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月26日
暴雪连着下了三天，到今天中午，转成了稀疏的小雪。
刚有人开始试图上街溜达，镇长的声音就从广播里传出来，通知大家雪情警报还没解除，不要在室外长时间停留。
阿列克赛也说腿还在痛，不让陈朝辞出去。
陈朝辞指着他穿戴好的手套和帽子：“你什么意思。”
阿列克赛：“我去清理一下屋顶的雪，免得顶棚被压塌了。”
陈朝辞：“我跟你一起去。”
“那就穿好衣服，戴好手套，去我柜子里拿顶帽子。”这是同意的意思。
三楼有一长道被铁皮顶棚罩住的阳台，经过几天的累积，此刻也落满了白花花的雪，栏杆上结了一层厚重的冰，棚顶边缘更是挂下一排冰锥子。
阿列克赛一拉开门，卷携着落雪的寒风便争先恐后地往屋里灌，陈朝辞“嘶”了一声，打着哆嗦往阿列克赛身后躲。
“汪！”一路尾随在后面的陈大奔从陈朝辞让出来的空隙中挤进阳台，兴奋地把脚印盖到积雪上。
阿列克赛拿起门后的扫帚，道：“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陈朝辞嘴硬道：“我一下子没适应过来而已。”
阿列克赛：“你别又长冻疮就行。”
陈朝辞拍了拍手上的厚手套：“我的防御无懈可击。”
陈朝辞只在室外呆了不到两分钟，他被风吹了一会儿，上下两排牙就开始咯吱咯吱地打架，只能夹着尾巴躲进门里。
好在阿列克赛的玻璃窗虽然厚，隔音效果却一般，稍微大声一点还是能把话传出去的。
陈朝辞就趴在窗台上，看着阿列克赛把积雪从阳台边缘扫下去，然后用铲子把所有东西都封印起来的冰层敲碎了，连着冰锥子堆到一块儿，再从一个角落统一踢出去。
硬邦邦的冰块都铲干净了，阿列克赛才掏出竹竿去敲顶棚，大块大块的积雪随着铁片的颤抖被震碎了，成群结队地滑到楼下，发出密集的闷响。
陈大奔被吓得叫起来，把爪子搭到窗台上，隔着窗户对主人露出委屈的眼神。
陈朝辞不禁想到上次铲雪时，也是这样一波落雪砸在陈大奔身上，还好阿列克赛有把冰雪分开清理的习惯，若当时掉下来的雪块里混着冰锥子，那不得给陈大奔狗头上开个大窟窿。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镇长开着铲雪车从楼下经过，他似乎是担心雪什么时候就会下大起来，所以开得并不仔细，草草铲开一条路就收工了。
陈朝辞问了问阿列克赛：“不是雪还没停吗？镇长怎么把铲雪车开出来了？”
阿列克赛指了个方向：“还记得那个方向上有什么吗？”
陈朝辞：“国道，我是从那边过来的。”
阿列克赛道：“对，现在国道被雪淹了，等雪一停，政府会派专业的铲雪车把路清出来，但我们上国道的路需要我们自己来。”
陈朝辞：“这才一月底呢，那么早就可以上路了吗？”
阿列克赛：“不可以，是我们要去县里拉镇民的物资，镇长怕雪下太久了不好清，耽误行程。”
陈朝辞点点头：“所以你买的木头要等雪停了才能运过来。”
阿列克赛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隐约有说话声从街道的方向传来，阿列克赛低头与楼下那人对话两句，回头告诉陈朝辞：“有人找你。”
陈朝辞扯紧了领子，开门站到阿列克赛身边往下瞧。
楼下有两个衣着臃肿的老人手牵着手，脸上包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是谁。
“喂！阿列克赛的小客人！”
哦，是平先生。
那旁边这位必然就是安夫人了。
陈朝辞应道：“什么事？”
平先生：“诺曼那边在打四川麻将，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热闹啊？”
陈朝辞：“哪里来的麻将啊？”
平先生：“听说是她家的客人从小卖部家里搜出来的，可有意思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李追云整出来的乐子。
陈朝辞摆手道：“我就不去了，我不太会打。”
平先生：“不会可以学啊，而且人家给我打电话请我去玩的时候还特地提过你，问我能不能把你喊过去玩一把呢。”
阿列克赛插嘴道：“电话是谁打的？”
平先生：“当然是诺曼啊。”
楼上两人对视一眼。
什么情况？诺曼不是不掺和这档子事了吗？
还是说出现了什么不得不把陈朝辞喊过去才能解决的问题？
陈朝辞：“我要去吗？”
阿列克赛放下竹竿：“一起。”
陈大奔：“汪！”
两人一狗相互看了一眼。
陈朝辞指着陈大奔：“你不许去。”
陈大奔：“汪汪汪！”
陈朝辞：“除非你不怕被小秦徒手阉割。”
陈大奔夹着尾巴屈服了。
见到阿列克赛跟在陈朝辞后面一道从门里出来，平先生诧异道：“你不是说不去吗？我们说一不二的驴脑袋什么时候学会改主意了？”
阿列克赛冷哼一声，在陈朝辞肩膀上推了一把：“我陪他去。”
平先生：“是吗？是你家小客人要你陪？还是你自己想陪？”
阿列克赛：“……”
平先生发出嘹亮的笑声，随后又发出凄惨的嚎叫。
“够了死老头，一天不张开你的牛嘴你就难受是吧！”是安夫人看不下去，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又往他头上扇了一巴掌。
平先生哀嚎着躲开，两个老夫妻就这样若无旁人地在街上打闹起来。
陈朝辞有些无奈：“小心滑倒。”
安夫人对他们摆手道：“好孩子，你们先去吧，我今天非得把他这张老嘴打顺口了。”
阿列克赛的眼神里老早就开始透露出不耐烦，一听着放行令，马上抓起陈朝辞的手腕拔腿走人。
平先生在后面大叫到：“你个没礼貌的！看到老人家被欺负都不知道帮忙！”
“啪！”
“哎呦！”
两个人走到诺曼家门口时，发现不少脚印凌乱地散布在院子里，有的在院子转悠过两圈，也有的目标明确，总之最后都延伸进了诺曼的家里。
诺曼收留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正好四个，够凑一桌麻将，但这几人嫌氛围不够，诺曼也好久没热闹过了，便叫了一圈人过来看。
大家被闷几天，谁不是闲得慌？这边叫一个，那边喊一个，被叫过来的还要再捎带几个，不宽敞的客厅一下子就被挤满了。
阿列克赛站在门廊里就不肯进去：“你快去快回。”
陈朝辞：“那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阿列克赛：“陪你啊。”
陈朝辞：“你这陪的，和只吃硬菜上的装饰小花有什么区别？”
阿列克赛：“难道你觉得所有人忽然停止说话是什么很有趣的场面吗？”
陈朝辞：“……”
“哎！陈哥！”有人赶在他们商量好以前发现了陈朝辞，“还有谁？是——”
阿列克赛的白头发大高个太显眼了，被一声“陈哥”引来的目光总能瞬间注意到他，于是沉默迅速扩散到房间里。
陈朝辞：“好了，现在你站在哪儿都一样，我们进去吧。”
阿列克赛：“……”
两个人走进屋里，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会自动让出路来，虽然眼神不若在镇长家那般带着敌意，但也友善不到哪里去。
诺曼翘着二郎腿把一包止痛药扔进找她问诊的旅人手里，自顾自地给他讲注意事项，甚至连头也不抬一下，像是早料到会有谁过来一样。
一副麻将四人打，而稳坐在桌上大杀四方的毫无悬念就是李追云，他看见陈朝辞，没有像以前那样兴奋地黏上去，反而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眸。
坐在李追云下家的人用胳膊肘子杵他，他才大梦初醒般开口道：“哥，要不要跟咱们打一盘？”
屋里十几双眼睛盯着，陈朝辞不好下他面子，只能过去，阿列克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活似一个巨大的背景板。
李追云对家坐的人从牌局里撤下来，笑嘻嘻地给他让座，随后漏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阿列克赛，诺曼还是坐在沙发上，给另一个求医的旅者塞了盒一模一样的止痛药。
整个客厅里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哥，坐。”李追云做出“请”的手势，“会打吗？”
这哪里是诺曼叫他来？这分明是一场巨大的讨脸子，强迫他跟姓李的重归于好呢。
陈朝辞笑起来：“鸿门宴？”
李追云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我就是……”
他上家的人帮他答道：“陈哥，你别多想，是小李说惹你生气了，不敢去找你，我们才出主意叫你来玩个游戏修复一下感情。”
陈朝辞：“瞧你说的，好像我是他亲哥一样。”
他这话里藏得攻击性太强了，加上阿列克赛沉着脸立在他身后，在场十几张嘴巴愣是没一个敢接上来。
“开个玩笑。”最后还是陈朝辞自己解了围，他打着哈哈地坐到椅子上，“来，打呗，要下彩头还是纯玩？我打得不好，可别欺负我。”
李追云瞄了阿列克赛一眼：“就玩玩。”
阿列克赛：？
几个人把麻将搓乱了，发了牌，安安分分地打起来。
“二筒。”
“八条。”
“幺鸡。”
……
陈朝辞捡起上家打出来的筒子，推牌：“碰，胡了。”
“那么快？”
“厉害啊哥，你这哪叫会一点？”
“喂，小李，咱们这帮人里面，好像就只有陈哥赢过你吧？”
陈朝辞轻描淡写道：“他让着我们呢。”
“真的假的？我都感觉不出来。”
众人去看李追云，只瞧到他僵硬的脸色。
再瞧桌上的牌，好家伙，李追云手里等着三个对子，而他等的，就恰好都在陈朝辞手里。
让没让，看不出来，倒是能看出有人被耍了。
陈朝辞扶着桌沿起身，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留给李追云：“还是萨沙屋里暖和，走了。”
阿列克赛一言不发地随在陈朝辞身后，直到两人扬长而去了，都无一人出声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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