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年!”
一声嘶吼划破寂静深渊。
梁颂年朦胧状态下,仍能辨别那声音所出何人,欣喜之余又被悲恸彻骨侵心。
死前的蟠螭灯么?
梁颂年颓丧地想象着那人的轮廓面容,仿佛回到了北疆战场上地日日夜夜,在数次地死亡边缘,也总会有这种浓烈的思念,以至幻视幻听。
比起战场亡灵不复,他相当幸运并四肢健的回到了京都。
虽重拥挚爱,却未及表明心迹,如今竟要丧生在这阴谋之地,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梁颂年!你给我睁眼!!”
那口不甘心的气到底没有咽下去,又吐的不及时,便是一阵剧烈咳嗽,浑身皮肉都跟着疼了起来。
梁颂年仿佛用了全身气力才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渐渐清明之时,耳朵也从水雾中脱离。
他重新掌控了身体五感,伸出手去,竟点虚为实,将思念幻影化为眼前人。
“瑶瑶……”
声音还未落下,梁颂年就被扑了个满怀,比起身体冲击的疼痛,这切实的拥抱更让他头昏脑胀。
“你要吓死我么……”
林知瑶瓮声瓮气地泣声道。
梁颂年意识越发清晰,越发不可置信,若他还在承阳县,若那场火真的烧亮了暗夜,那么林知瑶为何在此?
“人真清醒过来了?”
一位老者带着讶异的语气,匆匆忙忙从屋外赶来。
梁颂年忍痛看去,略有眼熟,细细一想,方回忆起这位是县衙派去赈灾营的医者之一。
为他引路进来的正是多日不见得银花,想来是刚刚自己危在旦夕,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她便赶忙叫大夫进来查看。
“诶呀,您这怎么还拿着药罐盖子,”银花边催着人进,边拿过对方手上的物件儿,“您先紧着瞧病人,我去给您看炉子的火。”
她说罢,转身出去了。
林知瑶也应身起身,胡乱抹了把脸,虽见梁颂年醒了过来,仍向老大夫询问道:“徐伯,他的命可是保住了?”
徐伯虽只是县城的医者,却是祖上的产业,自幼便学习药理知识,不比那些声名在外的大流名医,但也有经验丰富的真实力。
“能醒就都好说了。”
徐伯说着上前将梁颂年轻轻挪动,眯着眼睛看肩上被血染透的药布,转头招呼道:“麻烦梁夫人将桌上的木匣子拿来。”
林知瑶巴不得自己能帮上些忙,听到吩咐,迅速来回递上东西。
梁颂年脸色苍白如纸,虽清醒,不甚疲惫,实在没力气询问任何,索性闭目养神,任大夫摆布。
此时已天光大亮,承阳的大火灭于城内,废墟烟尘盘旋高空,随风去追了林知瑾连夜奔波的马尾。
而京都这边,江淮景早已在城楼上等候。
日前他下朝急忙奔去相府,与林知瑶擦肩而过,策马去追无果,正一筹莫展之际,便收到了梁颂年加急的密信。
内容极其简洁,只说了携特使令者,无论是谁,要册于身,需即刻面见圣上定夺,望临川兄护其周全。
事关重大,恐生变动,江淮景并不曾向任何人泄露一二。
不过以他的身份,不能没日夜的守在城墙根下,故只安排了人随时汇报进出人员情况。
是以,江淮景以年底官员升调为由,再次巡视全城各岗——寻机往城墙边溜达的时候,早班的守城小兵正匆匆来寻他。
“江大人留步!”
江淮景抬手示意身旁两个吏部主事停下,转身佯装疑惑,却不失礼貌地问道:“不知校尉何事?”
那小兵也是头脑灵光的小孩儿,见江淮景这幅样子,顺着演道:“昨日大人们来查职册,漏掉了一批开春调退的老兵,这便有好几个地方空出人头来,杨统领恐耽误各位大人接下来的安排,赶忙叫我来请大人再去核对。”
“竟有这事?”江淮景诧异地看了看左右。
两个被蒙在鼓里的吏员,当真以为自己马虎了什么,顿时慌了神儿。
不等他二人开口,江淮景先轻叹一声道:“小事罢了,连日瞧了太多,漏了也是正常,补上就是。”
说完,他便扬手示意来传话的小兵带路去城门。
另外两个吏员见领导没有责怪已是万幸,根本没脑子思考眼前俩人是不是一唱一和的在骗人,只顾闷声跟上去。
三伏天难熬,早晚还算有风,林知瑾日夜兼程的赶路,抵达之时汗湿满背,灰头土脸。
刚开城门的小兵一下没认出贵人,错以为是歹人闯门,险些暴力将其击下马。
所幸刘友淳留副将在承阳管事,亲自护送林知瑾上京,事发时眼疾手快的将人护住,才免其受伤见血。
经此乌龙,刘友淳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一路沉默,急于赶路的中丞大人,竟已风寒发热至此。
因此,江淮景几人赶来的时候,城楼班房正乱作一团。
本还惴惴不安的两位吏员,见到这场面,想着定是无功而返了。
俩人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江淮景却毫无眼力见儿的往里去了。
他们互相大眼对小眼儿片刻,愣是想不明白自家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卦,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跟进去。
“我要即刻面圣!”
“诶呦——”
这两位吏员大概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被无中生有溜了一圈也就算了,现在门都还没进去,就双双栽了个大跟斗。
“林中丞?”江淮景想必是才进屋,人都没看清,就跟着又出来了,眼下乱糟糟的也没人注意他这边的嘀咕。
“风寒之症可大可小,延时不医,恐落病根儿啊!”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拖拽着林知瑾的胳膊,并不打算放走这位任性的患者。
“中丞大人不顾病体倒罢了,横竖死不了,只是去面圣,好歹要换身干净衣服吧!”
刘友淳一嗓门喊出来,比大夫抓人好使多了。
顿时,全场诡异的沉默下来。
林知瑾伫立原地扫视一圈,刚要开口,杨统领却见对方眼神儿投过来,先一步上前说话道:“下官即刻派人送中丞回府。”
“不必,”林知瑾随手拽下腰间玉佩,递给他道:“麻烦杨统领派人速去我府上取身干净官服来,我与刘都督就在这里等候。”
他说罢又嘱咐了句:“我夫人见我随身物品定会配合大人所需,还望大人速去速回,不要声张。”
杨统领本想赶紧送走这不速之客,以及这难以控制的场面,谁知道人家刚刚还急着要走,此刻直接说要驻扎在这了。
他有苦难言,在场的人又都是开罪不起的,自是没有质疑拒绝的份,只能咬牙接下了东西,转身去办事了。
刘友淳见状,算是松了口气,上前大大咧咧与林知瑾道:“方才真以为你是头脑发昏了,出来吹了风,看样子倒是清醒不少。”
一语出来,惊得在场的其他人顿时瞪大了眼睛,只心里想着这都督虽是武将,说话也未免忒不讲究了。
林知瑾倒是没什么反应,一来他就不爱摆官架子,二来一路相伴,他早就熟悉了刘友淳的秉性,没什么可计较的。
何况刚刚他浑身乏力,昏头昏脑间,众人将他围了起来。
他分不清环境是否安全,也怕泄露腰间藏着的账本,情急之下才跑了出来。
而刘友淳带着数名私兵护送他,无明令不得进城,如今只能停留在此处。
他若是只身进宫面圣,保不齐有歹人阻碍,所以当下和刘友淳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见过林中丞,见过刘都督。”
林知瑾刚缓过神儿,眼前就突然冒出一人脸熟的人,愣了两秒才认出来,“江协办?”
他心下警惕,面上诧异道:“江协办该是在吏部忙事,怎会在此处?”
江淮景在林知瑾摘玉佩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腰间的特使令牌,走近一看,心下更是笃定了。
只是此时人多,说话不方便也就算了,贸然谈及梁颂年信中内容,说不定适得其反,引林知瑾戒备。
“说来也巧,晚辈正是因为吏部琐事来此。”
两个正揉腰旁观的吏员,见自家大人往自己这边瞧了一眼,赶忙上前搭话:“回林中丞,我等近日在为年底官员升调巡查各岗,城防这边有些细项不明,特来与杨统领核对。”
另一个没抢到话的,则是点头附和。
这一唱一和刚结束,江淮景突然‘诶呀’一声,众人视线朝他投去,便听他说道:“今晨陛下宣我午后进宫议事,险些忘了!”
江淮景说着就要走,又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朝林知瑾道:“方才听林中丞有要紧事面圣?不妨一道?”
林知瑾刚欲开口拒绝,江淮景便又招呼刘友淳道:“刘都督也一起吧,既上京来了,总要与陛下汇报下承阳之况。”
经他这么一说,刘友淳倒是没有召令也可跟进宫去了。
林刘二人对视一眼,前一秒还觉得这是个坑,后一秒却发现这分明是有意护送。
既能即可进宫,免去流程,又可与刘友淳同行,虽有疑惑,林知瑾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既然今日巧合至此,那就待杨统领取我官府服归来,稍作整装,便随江协办一同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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