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被推进肿瘤科病房的那个深夜，江城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林夏站在走廊尽头，看着小棠为他插上镇痛泵，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混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清晰。
透过玻璃，她看见苏远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手上布满淤青的针眼，候鸟吊坠在他颈间若隐若现。
“他拒绝使用镇静剂。”小棠突然出现在身后，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病程记录单。
“说要清醒着画完最后一幅画。”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你知道吗？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林夏走进病房时，苏远正艰难地支起身子，在床头柜上铺开素描本。化疗后的指甲开裂剥落，却仍固执地握着炭笔。
“过来。”他哑着嗓子招手，笔尖在纸上颤抖着勾勒，“我要画你眼里的光。”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他凹陷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影。
林夏静静地坐着，看着他将自己的轮廓一点点填满。
画到中途，苏远突然剧烈抽搐，素描本滑落在地，炭笔在床单上拖出长长的黑色痕迹。
小棠冲进来按住他乱动的手，监测仪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楼层。
“别碰那些画！”苏远在昏迷前仍死死抓着散落的画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夏蹲下身捡起画稿，发现每张背面都写着字迹潦草的句子：“如果雪停了，带她去看真正的候鸟”
“记得在书里写上，爱不是回忆的倒影”
“夏夏，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苏远在清醒与昏迷间反复徘徊。林夏也遵守诺言，正在创作他们之间的候鸟之约。
清醒时，他就催促林夏联系出版社，昏迷时，嘴里呢喃着不知名的地名和数字。
林夏握着他逐渐冰凉的手，在病房的陪护椅上完成了小说的最后修订。
窗外的雪始终未停，将整个世界裹进一片苍白。
某个凌晨，林夏被细微的响动惊醒。
苏远倚着床头，正在往画框上涂抹金粉。
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却消瘦得如同纸片。
“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他举起画框，声音轻得像随时会被风卷走，“候鸟终于飞到了太阳升起的地方。”
画上，两只候鸟在云海中展翅翱翔，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下方是一座开满桂花的城市。
林夏凑近细看，发现候鸟翅膀上用银色颜料写着微小的字。
“To my eternal summer，from your lost候鸟”
“苏远，你看...”她转身想要分享感动，却发现监测仪的线条突然变成刺目的直线。
小棠冲进来的脚步声、护士推抢救车的轱辘声、此起彼伏的喊叫声，都被隔绝在遥远的彼方。
她握着画框跪在床边，感受着苏远的手从温热变得冰冷，候鸟吊坠滑落进她掌心，泛着最后的余温。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画中展翅的候鸟。
林夏将脸埋进苏远的大衣，那里还残留着松节油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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