克赛摩挲着下巴,他思来想去,能真真切切地和陈朝辞联系在一起的,似乎只有那辆红摩托。
阿列克赛神色一动:“你有目的地吗?”
陈朝辞:“哟,这是个好问题。”
阿列克赛悬起来的心落下来。
陈朝辞:“因为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阿列克赛:“……”悬着的心死掉了。
阿列克赛:“你难道没有一个计划吗?”
陈朝辞反问道:“为什么要有?我又不是没时间。”
阿列克赛想了一下,确实是这个道理,要是时间充沛,太过严明的计划反而会减少旅途中的闲适感。
他又问:“那收入呢?”
陈朝辞:“大哥我是退休士兵啊,我有退休金,而且我临出发前已经把房子卖掉了,没遇上什么大事拮据不了。”
靠!什么孤注一掷的旅游资金。
阿列克赛:“所以你没有家了?”
陈朝辞拍拍自己:“我四海为家。”
阿列克赛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一时想不起来:“你就这样一路游荡过来?”
陈朝辞:“这不叫游荡,这叫旅行。”
阿列克赛:“你倒是说说你路上都是怎么过的。”
陈朝辞:“饿了吃饭,渴了喝水,晚上就借宿,要么睡青年旅馆,在荒郊野外就搭帐篷,遇到喜欢的地方就租个短期房留一段时间。”
阿列克赛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这和流民根本没区别啊。”
陈朝辞:“我怎么感觉这段对话有点耳熟?”
阿列克赛也觉得耳熟。
于是两人沉默了半分钟。
阿列克赛:“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陈朝辞:“草莓蛋糕。”
阿列克赛:“想吃草莓?”
陈朝辞点头道:“想。”
阿列克赛:“那要过一段时间。”
陈朝辞再次点头:“哦。”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话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01.23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